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偏院的柴房,破舊,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霉味。冷風從四處的縫隙里吹進來。
月姨娘抱著胳膊蹲在角落里,凍得瑟瑟發(fā)抖。
她現(xiàn)在渾身都疼。
早上是與安氏翠姨娘廝打險些打落了牙齒,口里疼得厲害,因此中午飯也沒有吃,剛才又是被謝錦昆暴打了一頓,她疼得吐了一口血。
一只眼睛上挨了一拳,疼得腦袋也暈呼呼的。
她不明白,明明前一晚還在一起溫存的男子,次日就是拳腳相向。
她嫁給謝錦昆二十年,她是什么人他還不清楚嗎?
他竟然什么也不問,一句辯解的機會都不給她,就直接將她判了死刑。
月姨娘呆呆的坐著,淚水早已流干。
太陽光漸漸的消散了,一天又要過完,不時的聽到有煙花炮竹聲在遠處響起。
過年了。
她滿心希望明年風風光光的當上掌家夫人。
因為安氏的兒女不時的惹禍,已讓老夫人對她心生厭惡。倘若用巫蠱術(shù)將謝云曦除掉,夏玉言就落單了,母女連帶罪,一起會被罰。
兩個夫人倒臺,另外兩個姨娘又是兩個草包,這府里便是她一人獨大了,將來說不定還能將安氏擠走。
未來一片光明。
誰知……
這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域。
柴房附近,有腳步聲由遠而近,月姨婕搖了搖發(fā)脹的頭,將披散在額前的頭發(fā)撩開了一些,朝那腳步聲看去。
云曦在離她一丈遠的地方站定。沒什么表情的看著她。
她抬起下巴咬著牙冷笑一聲,“那個巫蠱布偶是不是你換的?”
“是!”云曦道。
“呵呵,算你厲害,死丫頭。我月姨娘這輩子居然栽倒在一個小丫頭的手里了!彼湫χ鴮㈩^扭過去。
云曦向她走近一步,淡淡問道,“月姨娘,我問你,謝婉的死,你是不是也參合了一腳?”
“謝婉?”月姨娘轉(zhuǎn)過頭來,看了一眼云曦后,呵呵冷笑,“那個死丫頭,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安氏將她弄死,真讓人大快人心!
云曦看著她的眼神卻是漸漸的森冷,厲聲問道,“你過你的日子,她過她的日子,她哪里惹著你了,你那么盼著她死?”
“惹著我?”月姨娘忽然仰頭一笑,“她就是惹著我了!我家香兒想穿二十兩一件的衣衫還得看安氏的臉色,討好她得來,花言巧語的哄著老爺?shù)眯└嗟馁p錢。
而那個死丫頭,居然穿著二千兩的鞋子,一不喜歡就直接扔了,幾百幾千兩的首飾說不喜歡就送人。香兒在她面前就像是個叫花子。她怎么不應(yīng)該死?
她活著就是在諷刺著老娘!
老娘辛苦一輩子過得卻寒酸,她什么也不干卻過著公主的生活!幸好安氏同樣不喜歡她。所以,在安氏除掉她的那天,老娘買通了廚子往她飯菜里加了迷失散,讓她無力反抗,還往那石灰池里加了不少生石灰,安氏想將她溺死,老娘想她活活燙死!”
“有錢也是錯嗎?”云曦盯著她的臉問,謝婉原來是這么死的,前世的她在這府里竟然有這么多的仇人!
“有錯!老娘我就是嫉恨有錢人!”月姨娘歇斯底里的叫起來。
云曦臉色森然,緩緩說道,“月姨娘,我原本是想放你出去的,可你這么恨我,你讓我死得那么慘,我又怎么會讓你快活的往下活?”
“你……你說什么?什么意思?”月姨娘一怔,腦中一時聽不明白云曦的話。
“每一個直接殺我,間接殺我的人,我都不會放過!”云曦又向她走近幾步,巧笑的看著她。
月姨娘一下子癱軟在地,眼里透著無比的驚駭,她喃喃說道,“你……你……是人是鬼?”
這怎么可能?謝云曦這死妮子怎么越看越像謝婉?
“你說……我讓你女兒來殺了你,來替我報仇怎么樣?”云曦忽然詭異的一笑,然后轉(zhuǎn)身很快地離開了柴房。
月姨娘的癱軟的坐在地上,心中驚疑不定。
不知過了多久,又有腳步聲朝這里走來,
一抹粉色的裙角漸漸的移到她的面前來,站定了。
裙袂下,露著兩只鞋尖,同樣的是粉色,上面銹著兩只翩飛的蝴蝶與幾只牡丹花;ㄈ锸怯媒S色的絞珠線銹的,線少,便只能用來銹花朵上的點綴。
這雙鞋子,她是連著三個晚上趕制出來的。
她雖然是姨娘,但她不想讓女兒在府里的幾個小姐中穿得差。她省吃儉用努力地打扮著她,讓她最漂亮,讓她不被忽視。
“香兒,你來看姨娘來了?”月姨娘兩手撐地,費力的從地上爬起來。臉上的沮喪,惶恐,絕望,全都消失不見,而是滿臉的喜悅。
她的女兒沒有不管她,還是來看她來了。
謝云香裹著一件披風,臉色蒼白。
她面無表情的看著月姨娘,說道,“我為什么是你的女兒,為什么不是安氏與夏氏的女兒?為什么你這么蠢?為什么我是庶女?”
