睜開眼是陌生的房間。它有著比自己臥室更寬闊的區(qū)域,巨大的水晶燈就算去掉一個零也比他的電燈昂貴。
不過比水晶燈更昂貴的東西還有很多,比如站在他床邊的面具人。
半夜睜眼,發(fā)現(xiàn)床邊站了一個惡魔是什么感覺?
李銘眨了眨眼,隨手拉了一件外套披上!拔铱刹挥浀媚阌型蹈Q的嗜好!
不知站了多久的貪婪笑道,“我一直在看窗外的風景!
對著一墻面的窗簾,看風景?數(shù)窗簾上有幾朵花嗎?
“嘖!睗M口胡言的惡魔!八蕴氐嘏軄砦业姆块g,是有什么特別的風景看?”
貪婪爽快地承認了,“是。因為整個場館,只有您一個人類啊。”
“擁有鬼之血脈的人類?還是連鬼力都無法控制的人類?”李銘自嘲道。
“呵呵。您認為擁有人類的肉體,擁有人類的基因,便是人類嗎?”貪婪攤開手,只一個響指便讓窗簾被無形之力掀開。
李銘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色。保安提著手電筒,手電筒的燈光只能照射到他右腳邊的一小塊區(qū)域。朦朧的燈光下,人影也與樹影融為一體。樹影搖動一次,人影也跟著移動一次。
貪婪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此等風景,它雙手抱在胸前,背靠在墻上。從它的面向本是不該看見窗外的景色。然而貪婪頭上的面具卻是時時看著遠方。
面具看見的貪婪也能看見,貪婪看見的面具也能看見。
所以它即使背對著落地窗,也能看到窗外的景色。更何況設計師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設計的圖紙長什么樣呢。
也不見貪婪有什么動作,窗外走來的人卻越來越多。他們或穿著睡衣、或赤裸著臂膀、或衣衫不整、或光鮮亮麗。他們都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卻拋棄了羞恥心,頂著一張笑臉站在李銘的窗外。
數(shù)十張笑臉對著同樣的方向、同樣的人物。而后如同被下令般,這些大人物齊齊跪下,謙卑有如奴隸。
可是,謙卑這個詞匯只是李銘所想到的。對于人偶而言,謙卑便是不該存在的詞語。
貪婪又輕聲笑了起來,“他們也算人類嗎?”
“……”
“您應該是再清楚不過,被操控的人偶并不是可以稱為人類的東西!必澙纺樕系拿婢咦兞擞肿,最后停留在李銘的臉上。“您剛剛,是有曾想過放棄,對不對?”
李銘頓時面色一僵,他直接伸手扔出把小刀。那是他事先藏在衣袖里的折疊刀。而貪婪不閃不避,它僅僅是微微轉身,小刀準確無誤地命中面具,年輕的臉上出現(xiàn)了痛苦之色。
自傷口處,逐漸傳出類似木頭裂開的聲音。鮮紅的血液從縫隙中流下,李銘的嘴巴張大,發(fā)出哀鳴之聲?尚〉稖蚀_無誤地插在他的眉間,血液很快將整張臉分成幾部分。
看著那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變成那副鬼樣,李銘沒有一絲波瀾。他很清楚貪婪若是想避完全可以避開。憑惡魔的本事,區(qū)區(qū)一把折疊刀甚至摸都摸不到它的面具。
是貪婪想讓刀命中,刀才會命中。
而這背后的意圖實在太明顯,它就是想刺激一下自己的主人而已。用那張一模一樣的臉,用那一模一樣的聲音,當著本人的面被殺害,而且兇手不是別人,正是李銘自己。
“不要隨意讀心!崩钽懻f道。
“我可沒有‘隨意’讀心啊!辈逶诿婢呱系男〉端查g化為飛灰,其造成的傷口也在眨眼間恢復如初。不僅是傷口,就連痛楚也一并消失。
貪婪已抹去了所有傷痛的痕跡。于是,傷痛便不曾發(fā)生。
“我只是感受到了您的猶豫,作為您最為忠誠的副手,一切會影響您判斷的因素都會由我鏟除。成功者,可不會想一出是一出。他們前進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的結果。”貪婪笑道,它還頂著李銘的臉與他對話。
“您還在猶豫。為什么?復仇、毀滅……不是您早已做出的決定么?”
“……”
正是因為他早已做出了決定。正是因為他早已完成了復仇,李銘才會知曉即將到來的未來。
破壞、重生、破壞、重生……這個世界在自己死后循環(huán)了三千年,而在自己醒來后又將繼續(xù)重復下去。
而如此一來,他也不過是推動世界循環(huán)的齒輪,是神明為某個不知名原因而布下的棋子。
糟糕透了。
鳥兒好不容易從籠子里逃出,才發(fā)覺自己被困在了房子里。
而當它從房子里逃出,又發(fā)覺自己被困在了天空里。
當它逃離天空,飛到外天空,才發(fā)覺自己被困在了一處世界里。
籠子之外依舊是籠子,飛鳥的一生便是在逃離籠子—關入籠子間循環(huán)往復。
這就是它的命運。
可笑的、滑稽的命運。
貪婪嘆息一聲,“回憶會讓人前進,也會讓人退步。人類的心也是在激動與平靜間來回運轉。但是,可能有人……不,有一個怪物等不及您重新振作!
李銘眉頭緊鎖,“你是什么意思?”
貪婪今晚的行為過于異常,異常到李銘都覺得不對勁的地步。此時,李銘的內心更為不安。他已是默默積攢著力氣,打算召出貪婪的災厄之書。
只要災厄之書還在他手上,貪婪就無法對李銘造成實質性的傷害。
貪婪對李銘的緊惕心知肚明,它隨意往四周看了看,像是在找什么!澳鷽]發(fā)現(xiàn)少了一人嗎?”
李銘一愣。
是啊。確實少了一個家伙。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像個監(jiān)視器一樣的家伙——阿爾維斯。
他是什么時候不見的?
李銘竟然沒有絲毫察覺。
“如您所見,您的管家在我們見面后便離開了府邸。然后,就在半小時前再次拜訪。作為某個客人的引路人!必澙纺樕系拿婢哂忠淮无D動。
這次它停在擁有血紅之眼的鬼面上。那雙眼睛先是緊盯著李銘,而后瘋狂轉動,不斷往外涌出血液。
可令李銘吃驚的是,貪婪也同樣痛苦地喊出聲。它最愛的血液沒能給予它歡樂,而是一反常態(tài)地給予了痛楚。
“呃啊啊啊啊啊——”貪婪捂住眼睛,等面具又一次轉過,它才停止了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