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別的了。
“是我媽的針腳,是我哥的東西!
鄭寧蜷縮在地上哭了出來,緊咬著牙:“這混賬是不是那錢讓你蒙我?要是他死了,這算什么。!”
“他說了等他回家的!
鄭旺走那天,最后見到的人是鄭寧。
他摸著懵懂年幼弟弟的腦袋,就和每次出去無所事事一樣笑道:“等哥哥回家。”
他們等在原地二十年,等到父親離世,家族傾頹,遣散仆役,等到母親坐在破敗的院子里,曬著太陽過了二十年。
問荇不好評判這家人,可顯然他們等得太苦了。哪怕是對哥哥有恨意的鄭寧,也在內心深處迫切希望鄭旺有一絲絲生還的可能,對得起這等待。
現(xiàn)在這絲希望,徹底沒了。
他非常理解林大志和王寧的想法,不是每個人都希望自己在家人心中非要有個一地雞毛的結局。
“帶著她走吧!
問荇拍了拍鄭寧的肩膀,低聲道:“你們可以不用困在這個院子里了,往前看吧。”
院子缺乏仆人的打理,已經(jīng)十分頹唐,若不是為了等鄭旺,恐怕母子倆搬進更次的宅子,拿錢做點小生意,生活還會更好。
活人還要往前走,鄭寧還年輕,可以往前走了,帶著鄭家這個破船,去尋找新的機遇。
“你是誰?”
鄭寧崩潰過后,總算察覺到不對:“他如果二十年前就走了,你是怎么發(fā)現(xiàn)他的!
“我不是<a href="https:///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盜墓賊,也沒見過你哥,農民而已!眴栜糈s緊搬出編出來的說辭,“他和我爹認識,我爹遺囑說讓我?guī)н^來的!
反正問荇爹不管是這個爹,還是上輩子的爹,都不是好東西,死一死也沒什么關系。
“你等等!
鄭寧將包裹藏在坍圮的墻邊,拍掉衣服上的灰,進了屋里。
三分鐘后他再出來,手里拿著些許碎銀。
“使不得,我只是順路送個東西!
問荇擺了擺手,這家人也沒富哪去,拿出這么多錢不容易,他只是來踐行給鄭旺的諾言,不是發(fā)死人財來的。
“二十年前我爹就說了,能找到這個敗家子,活人十兩,死人一兩,下落兩百錢!编崒幏浅9虉(zhí)。
“這承諾留了二十年,鄭家之前是經(jīng)商的,誠信第一,你可以不想要,可我必須給,家業(yè)沒了規(guī)矩也不能壞!
“你還帶來了他的東西,少說得給一兩半,這點錢我出得起!
他擔心問荇不想收遺產,還補了句:“不是我哥布包里的錢,是我存的錢,很干凈!
這哥倆還真是如出一轍的急性子和固執(zhí)。
問荇吸了口氣,鄭旺深藏不露,這么值錢,他還讓人家去搬青菜?
這再拒絕,可就不禮貌了。
“行吧!
他收下了銀子,看向禁閉屋門的廂房:“她…”
老婦人就靠著大兒子的消息吊口氣,要是知道鄭旺死了,恐怕會崩潰。
“我會照顧好她,她耳朵不好使,聽不見的!
這話言外之意已經(jīng)很明顯了。
鄭寧會選擇給她編織一個比哥哥失蹤更牢固的謊言,讓她度過風燭殘年的余生。
“好。”
對于老人來說,已經(jīng)是不錯的結局。
問荇看著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閉,不遠處,鄭寧小心翼翼挑揀著遺物里勉強看著不像遺物的東西拿給母親,借此證明鄭旺還活得好好的,只是不敢回家。
給死人編織謊言,簡直輕而易舉。
問荇踏著鄭旺離家時走過的路,漸行漸遠。
這兩天賺得很多,他終于舍得花點錢,再坐趟順路的牛車回家去。
江安鎮(zhèn)沿路是大好風光,夕陽染在農田里,給葉子鍍上層燦金色。
沃野千里,很難想象在這種地方,有某個農戶的田邊全是枯骨。
可那些冤魂,也未必可怖。
他下定主意了,那臨著亂葬崗的八畝地,是開墾的時候了。
只要是活人,多困難都得往前走。
他不光要開墾地,還要想辦法投資酒樓,修繕家宅,顧及好連自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的書生夫郎。
“大人!”三個鬼齊刷刷站在田邊,看見問荇拿著空籮筐回來,鄭旺的遺物不見蹤跡,就知道他將東西已經(jīng)完璧歸趙。
鄭旺被兩個年長的鬼推上前來,急脾氣的小伙搓著手,惴惴不安得像個孩子:“我弟弟還有我娘…”
“鄭大哥!眴栜袈龡l斯理卸下籮筐。
“你真不是東西!
鄭旺愣了下,也沒有著急,反倒傻乎乎笑出了聲,有些哽咽:“他們還活著,對吧?”
“是,我真不是東西。”
“現(xiàn)在你娘知道你在外邊惹事不敢回家了,你反正也回不去了!
問荇打量著鄭旺,發(fā)覺他的面容在漸漸模糊:“不如你就留在我家地,好好看地做鬼吧?”
“你弟弟非要給我塞銀子,我這人很窮你也知道,到時候只能等你哪天魂快散了,給你弄個好點的墳!
“不干就算了!
“干,我當然干!”
渾渾噩噩飄了這么久,他心中最大的怨就是沒能回家,不知道家人如何,現(xiàn)在這怨氣沒了,他必須得依靠著什么繼續(xù)維持住鬼魂的狀態(tài)。
年少時一腔熱血,可現(xiàn)在他愈發(fā)覺得比起廝殺,農田豐收,谷倉滿載,酒家飄香的太平盛世才是心向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