她的聲音緩緩,聽不出太多責備的語氣,但月姨娘仍是驚在當?shù),口里喃喃說道,“香兒,為什么……你為什么這么說?姨娘掏空心思的對你,你卻在怪姨娘?”
謝云香忽然呵呵一聲冷笑。
謝云曦說得對,月姨娘的名聲一毀,會連帶著害了她,若想以后過得好,她一定要同月姨娘撇清關(guān)系。
“我不怪你怪誰?姨娘一倒霉,那安氏馬上將我關(guān)起來了,要不是我花了二十兩銀子,我哪里出來得?
看你干的好事,父親要是認定了你與他人茍合之事了,女兒的名聲也會受損,所以……”
她的臉色變得猙獰,從袖子里取出一根繩子來,扔在月姨娘的面前,說道,“你要是真對我好,就一根繩子將自己解決了,做個烈婦。
女兒的臉上也有光,也好風光的出嫁。你要是窩囊的活著,還會被人戳脊梁骨,說你淫賤,說我有個無恥的母親。你讓我以后怎么見人?我嫁到夫家去怎么抬頭?”
月姨娘徹底驚在當?shù)亍?br />
女兒剛才說什么?要她自己一根繩子了結(jié)了?
“……香兒,我是你親娘啊,你怎么能這樣對我?我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吃最好的,穿得不輸于大小姐與二小姐,你為什么要讓我死?”
死亡的恐懼與被女兒拋棄的絕望,讓月姨娘渾身一軟倒在地上。
謝云香忽然大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繩子就往月姨娘的脖子上套。
她一邊套口里一邊森冷說道,“你不要怪我,你若真對我好,那就早些死吧,下輩子我會報答你,只求你別做他人的妾室,做個正室,手里握著大權(quán),我再做你的女兒!
月姨娘雙手抓著繩子,又驚又嚇,口里只說道,“香兒,你停下來,香兒,你聽姨娘說……”
但謝云香沒有停,月姨娘不想死,她來幫忙。
她加快了手里的動作,飛快的扯著繩子。
柴房外,又傳來沙沙的腳步聲,云曦站在不遠處沒什么表情的看著這母女倆。
月姨娘忽然凄然一笑,看向云曦的方向,口里含糊不清的說了幾句,然后雙手抓住那繩子往柴房門旁邊一個木樁上一掛,接著身子往下一蹲,這才轉(zhuǎn)頭呆呆的看著面前面目猙獰的女兒。
很快,她的腳踢了幾下,漸漸的,亂抓亂晃的手也不動了。
她兩眼圓眼的呆看著謝云香,眼角流下兩行淚來。
謝云香嚇了一大跳,剛才那股要勒死月姨娘的狠勁早被嚇得無影無蹤了。
“你親手殺死了你生母,四妹妹。”
云曦的聲音如索魂的黑白無常,冰冷,無情,令人渾身發(fā)顫。
“我沒有,不是我,不是我!是她自己吊死的!”謝云香跳起連連擺著手!爸x云曦你血口噴人,你胡說八道!”
“是嗎?我胡說八道了?”云曦緩步走到她的面前,冷笑說道,“你可知蹲著死是怎樣的一種自虐死法?這是將自己活活勒死!這就好比拿著鈍刀割著自己的肉,生生看著自己慢慢的血盡而亡。
這世上能這樣將自己活活虐死的,堪稱英雄。謝云香,你有一位好母親,她不想讓你背上弒母的罪名,將自己掛在了一根比自己矮上許多的樁子上蹲著將自己勒死。
你卻只想逃避,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可她卻一直溫柔的看著你,還流了淚。并且,她剛才還向我求了情,說,她來世會給我做牛做馬,只求我不要說出,是你拿著繩子想勒死她的事情,告訴別人是她自己自殺的。這樣到死都替你想著的母親,你怎么不看一看她?”
謝云香哪里敢回頭看,渾身發(fā)抖口里只說道,“姨娘,你……你死了就早些上路,我……我會給你燒紙錢的!
說完,她轉(zhuǎn)身倉皇的逃走了。
青衣看著謝云香逃跑的背影,冷嗤一聲,“真為月姨娘感到悲哀。居然生了一個只想自己風光,一心想撇開生母的女人!月姨娘做事雖然處處針對小姐,但她卻是為了謝云香這么做的,謝云香卻忘恩負義的只想逃走!
