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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羽小說 > 恐怖靈異 > 浮世珍饈館 > 浮世珍饈館 第11節(jié)
  “下著雨,喜溫阿姐在林子里頭,豈不都沒地方躲了?”喬金粟似乎放松了一些,伸手去接檐外落下來的雨點。

  “好半天不說話,在想這事?”釋月也去接雨,密密麻麻打在她手心,有些酥癢,“林子里有窩棚帳子,再不濟還有樹洞、山洞什么的,總不至于叫自己傻淋著!

  第12章 蝮蛇和狗棗子

  ◎死亡如凍雨,令喜溫打起寒顫來,她癱倒在地,顫抖抽搐起來!

  林中,歇在窩棚帳子里的喜溫只側(cè)臥托著臉,盯著底下被雨水澆滅的篝火堆看。

  ‘滅得真夠徹底,一絲煙氣都沒有了!

  得知那穆雀被羆所傷后,喜溫冒雨就追著羆去了。那穆卓原本也帶上刀斧弓弩跟出去了,但大雨泯蹤,根本找不到一點線索。

  喜溫也曉得自己是在亂轉(zhuǎn)悠,偌大個林子,再往里去,翻過橫亙的山脈,多得是人跡罕至的老林子,這于羆來說不是限制,它想去哪去哪,難道還等喜溫來找它不成?

  雨點落在不同的葉子上,聲調(diào)也不同,嘈雜一片,很多本來令喜溫警惕的聲音都被掩藏了,窩棚頂上匍匐著一條蝮蛇,濕潤的雨水拓寬了它的活動范圍,順著棚頂傾斜的角度一路蜿蜒向下。

  喜溫有些犯瞌睡,但也不是真就睡著了,虛眼瞧見猩紅蛇信嗦動的瞬間,真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這蝮蛇放在別處都沒關系,可偏偏是在窩棚里,這里的高度只能容人坐臥,站起來都得弓著背。

  見蝮蛇騰空撲來,喜溫無處可躲,下意識用胳膊一擋,偏偏外衣透濕,她脫下來放在一邊,內(nèi)里的單衣瞬間就被毒牙咬穿,縱然喜溫已經(jīng)用另外一只手捏住蛇的七寸,可毒液已經(jīng)飛速的融進她的血液里。

  喜溫將蝮蛇狠狠一甩,擲在一旁,忙從窩棚躍下,擠出傷口中的毒血后,扯過一條藤莖捆縛胳膊。

  她單手操作,竭力捆得緊一些,又四處尋找能解蛇毒的草藥。

  喜溫不知道什么天地萬物相生相剋的道理,毒蛇毒蟲出沒之地,近處必有能解毒的草藥,這是族中老人傳下來的智慧。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及時找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喜溫拼命的翻動草叢,驚起蛙蟲無數(shù),可她已覺眼前模糊一片,手腳發(fā)麻。

  死亡如凍雨,令喜溫打起寒顫來,她癱倒在地,顫抖抽搐起來。

  清楚的感知到自己要死了,喜溫心里卻沒什么害怕,因為死亡的那一頭是她的親人。

  ‘可怎么這么冷?’喜溫合上眼,感受著冰冷的雨水滑過眼皮。

  在意識漸漸迷離的時候,喜溫想起一些令她覺得溫暖的食物,雨朵做的稠李子粥、肉糜,釋月遞給她的米湯、甜酒。

  再怎么平靜,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幸好,幸好茅娘把衣裳做好了。我也穿去給爹、娘、阿姐看看,多好看的衣裳啊?,可我還欠著阿月呢!

  一只修長粗糙的手無力的落在胸口上,掌心撫著這身深藍如海的布衣,喜溫不動了,似墜入一個沉沉的好夢中。

  睡著了,倒是不冷了,雨似乎也停了,又冷又戳人的泥地也變得柔軟干燥起來。

  喜溫睡了很好很好的一覺,就像睡在神位上的那一夜。

  她不是沒后悔,可也要承認,那一覺睡得實在太舒服了。

  那天夜里,部落里有新人結(jié)合,眾人飲酒吃肉,通宵慶祝。

  喜溫彼時真的還小,喝了一碗鹿奶酒就昏頭轉(zhuǎn)向,連帳篷都走錯了,跌跌撞撞,走進了族長的帳子里,倒在鋪了厚毯的神位上睡了一覺。

  她睡得香甜沉醉,似乎天崩地裂都有人護佑,但醒來后卻大遭族人苛責。

  女子平時是不能從神位上跨過去的,部落遷徙時,神龕也不會交由女子觸碰保管。

  眾人如此忌憚,而喜溫居然在神位上睡了一覺!

