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落到近處石塊上的那只紅腳小鳥,雖然只有鴿子那么大,但的確是很兇猛的隼類,食鳥、蜥蜴和鼠蛇。
陳大人已經(jīng)兩日沒見到王翎了,見王翡這般做派,仿佛喙珠灣已是他掌中之物,腦海中不由得冒出個很可怕的念頭來。
此時那紅腳隼一歪頭,忽然就沖著王翡飛了過去,鮮紅的爪子狠狠在他發(fā)頂抓撓了一下,仿佛想要抓起一條蛇。
王翡吃痛時,那臉上的神色一變,似乎沒那么陰森威嚴(yán)了,抬手只抓到一手的血。
紅腳隼在箭雨中悠哉地飛進(jìn)鳥群里,似乎只是一時眼花,看錯了獵物。
第65章 挑撥離間
◎用愛意塑出了愛人的魂魄,堪比神造,何其震撼!
天漸冷, 晝短夜長。
小噠噠今日被留堂,下學(xué)時天都黑透了,馬奔去接他的時候被面婆婆叫住, 給塞了個饃饃, 虧了這一口饃饃, 沒叫小噠噠一路上餓著回來。
路過餃子館的時候,飄香陣陣, 小噠噠把剩下半個饃塞進(jìn)馬奔嘴里, 道:“爹, 晚上吃餃子嗎?”
餃子館里買賣不錯,吃的多半是煮餃,蒸得店里熱騰騰。
客人來柜臺前的簍子里摸蒜瓣吃, 隨口對釋月道:“你這店里就是暖和啊, 炭火這樣好用, 烘得人心窩窩里暖和!”
釋月忙過這一陣, 正剝核桃,連殼帶肉丟進(jìn)炭盆里慰問‘勞苦功高’的小呆, 笑道:“不是餃子吃了發(fā)暖?”
炭盆上的火苗像浪花一樣涌動了一下, 冒出一股核桃香來。
小呆最近變得很愛睡覺, 有時候一睡都是一整日,只有吃飯時才醒過來。
客人還真琢磨了一下, 道:“是也不是,就是踏進(jìn)來就覺得舒坦!
到底都是平頭老百姓, 肉餃子還是要的少, 靠海吃海, 什么蝦仁餃子, 比目魚餃子、海腸餃子, 一鍋鍋咕咚咕咚的開,一碗碗撈進(jìn)胃里,殘留的鮮氣和人的滿足愜意之感,叫這店堂里舒服極了。
方稷玄從廚房走出來,提著柜臺上的茶壺給釋月添茶,又給自己也斟了一杯。
茶香飄散時,兩人都瞧見茶盞上空冒出來的水霧微微一扭,變成一條白如流云的小蛇,似是求助。
方稷玄和釋月不動聲色地看著,等那條小蛇消失后,方稷玄才端起茶盞啜了一口,道:“如何?”
釋月掂著手里的玉骨,漫不經(jīng)心地笑道:“總得等打烊啊!
開店就是有這一門好,雖說看起來日日都在一處,但消息卻是靈通的。
王翡今日在珠場被鳥抓破腦袋的消息被幾個食客描述得繪聲繪色,王翡是奉圣旨帶兵入的喙珠灣,身邊自然防守嚴(yán)密,卻是沒藏住這條糗事。
也有人在角落里說起這兩日都不曾見到王翎了,揣測喙珠灣將要易主。
阿鱽的事情也有人說起,那人似乎認(rèn)識她,幸災(zāi)樂禍,說她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雜亂無章的人聲,刻意壓低的細(xì)語,全都沒逃過釋月的耳朵。
她落筆寫下阿鱽兩個字,在小呆的屁股上一燎燒盡,看著裊裊幾縷紙灰落在臺面上,恰好填上了玉骨卦象的缺漏。
客人漸漸散去,那個說阿鱽活該的人走出去的時候,小呆打了個飽嗝,一縷紅光追著他飛了出去,片刻之后,方稷玄和釋月見到了那家伙屁股起火,在街面上滿地打滾。
方稷玄戳戳小呆,它只裝睡。
石灘上,阿鱽一動不動的趴著,背上落了好幾只鳥兒,時不時低頭啄一啄她發(fā)絲里夾雜著的小蝦。
忽然,原本靜謐的鳥群有些騷動,它們飛快地退了開來,落到了遠(yuǎn)處。
只有零星幾只猛禽還立在遠(yuǎn)處,一邊撕扯著捕獲到的鳥兒,一邊有些警惕地打量著不遠(yuǎn)處那個走過來的黑影。
阿鱽的身體被踹翻過來,慘白發(fā)皺,看起來一點(diǎn)活人氣息都沒有。
王翡微微瞇起眼,眼睛變成了幽暗可怖的金色豎瞳,在墨藍(lán)的夜色中顯得格外詭異。
他沉下手掌,緩緩感受著阿鱽身上那一絲若有似無的靈力。
這靈力他很熟悉,與方稷玄是截然不同的一種靈力,清冽而冰冷。
‘果然不是錯覺,小將軍還是同那只畜生捆縛在一塊啊!豸浜鋈恍α似饋,笑聲莫名癲狂,‘這樣被捆縛著活在世間,總算是比我更慘!