云曦看著月姨娘的尸體,心中默道,“看在你這樣悲壯的死法份上,我可以答應(yīng)你,不告訴他人謝云香曾試圖弒母,但她若再敢惹我害我,我仍然不會放過她!”
她抬手將月姨娘睜著的雙眼合上,對青衣說道:“咱們走吧,去通知老夫人和我娘。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月姨娘的尸體不能留到凌晨后,得馬上葬了。”
……
因為府里的客人不少,前院里熱熱鬧鬧的,這個小小的偏院是被人們忽視的地方,所以月姨娘的死,眾人毫不知情。
云曦只對夏玉言說了。夏玉言如今是當家主母,她馬上請示老夫人。
謝老夫人默了一會兒,道,“馬上找?guī)讉人,趁著城門沒有關(guān),送出城外葬了,畢竟,月姨娘的父親是為了救阿媛而死。我也曾答應(yīng)月姨娘的家人養(yǎng)活她一輩子。
誰想到她竟自縊了,厚葬吧。另外,帶上一千兩銀子現(xiàn)在就著人送去她娘家進行安撫。這事兒不宜張揚,一定要在午夜前全部處理好。大過年的,誰聽了都晦氣!
夏玉言點了點頭,“是,老夫人,媳婦會安排好的。”
月姨娘的死,因為處理的隱秘,的確沒有影響到前院里,夏玉言安排了五六個仆人悄悄的將尸體收斂了并運出了府,一路往城外而去。
謝云香躲回了院子里,沒再出門。
……
謝府前院里,人們都在歡聲笑語,高談闊論。
有頭有臉的謝氏族人,攜家?guī)Э诘膩砹私欢В箭R聚在謝府前院里的正廳。
連兩旁的花廳、前院的院子空地、抄手游廊里,全是酒桌,熱熱鬧鬧,彰顯著謝氏一族的繁華與昌盛。
謝楓夾雜在人群里,與性情相投的人相談甚歡。
因為他彬彬有禮,氣度不凡,相貌又生得俊朗,真是風姿翩翩。
而且他又是常年在外行走,因此他的同圍聚集了一群同他一樣闖南游北的人。
再加上他前不久帶人解救了被賊匪圍困的謝氏長房,許多人都慕名前來與他說話。
而謝誠卻只是個常年呆在京中的貴公子,對于什么塞外飛雪,戈壁孤狼,胡伽異音,藍瞳美人,什么空手奪野馬,孤身闖狼陣的壯舉,對他來說,都是如世外天書上的描述,只是耳中傳說,不曾見識。
那些謝氏年輕公子們在談笑風聲時,他一句也插不上嘴。
而這些,卻是謝楓的日常見聞。
他雖然不是那種話癆的人,但他說話很有條理,對旁人的提問也很有耐心的回答,口中的故事娓娓道來,吸引了不少人圍在一起傾聽。
謝誠即便會說,但他的見聞都是關(guān)于京城,人們常已司空見慣了,再加上他性情傲慢,圍在他身邊的除了幾個拍馬屁的,就沒有其他的人,并且也只有寥寥的十多個人。
而謝楓身邊卻是圍了一百多人。并且,人們是排著隊的問他。
什么武術(shù),奇聞,美食,醫(yī)術(shù),他全都能與人侃侃道來,而且這些人看向謝楓的神情均是帶著一種崇拜與敬仰,而不是謝誠身邊的溜須拍馬。
人與人就怕對比,雖然個個都知道謝誠的身份,但就是沒人想理他。
謝楓無論走到哪里,都有人同他攀談,身邊總是聚集著一圈人。
夏玉言在百忙中遠遠的看他一眼,心中是滿滿的自豪。
青衣跟在云曦的身后一直在人群里追著謝楓。
她興奮的兩眼放光,“小姐,奴婢就覺得,謝楓公子才是當之無愧的謝氏長公子,你看,氣度,學識,長相,周身透著的大將風范,哪里是謝家其他公子能比的?給提鞋子還不如呢!”
云曦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所以,咱們要抓緊時間讓他回謝府!
這邊歡喜,那邊嫉妒。
受到冷落的謝誠一把將一個捧著酒杯來討好的人推開,兩眼森冷的盯著遠處人群中心的謝楓。
他口里哼了一聲,“什么阿貓阿狗?也敢來府里搶本公子的風光?他是不是活膩了?”
謝誠的小仆馬上安慰他,“二公子,一切都準備好了呀,他風光也就這么一小會兒,先讓他得瑟著,待會兒再讓他從高處跌下來,看看摔不摔得死他!”
安氏的嬤嬤江嬸這時朝謝誠走來了,說道,“二公子,大夫人找你有事相商。”
“我娘?”