  自那之后很長一段時間,部落里若有什么事情不順,大家統(tǒng)統(tǒng)都會怪到喜溫身上。

  喜溫不信也不服氣,可她和雨朵兩張嘴又講不過許多嘴。

  更何況阿爹、雨朵接連死于非命死,由不得她不信。

  這一覺什么都好,就是嘴里發(fā)苦,等喜溫睜開眸子的時候,看著藍天和白云,只感到一陣恍惚。

  若不是袖口處血痕猶在,藍布上也有兩個毒牙洞,喜溫險些要以為被蝮蛇咬死才是一場噩夢。

  身子還是有些疲軟,喜溫一動不動的躺了很久,直到喬金粟驚訝的小圓臉冒出來。

  “喜溫姐姐?”喬金粟上山尋狗,狗沒找到,卻找到一個仰面躺在野麥田里的喜溫。

  喜溫說自己沒事,就是有點累,喬金粟就蹲在麥田里守著她,小小一只,剛好被麥田藏住。

  這時節(jié)野麥已經(jīng)掛了穗,墜墜的,像一個有孕的婦人,疲倦而沉重。

  喜溫想起她爹舉行樹葬的那天,她心里太難受了,從人群里跑了出來,滿臉淚痕的抱膝坐在這片野麥地里,想把自己藏起來。

  那會子才三四月,天還冷,麥子還嫩,長長的葉條像大地隨風搖曳的頭發(fā)。

  她以為沒有人會發(fā)現(xiàn),但雨朵,她的阿姐,就那樣毫無征兆的出現(xiàn)在月下,像被層層麥浪推到她跟前的一個幻覺。

  阿爹的死,這世上唯有雨朵跟喜溫是感同身受的。

  但雨朵因為年長喜溫幾歲,所以更加明白自己和妹妹失去父親之后會面臨什么,她除了傷心之外,還承擔了比喜溫更多的責任。

  “喜溫姐姐,你不舒服嗎?怎么流眼淚了?”喬金粟伸手擦掉她眼角的淚,有些緊張的問。

  “我沒事!毕矞孛銖娦α似饋恚磫枂探鹚,“豆豆呢?”

  “茅娘姐姐帶她玩呢,我出來找黑豹。”喬金粟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無精打采的摳著地里的土塊。

  “黑豹不見了?多久的事了?”

  “五六天了。”

  喜溫抿了抿嘴,這可難找了。

  她牽著喬金粟去溪邊洗臉,借著水中倒影才發(fā)現(xiàn)唇邊、下巴、脖頸和胸口衣襟上都是綠糊糊的草汁,像是有人著急忙慌的把祛蛇毒的草藥嚼爛,然后吐給她吃。

  那個高腳帳子所在的地方離棒槌營不遠,北江畢竟是林中人的朝廷,未經(jīng)允準,漢人連做刨夫的資格都無,更何況偷偷刨參呢?

  未免瓜田李下,白白死了,漢人拾柴摘果,絕不會往那一片去的。

  喜溫揣測是不是有輪防護參窩的林中人發(fā)現(xiàn)了她,救了她,但又因為她一時半會醒不過來,所以帶出來扔在這野麥地里?

  這野麥地雖然是天生天長的,但也是林中人的領地,只要是進了穗期,為了提防動物嚼吃,每天時不時會有人來看看。

  喜溫思量著要回部落里打探一下。

  許是天降橫禍,讓那穆雀對雨朵的死有了切實的感受,又或者是釋月那日的諷刺傳到了他耳中,讓他也開始相信‘口業(yè)’這碼事。

  “鹿不用還了!蹦悄氯讣依镞有父兄,繳上貢鮮的份額并不困難。

  “不還鹿,我還你些別的,反正貢鮮也收野雞、飛龍,若還不夠,我當刨參夫去!