他正笑著,忽然就見阿鱽一睜眼,露出一雙銀眸。
附在王翡身上的喪游仙也就是死過一回的妖道,因王翡的軀體而有了容身之所,有了受祭祀滋養(yǎng)的渠道,但也受到了肉體凡胎的限制。
海水涌上來,把阿鱽真正的軀體拖進(jìn)水中護(hù)著,而那張有銀眸的面孔變成了釋月,靈力化作銀爪捅進(jìn)王翡的軀體里,將他跳動的心臟攥住。
但釋月沒有將心臟扯出來,只是那樣鉗制著。
“你這狡詐的骯臟畜生!”妖道用王翡的身子目眥欲裂地沖釋月吼叫著。
如果釋月方才將王翡的心扯出來了,弄死了他,妖道積攢的靈力沒有了桎梏,反而會瞬間爆發(fā)出來。
層層靈力化作鎖鏈將王翡捆縛起來,再怎么能耐也罷,眼下也只能無能狂怒。
他占了人家的龍印,也要承受這龍印不能離主的弊端。
不過,想要?dú)⒌粞,就一定要(dú)⒌敉豸洹?br />
“沒想到棘手的部分會在這里。”方稷玄看著王翡皺眉道。
王翡自身與他們兩人沒有半點(diǎn)仇怨,釋月是為了殺妖道而殺他,就算是結(jié)了一個新的因果。
釋月并不在意這個,但方稷玄寧愿自己動手,也不想讓她有直接的牽扯。
眼見他要出手,就見妖道用王翡的臉孔放肆大笑起來,道:“多年不見,小將軍風(fēng)采如舊,老道當(dāng)年為鎮(zhèn)妖邪,借將軍貴體一用實(shí)屬下下之策,可為了國家社稷,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眼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你我又相逢,不如讓老道為你解了那封印,將你周身所有的靈力釋出,自由運(yùn)轉(zhuǎn),屆時想殺這畜生,還不是輕而易舉?你便可一身自在,遨游天地了!
釋月聽得那叫一個又惡心又憋屈,但施加任何的凌虐手段都只是王翡的身體在承受,妖道感受不到□□上的折磨。
方稷玄眉頭緊皺,看了釋月一眼。
只這一眼,叫妖道看出了二人間的情意,他默了一瞬后笑得更為譏諷。
“人間寂寞啊,你與她竟有這種勾連,莫要以為是什么真感情?這也太過可笑,小將軍可還記得那年你攻打那個以木人木馬為兵,所向披靡的圣木城?原以為是城中有能工巧匠,用木人木馬代兵將,后來你以火攻城,才發(fā)現(xiàn)城中根本沒有幾個活人,那城主是天閹,不能人道,怕被女子嗤笑,于是熱衷做木人木偶以供自己狎昵玩弄,漸漸居然生出情愫來了,造了滿城的木人來陪自己,何其可悲啊!
圣木城那一場戰(zhàn)釋月也曾看過,方稷玄打過大大小小那么多場戰(zhàn),多得是殘忍恐怖的場面,有位鬼將為求勝,竟將婦人稚子磨漿而食以做軍糧,真真正正是人間地獄。
相較起來圣木城那一場火攻的死傷甚少,卻還是叫釋月印象深刻。
她透過方稷玄的眼睛,跟著他一步步走進(jìn)大殿,看見那城主自戕而亡,死時緊緊抱著一具穿著紅裙粉紗,涂脂抹粉的偶人。
城主還剜了自己的半顆心,填進(jìn)木偶胸前的一個空洞里。
而那木偶人肌膚之豐盈,線條之鮮活,質(zhì)感之柔美,簡直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釋月隱約感覺到那木偶人有了魂魄,隨著那城主一道投胎去了。
用愛意塑出了愛人的魂魄,堪比神造,何其震撼。
所以,當(dāng)釋月聽見妖道將方稷玄和自己類比成城主和他偶人時,她并不覺得多么憤怒羞恥,只是對他那種高高在上的嘲諷十分痛恨。
“小將軍啊,你難道要學(xué)那個天閹的城主,因?yàn)椴荒苋说蓝c塊木頭了卻殘生?”
方稷玄按捺住想要再度望向釋月的念頭,他擔(dān)心釋月聽了妖道這番話之后,會滋生出想要徹底離開他的心思。
“你以為我不知道徹底解開封印之后,我會變成什么樣嗎?”