謝誠跟著江嬸到了聚福園。
安氏馬上揮退了所有的侍女,而且命江嬸在門前把守著,這才鄭重說道,“誠兒,你也看到了,那個叫謝楓的也不知是什么來路,娘看出老夫人對他的態(tài)度不錯。
再加上今日在府里就這么一小會兒的時間,竟有半數(shù)的人都圍著他說過話了,他無論走到哪里,都有近百人跟著。
這么大的影響力,咱們可要防著啊。何況族權(quán)還一直在老夫人的手里捏著,連你爹也插手不了族里的事,這謝楓大有搶你們父子風頭的架式了。”
“娘,兒子已做好了準備!敝x誠將袍子一撩,施施然的坐在椅內(nèi),得意笑道,“娘放心好了,他風光,先讓他風光一會兒,待會兒可有他好看的!”
安氏忙問道,“誠兒,你做的是什么謀劃?”
謝誠勾唇一笑,“娘,是這樣的……”
當下,謝誠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全部說給了安氏聽。
安氏眉梢一揚,喜得說道,“果然不錯,真不愧是我安銹的兒子。只是——”她頓了頓,“如此,又太便宜他了,一定要將他往死里整,讓他下回不敢再來咱謝府!讓謝氏的人個個都唾棄他!避如蛇蝎!”
謝誠抬頭看安氏,“娘還有什么好點子沒有?”
“當然有,祭祀那會兒,祠堂里面除了族母與在族里擔著族務(wù)的女子,其他謝氏女子只能站在外面都不得上前。所以,有什么事娘就助不了你了。
你可得小心些,別到時候被那邊的人算計進去了。那母女,娘今天發(fā)現(xiàn)她們也很狡猾。所以,娘想了個好點子,咱們只需就……”
母子二人商議好后,謝誠才離開聚福園往前院的正廳走去,謝誠的腳步一直輕飄飄的,一臉得意。
……
酒宴散后的一更天時,便是謝氏每年一次的開祠堂祭祖的時間了。
儀式肅穆,男子們按著輩分與年紀的大小排列,站在離祠堂里牌位較近的地方。
女子們則站在男子的后面,最外面則是謝氏的仆人,均是按著輩分與年紀排隊。
在族里擔著族務(wù)的幾名男女長老,則跟在老夫人的身后念著冗長的祭祀文,向先祖?zhèn)兏嬷x氏一族中,這一年的豐功偉績以及來年的規(guī)劃。
祭文長得都念了半個時辰了,云曦與夏玉言站在祠堂外,她不時的踮起腳來往祠堂里看,但因為個子小,只看得到黑壓壓的一群腦袋。
與她隔著三五個人站著的謝云容對她冷嗤一聲。
云曦從十歲起生病,就沒再參加過謝氏的除夕祭祀。這是事隔五年后的頭次參加,以前年紀小,腦中沒有特別的記憶。
而謝婉的記憶里,也只是以寄居客的身份站在隊伍的最末端,祠堂是不可能讓她進去的,因此,祠堂里面的儀式,她并不了解。
只從府里人的口中,聽說是下一步會是由族長或族母選派一人點燃爆竹,接著是將祠堂里象征著謝氏建族史的三百多根蠟燭點燃。
最后是依著輩分與年紀輪流著給祖先們磕頭上香,祈福來年官運財運家運亨通,儀式完畢。
而整個祭祀禮中,最引人注目的當是被選出的那位點燃爆竹與祭祀蠟燭的人,一般是由男子擔當。
而選出的人又常常會被認定是下任的長公子,即未來的族長。
今天晚上,謝楓被老夫人叫進了祠堂,云曦遠遠的看見,他一直走到了最里面。
夏玉言的雙手捂著心口,身子在顫抖著。
云曦伸手抱著她的腰,小聲安慰她,“娘,謝大哥從小就在外面闖蕩,小小的祭祀禮不會難著他。”
“可是,曦兒,為什么娘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呢,總擔心……”夏玉言低聲顫抖著說道,云曦聽見她的牙關(guān)也在打著顫。
她拍了拍夏玉言的手背,溫聲道,“娘,那是你太關(guān)心他的緣故,放心吧,娘,謝大哥定能完成任務(wù)的,不就是點著爆竹與幾百根蠟燭么?又不是上戰(zhàn)場殺敵,小事情而已!
雖然她在安慰著夏玉言,心中也莫名的升起了一絲異樣。
她轉(zhuǎn)身朝安氏母女看去,正看到安氏將頭別過,剛才的安氏是不是在看她與夏玉言?那唇角還有一抹冷笑沒有散去。
難道……
她回頭朝仆人群里的青衣青裳與青二看去,他們?nèi)司菗u搖頭,這種大場合,謝老夫人一定派出了府里所有的暗衛(wèi),想要闖進祠堂里偷看,是做不到的。
云曦低下頭,微微闔上雙眼,屏住呼吸開始凝神細聽祠堂的聲音。
她被斗笠人舅舅逼著學了武后,身體的潛能果真漸漸的釋放了,耳中的聽力更強,是以前的兩倍多。
她凝神補捉著祠堂的聲音,只聽到謝老夫人說,“點爆竹吧!