  喜溫在他的褥塌旁蹲下,懷里那一把連枝帶葉又掛果的狗棗子隨著她的動作而簌簌顫動著。

  這時候的狗棗子還沒到最好吃的時候,酸甜脆口,等入秋被霜打過之后,就會由綠轉(zhuǎn)為淡橘,軟甜如蜜,沒一點澀,是山中野果里難得的美味。

  這果樹要是被熊遇上了,也非得薅光了才肯走,所以喜溫老是去狗棗子樹附近轉(zhuǎn)悠。

  部落里的薩滿去世了,少了祝禱儀式的加持,那穆雀的傷腿只是敷了些草藥,好得很慢也很痛,吃什么都沒滋味,也不怎么說話了,只是瞧著喜溫。

  男子的眼神總是這樣,有喜溫不喜歡的東西,礙著他殘了腿,喜溫也沒說什么,就問:“你知不知道誰救我出來的?”

  那穆雀沒看喜溫,只是拿起被褥上遺漏的一片葉,抿著柄轉(zhuǎn)動,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是不是我阿兄啊?他,不是與你同路去追羆嗎?”

  ‘是啊,的確很有可能是那穆卓,那我豈不是又欠他們家一樁債?’

  喜溫很是煩惱,本想等那穆卓回來問個清楚,但等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去。

  同那穆雀單獨坐在這里,喜溫渾身不舒坦,就說自己先走了。

  那穆雀點點頭,瞧著喜溫都要走出帳子了,道:“別去找羆了,那玩意比人還精!

  怎么說也是為她好,喜溫笑了笑,笑臉還沒收起來,一轉(zhuǎn)臉碰上那穆雀的娘回來。

  她看看喜溫,又望向帳子里擱在那穆雀手邊的一把狗棗子,也不知是不是吃多了毛沒拔干凈的野雞把腦子給堵了,她居然說:“族長說了,等秋獵過了,你們就把婚禮辦了吧。”

  “我什么時候說要嫁給他了?”喜溫看著這個自說自話的瘋婦,道。

  那穆雀的娘也一臉驚疑,說:“我們家本來就有婚約,你爹的名聲不要了?”

  “我爹現(xiàn)在是天上的海東青,自由自由,要什么名聲?”

  “那你不想嫁,跑來送什么果子?”

  聞言,喜溫立刻把狗棗子拿了回來,那穆雀手里還捏著一個呢,她也沒落下,奪了就走,頭也不回的順著林間小道回去了。

  那穆雀他娘覺得這倆姐妹都有些毛病,雨朵瞧著溫柔周到,有個什么囊袋襖子也做了給那穆雀送來,可相處起來總覺得不貼肉,像是隔了一層,冰涼涼的,只一心待她的妹妹好。

  喜溫更沒個好妻子的樣子,整天在林子里逮這個抓那個,也是個不會疼男人的!

  “我好端端的她都不愿意嫁,更何況是傷了腿呢?”那穆雀有些頹然地說。

  “她把她爹的話當屁放,那就讓她滾下山同那些漢人住去!”那穆卓回來聽說了這事,更是怒不可遏。

  那穆雀張張口,沒說什么,他知道自己這條腿就算好了也得帶點瘸,還除了喜溫還有點可能在族人的強壓下嫁過來之外,再沒有哪個姑娘好端端的肯給他做妻子了。

  第13章 蒸饃饃

  ◎第一口沒咬著餡,嚼著一股子糧食香,第二口糖汁就流出來了,釋月從邊上揪饃饃沾中間的糖汁吃,十足貪甜。◎

  喜溫的穴屋本來就比較偏一些,那穆雀也有冬日居住的穴屋,但春夏秋三季,他們都住在行帳里。

  這行帳就設在她下山的緩道上,逼得喜溫只好拴著繩從峭壁上下。

  釋月日日看著她攀上爬下,動作一日比一日熟稔輕松,忍不住笑道:“再過兩天就能成猴了,繩都不用了!

  過了會子,她又補了一句,“也真夠倔的!

  喜溫不是個喜歡訴苦的人,她被族人孤立的事,釋月還是從一個來換茶葉的林中人口中得知。

  那人與那穆雀一家有些私怨,最喜歡把他家的是非到處說,不過說了一通之后,他還是道:“嫁怎么能不嫁?畢竟是她爹說過的話,而且她一個女娃娃,能活?”

  喜溫是能活的,而且釋月覺得她能活得很好,前提是這世上別給女子下那么多絆子。

  “說我是什么畸零戶,文書批不下來,而且還說我是女子,不能做采參的活計。”

  喜溫憤憤不平的說著,眼圈紅了,她又嫌自己在這么多人跟前哭太窩囊,跑到后院往臉上潑了一瓢水,眼淚和水混做一處,看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