方稷玄冰冷開口,早知這妖道還是這般廢話連篇,他就早些時候攜了王翡去鮫人洞口殺,殺完直接讓鮫人精準(zhǔn)吞吃了妖道殘留的靈魄,多好!
“所向披靡難道不好嗎?”妖道連片刻的滯澀都沒有,十分理直氣壯地說。
“如今又不是混沌天地,蠻荒主宰的時候,誰會喜歡做一個只知?dú)⒙镜哪九?”方稷玄完全不為所動?br />
釋月輕輕笑了起來,道:“知道勸錯人了吧?該來拱我這邊的火才對,不過你一口一個畜生的,嘖,還是省點(diǎn)力氣吧!
“想要撕掉他這張符篆,倒也不難。”妖道倒是不氣餒,很快對釋月道:“割斷他頭顱四肢埋于東方屬木之地,南方屬火之地,西方屬金之地,北方屬水之地,中位屬土之地,即可。”
釋月沉吟之際,小呆在腰間的銀香球里震動。
“再者!毖缆曇艨~緲?biāo)旗F,并著鮫人吟唱,顯得很誘惑,“小將軍解掉封印后想要保持清明也不難,將這畜生煉做傀儡或是什么靈器,即可。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鼾睡,凡事當(dāng)斷則斷,否則后患無窮,眼下你們也許覺得對方皮相尚可,藏在這人世找些樂子,日子勉強(qiáng)可過,但天長地久總會看得疲倦,心生厭惡,焉知對方不會先動手?”
他倒是兩邊拱火皆不誤,見方稷玄和釋月都不言語,妖道還以為他們是在斟酌考量著什么。
妖道見狀竊喜,卻見海岸上漸漸走來一人,她身背后的海霧漸漸聚集,如一條雪白的巨蚺。
“婆婆媽媽的,還要弄些什么?手腳快些,這妖道啰嗦,聽得人厭煩!狈金⑿行┻w怒王翎。
王翎好不容易才從妖道設(shè)下的夢魘之障中醒過來,幸好釋月一指頭把她戳醒,否則只差一點(diǎn)就要在睡夢中溺亡。
釋月見她醒了便走了,也不管她外頭有王翡留下的重重守衛(wèi)。
不過王翎覺得,釋月之所以走得那么干脆,是因?yàn)橹浪龝趺醋觥?br />
原本虛弱的白蛇眼下強(qiáng)大了不少,釋月瞥了一眼,并不意外蛇身有些變化。
雪白鱗片片片豎起又倒伏成墨黑,像夜里的海浪,浪頭是白的,實(shí)際是黑的。
第66章 封印之鎖
◎“也罷,你總這般不承情,老道我眼看著你長大,如今再送你一份禮吧?”◎
王翎夢魘著的這幾日不知是受了怎樣的折磨, 目光看起來決絕而冷硬,她抬手拉弓便是雪白的一箭,這一箭直接洞穿了王翡的心臟。
釋月和方稷玄聽到兩道不同的嗓音慘叫, 一道年輕而絕望, 一道蒼老而痛苦。
王翡一時半刻還死不掉, 周身陣陣黑氣釋出,糾纏在一塊愈發(fā)濃郁, 成了另外一條黑色的巨蚺。
兩條巨蚺纏斗在一塊, 但很不同的是, 王翎站在白蚺頭頂舉箭張弓,有號令之勢,而王翡卻像個破爛一樣被黑蚺扯著甩來甩去。
釋月躍到身后大石上坐了, 雙腳輕輕晃動, 小呆也從銀香球中蹦出來, 也坐在她身邊晃腳, 朝方稷玄招招手。
方稷玄側(cè)首看著她倆,并不太關(guān)心戰(zhàn)局如何, 只留意著萬一王翎和白蚺不敵, 需得及時殲滅妖道。
原本釋月斷定王翎和白蚺不是妖道的對手, 先讓她殺王翡了結(jié)因果,然后還得是釋月手刃仇敵, 但沒想到王翎和白蚺配合默契,似有源源不斷的力量。
“看來人之主君和龍印之間的關(guān)系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復(fù)雜強(qiáng)大!狈金⑿行└锌。
“那豈不是要被王翎殺了去?”釋月可受不了這個。
話音剛落, 四周海風(fēng)狂嘯, 不知那妖道使了什么法術(shù), 黑蚺的身形暴漲數(shù)倍, 擺動在天與海之間, 一時間電閃雷鳴不斷。
電乃風(fēng)生之火,小呆有所感應(yīng),微微一顫,覺得自己似乎可以同閃電融為一體。
它正扭臉想問釋月能不能行,就覺得身上涼了一下,又熱了一下,再一看,釋月和方稷玄已經(jīng)朝兩條巨蚺飛去。
小呆急急忙忙也從石頭上蹦下去,但它沒落地,又被一銀一紅兩層靈氣溫柔地籠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