然后是謝楓的回答聲。
她抬頭向前方看去,果真有一行人陪著謝楓走出祠堂,來到祠堂一旁的空地上,手中捏著一只燃著的香往那架起的爆竹上點去。
排著隊伍的謝氏男女全都抬起頭來一觀謝楓的風采。
男子靛藍色長衫,風姿翩翩,頗有當年老太爺?shù)娘L范。不少人投去贊許的目光。
夏玉言更是大氣不敢出的看向謝楓。
但是——
謝楓手中的香明明已點上了爆竹的引線,可就是聽不到聲響,人群中已開始竊竊私語。
夏玉言的臉色開始變得慘白,“曦兒,曦兒,他——”
云曦馬上抓緊夏玉言的手,眉尖蹙起,“別擔心,娘,再看。”
她又闔上雙眼,神思飛向謝楓那里,只聽一旁的長老說道,“老夫人,點不著爆竹,這可是不祥之兆啊。”
謝老夫人聲音清冷,“不得胡說,換香!”
香換來,連著兩三根后,依舊是沒有聲響。
另一個長老道,“老夫人,謝楓公子恐怕是不得祖先們的歡喜,才會引不燃爆竹,換人吧!
“一派胡言!也許是爆竹有問題,馬上換爆竹!”謝老夫人的聲音不容辯駁!皝砣,到我的房里取爆竹,府里的不要!
爆竹換來,很快就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響聲,人們長舒了一口氣。
夏玉言更是身子一軟靠在云曦的身上。
云曦收回神識,又轉(zhuǎn)頭看向安氏那里,這回卻是謝云容向她拋了一個得意的神情。
她兩眼一瞇,難不成剛才的爆竹不響,是這安氏的手筆?
近來的日子,沒有下過雨,天干物燥,被選作在祠堂前點燃的爆竹一般都由專門人看管著,供奉在祠堂里,倘若淋了水的話……
她赫然看向安氏,這時候,安氏則是沖她微微一笑,但她看得出來,安氏的眼里帶有挑釁。
好個安氏,這是給謝楓來個下馬威么?
她收回目光又凝神聽著祠堂的動靜,要是安氏在搞鬼的話,謝楓可就遇麻煩了。
身帶不祥,這可不是一頂小帽子。
祠堂里,人聲嘈雜。男男女女吵成一團,云曦眉尖一擰,又出事了嗎?肅穆的祠堂怎么會這么吵鬧?
她費勁的聽著,努力從一堆聲音中尋著真相。
有人道,“老夫人,這個謝楓不能再讓他進祠堂了,先是爆竹不響。接著又是所有的蠟燭成片的熄滅,現(xiàn)在又是先祖的靈牌全部倒下。老夫人,這必定是先祖?zhèn)儾徽J可這個人,在發(fā)怒了!”
“是啊,老夫人,今天來的人都是身在族譜的人,可謝楓連族譜都沒有,說不出是哪個地方的謝氏,這人來路不明,定是他姓之人混淆進來的!他說姓謝就姓謝了?誰人擔保?值得懷疑!”
“將他趕出去!否則我謝氏來年定是不吉!”
“哄他出去!”
“滾——”
糟糕!出大事了!
云曦赫然睜眼,祠堂的蠟燭全滅了?靈牌全倒了?還有剛才的爆竹不響?
這分明是一場蓄謀!有人從中搞了鬼!
如果是在其他時候可以申辯查原因,但這是在謝氏一年一次最大的祭祀禮上,那幫子白胡子白頭發(fā)的頑固長老們,哪里會聽得進去什么事出有因,有人加害?
全扯些虛無的神靈與先祖出來迷惑人心。
很快,祠堂門大開,謝老夫人當先走了出來,她的旁邊站著謝楓。
謝楓神色冷然,謝老夫人面帶惋惜,再后面的謝錦昆與謝誠卻是一臉得意。
人群里響起紛紛議論聲,“這個謝楓公子,看著很好啊,怎么會帶有煞氣呢?”
“什么煞氣,八成是有圖謀的!、
“是不是外族人來窺視臥底的?”
七嘴八舌,說什么的都有。
夏玉言急得不行,回頭朝身邊人道,“他不是,他沒有。”
安氏冷笑,“是不是,又不是你一人說了算!
一二千人,雖然沒有大聲的議論,但那嗡嗡的聲音足以讓夏玉言崩潰。事情的發(fā)展太讓人難以相信了。
安氏這時看了一眼夏玉言,走出人群對謝老夫人說道,“老夫人,這個謝楓,一定是他族中人來府里搗亂的,這人不能讓他這么走!敢藐視我謝氏族人的,一定要除!”
“大夫人說的沒錯,來人,將他拿下!”
“不能讓他走!”
謝誠一聲高呼,很快,從祠堂四周跳出四五十個壯年男子,人人手中握著雪亮的大刀,一齊揮著劈向謝楓。
夏玉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云曦眼神微瞇,果然是閻王好斗,小鬼難纏。
她扶著夏玉言不讓她驚嚇著倒下,“娘,別擔心,大哥他是帶兵的人,身手不錯,這些人奈何不了他。”
“可那些人全拿著刀啊!毕挠裱跃o張的拉著云曦。
云曦凝神看向博殺中的謝楓,雖然謝誠當著一二千人的面安排了人圍攻謝楓,但這又何嘗不是謝楓一次大顯身手的機會?
讓這些人看看謝家公子該有的風范!
謝楓傲然一笑,躍上枝丫折斷了一只樹枝在手里,轉(zhuǎn)身,低飛,手腕幾個飛轉(zhuǎn),兩人倒地一陣哀嚎。
沒一會兒,圍攻的人倒下了一半。
謝誠氣得怒吼,“抓住他每人賞銀一千兩!”
所有的人都專心的看著這場博殺,老夫人沒有,她悄悄的叫出暗衛(wèi)頭領(lǐng)張龍,小聲吩咐了幾句,張龍的身影悄悄的潛入了祠堂。
僅僅只有一刻鐘的時間,謝誠找來的四十五十人全被打倒在地,哀嚎不斷。
謝誠氣得一臉鐵青,抬起腳朝一人身踢去,“廢物,飯桶!”
人群中又響起了竊竊私語的聲音,不少人對謝楓的身手大為贊賞。
云曦朝謝楓悄悄豎起大拇指,然后走出人群看著他道,“久聞謝公子武藝超凡,打這么幾個在大街上行騙的雜耍人可顯不出真本事,不知公子敢不敢單挑謝府的所有暗衛(wèi)?”
謝氏如果海選長公子,善文者要出口成章,舌戰(zhàn)群儒;能武者要力挑千軍!
從她幾次見謝楓出手,已看出他的身手與段奕不相上下,段奕能只身一人從南詔國一路殺出重圍回到大梁,他也應(yīng)該會。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剛剛被族里的人否定了,要想重新找回自己的聲望,只有拿出能讓人刮目的本事來!
謝楓最擅長的便是他的武,便以武開道!
他輕甩袖子,朝她彎了彎唇,朗聲道,“有何不敢?”
他果然懂她的意思,云曦回以一笑。
力挑謝府所有暗衛(wèi)?所有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謝府里究竟有多少暗衛(wèi),誰也不知道,只傳說,當年隨老太爺走南闖北,還曾殺進過北疆,砍過一位北疆將軍的頭。
暗衛(wèi)是不受朝庭管轄的,也管不了。任各府能力增減。
謝府暗衛(wèi),加上頭領(lǐng)一共是五百一十八人。
老夫人看向謝楓,眉梢一揚,大聲說道,“準了,謝楓公子若能勝過我府里的暗衛(wèi),這謝府大門便從此朝你敞開,任你隨意出入,所謂的不祥不吉,全由老身擔著!老身自會到地下去向老太爺解釋!”
頓時,周圍的吸氣聲不斷,這份殊榮可是前所未有,但也難道極大。
贏,便是贏整個謝氏的人心,輸,便是一敗涂地,將來在京中也難立足。
謝誠嗤笑一聲,口里說道,“夜郎自大!待會兒自個兒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謝錦昆也是一臉嘲諷,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安氏與謝云容一臉的鄙夷,鄉(xiāng)巴佬!
老夫人這時一聲令下,“暗衛(wèi)何在!”
“在!”幾百人齊齊一聲吼,所有的人內(nèi)心都跟著顫了一顫,嚇得自覺的往后退開來,以免刀劍無眼傷了自己。
“現(xiàn)在比試!不得傷人,全部赤手博擊!”
“是!”
云曦看向謝老夫人,放下武器?看來,她還是愛惜謝楓這個人的。不像謝誠為人,找來的人,人人手里拿著明晃晃的砍刀,砍向手無寸鐵的謝楓。那分明是要謝楓死!
祠堂前被人們退出一塊空地來。
幾百人輪番上陣圍攻著謝楓,但他面不改色,采用各戰(zhàn)術(shù),時而假意誘敵,時而專攻一人。
圍觀的眾人看不眼花撩亂,一個時辰后,謝楓雖然累得精疲力竭,但勝負卻分了,暗衛(wèi)們有一半打暈過去,有一半倒地不起。
男子傲然立于人群中,如力殺千敵的勇將!光這份傲世之姿,已讓不少人心生崇拜。
謝氏族人開始沸騰了,有早先本來就對謝楓映象好的人帶頭喝起彩來。
不少人還圍上來祝賀,一人喝彩,幾十幾百人跟著喝彩起來。
面對眾人態(tài)度的忽然轉(zhuǎn)變,謝楓依舊神色淡然,想到剛才在祠堂里的變故,他扯唇冷笑。
夏玉言與云曦拔開人群走到他的面前。
“辛苦了,孩子!”夏玉言拉著他的手,滿眼含淚一時語噎。
“你最棒了!謝大哥!”云曦笑著抱著他的胳膊大聲說道,心中卻道,什么時候能光明正大的喊一聲“哥!”而不帶上一個謝字?
始料未及的勝負,將安氏氣得七竅生煙,連謝誠也連帶著罵了一遍!“看看你找的都是些什么飯桶?幾十個人都打不過他?還出了那么多銀子!”
謝誠一臉戾色的怒道,“誰想到他身手這么好?下次一定要多找些人!”
安氏冷笑的瞪了他一眼,“人多有什么用?要武藝強的,看看府里的暗衛(wèi)都被他打倒了,恐怕族里的老頭子們也會對他另眼相看了,那咱們今天不是白忙了?哼,我不會就這么算了的!”
謝楓走到謝老夫人的面前,拱手一禮,“多謝老夫人盛情相邀,楓告辭!”
他又看了一眼夏玉言與云曦,然后轉(zhuǎn)身大步朝府門處走去。
一身灑然,來時是,去時也是。這里不是他來不了,是他不想來。
夏玉言一臉擔憂要追上去,云曦按住了她,說道,“娘,他需要靜一靜,我去看看!比缓蠼(jīng)過府里的一眾仆人那里時,向青裳使了個眼色,用口型說道,“保護好二夫人!
她追到了府外,謝楓正站在夜色里,抬頭看向謝府的牌匾,神色冷然。
因為是除夕,兩只大紅燈籠與數(shù)個小紅燈籠依次在兩邊排開,上面均寫著一個“謝”字。黑底鎏金的牌匾上,寫著“尚書府”三個大字。
兩只大石獅子蹲在府門前,齜牙咧跟地怒視著來往的路人。
府門前停滿了車輛,映射了謝府一族的人眾與財富。云曦走到他的身邊站定了。
他沒有轉(zhuǎn)頭,伸手遙遙指向尚書牌匾,緩緩說道,“曦兒,你想不想要這座謝府?我取來送你。”
云曦抬頭看他,眼神微瞇。謝府前的燈籠光投射過來,照在他的臉上,隱約可見他眼中對謝府的冷然與蔑視。
“我不要。”她道,“不就是一座府邸么?找塊地,出些錢,花上半年時間就能蓋起來的宅院,我要了做什么?我又不缺地方住!彼氲搅怂淖硐蓸恰
謝楓低下頭來,眼中有些詫異,這小丫頭不像一般女孩兒家說的撒嬌話,眼中帶著戾色,狠絕,他有些訝然,“那你要什么?”
“整個謝氏!”她仰著頭,看著謝楓的眼睛道,“我要的是整個謝氏!哥,你要取來給我!”
謝楓看了她一會兒,微微勾唇,“好,不愧是我妹妹,有膽識!我不會食言,謝氏,我取來送你做嫁妝!”
云曦張開臂膀撲向謝楓,她前世沒有兄長,如今有個對她濃濃寵意的謝楓,讓她感到?jīng)]有白重活一回。
謝楓揉了揉她的頭發(fā),將一件東西塞到她的手里,說道,“時辰不早了,你快回府吧,將這個交給……娘,就說,我不怪她了。”
然后松開云曦的手,轉(zhuǎn)身大步走開。
云曦叫住他,“大哥,能跟我說說當年的事嗎?我百日宴那天以后的事……”
謝楓的腳步一頓,默了一會兒道,“陳年往事,不提了。”
“可是我想知道。”云曦追上兩步,“我有權(quán)知道,是不是那些人的蓄謀?娘說你右肩膀上有塊手心大的老虎頭形胎記,這個是連老夫人也知道的,你為什么不給他們看看?說明你的身份?讓他們再也不敢小看你!詆毀你是沒有族譜的人!”
謝楓轉(zhuǎn)過身來,無聲一笑,“胎記被一碗熱油燙掉了。你百日宴那天,我被府里的一個仆人哄著出府玩耍,結(jié)果他將我?guī)У郊猩,然后從一個炸肉串的鍋里舀了一碗熱油往我的肩頭處淋……”
云曦心中吸了口涼氣,心頭揪緊,驚得睜大雙眼看向謝楓,五歲的孩子,熱油!
謝楓卻淡淡然一笑,“不過,我不等他將全部的油倒在我身上,猛然將他推到了那口足有一張飯桌那般大小的熱油鍋里去了。”
“五歲……”云曦的口里仍在喃喃自語。
“有個和尚教過我?guī)滋煳渌,所以我的力氣比一般孩子的要大,那個仆人大意了。他淋我一碗熱油,我澆他一鍋油。他將我誘騙出府毀我一生,但我當場就讓他成了啞子半身殘廢,也算是給他一場報應(yīng)!
謝楓說得淡然,云曦聽得心驚。
“后來我一個人憑著記憶往府里走。但是,守門的說什么也不讓我進。明明剛才還從這里出來的人,他們認識我我也認識他們,為什么這些人不讓我進府?我當時年幼不明白,一直在府門前哭鬧,哭著求人找二夫人。
但很快,從府里沖出一個人將我抓住拖到一輛馬車上,我記得,他是安氏的一個陪嫁。那人捂著我的嘴巴將我塞進了一個袋子。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被扔下了河里……”
他停了停,眼神望向夜空,“不過后來我沒有死,被顧府的一個管事救了,我從此不敢再對人說自己是謝府的公子,也曾偷偷的跑到謝府來看,府里卻傳出說我已死了。我就想,誰都可以說我死,但娘卻為什么相信了?”
“你不能怪她,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你死了,她求府里人去尋,人人都說在尋呢,只是沒有結(jié)果。”云曦哽咽著說道,“這是騙局,他們是蓄謀的!因為你是長子,他們才容不下你!”
“我已經(jīng)看清了他們的嘴臉,所以不會怪娘了,曦兒,好好陪著她,我還會回來的!”
他大步走到停著馬匹的地方,解下一匹馬,然后揚鞭策馬,飛快的消失在夜色里。
青衣從府里追出來,望向馬蹄聲音消失的地方,問道,“小姐,楓公子走了?二夫人還要追出來,奴婢見她情緒有些不好,便做主讓青裳送她回夏園了!
云曦點了點頭,“嗯,你做的對,滿心歡喜的讓兒子進府,誰知困難重重,這府里,除了老夫人沒有說什么,哪個人不是在阻擾他?”
她攤開手,發(fā)現(xiàn)手里是一件小孩兒穿的肚兜,上面銹著兩只虎頭虎鬧的小老虎。
安氏!云曦咬了咬牙,眼中冷芒一閃,你毀我除夕,我毀你初一。
我要讓你大年初一著急上火!
你讓我哥失蹤,我要你兒子失蹤!
她將手里的東西塞到青衣的手里,說道,“快拿去給二夫人,就說這是楓公子給他娘親的!他還會回來,讓她放心!
說完,她手中的銀鏈一抖,將一匹馬套了過來,然后飛快的翻身上馬,跑進了夜色里。
青衣一時怔住,小姐的身手這么快?
謝府前停了許多前來赴宴人的車馬,密密麻麻的停了半邊街道,青衣也跑過去牽出一匹跑朝云曦的方向追上去,只是跑了一段路,到了一處叉道口,四處看看,哪里還有云曦的影子。
她懊惱的拍拍馬背,只得轉(zhuǎn)頭找青裳青二幫忙尋人。
云曦去的地方不是別處,正是安氏的二兒子謝詢的新宅院。
謝誠在醉仙樓,被段奕狠狠的敲了一筆銀子,云曦以為他不敢向安氏說明會拿不出銀子最終被順天府抓走的。
哪知安氏還是知道了,替這個寶貝兒子還了錢,還買了宅子養(yǎng)著他。
這座宅院選的地方倒是不錯,左邊緊挨著的是青樓右邊是茶館,街對面還是一座大酒樓。
真是個酒肉溫柔鄉(xiāng)。
云曦看了看那位宅院的院墻,有近兩丈高。她甩出手腕上的銀鏈纏上院內(nèi)的一株樹正要跳上去,卻聽不遠處有人說道,“蘭姑,那人手中用的銀繩不正是圣姑要找的嗎?”
“還愣著干什么!追上去!”
云曦飛快地收回繩子,她聽出那個蘭姑的聲音正是顧貴妃身邊的一個嬤嬤。
顧貴妃可不是個好惹的人,她正尋思著往哪里躲時,有人跳上她的馬背,將她整個人抱起跳進了隔壁青樓的院子里。
“你想死嗎?”她咬牙朝那人低吼。
“你救過我,所以我想以身相許!蹦凶游⑽⒁恍φf道,露一口漂亮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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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有一天,最有錢的女人碰到了最有命的男人:
“秦蔻兒,本太子第一次睡女人就睡了你,你是不是特有面?”男人酥胸半露,抖腳窮嘚瑟。
“太子爺,本閣主第一次花銀子睡男人,就嫖了你,你是不是覺得無比自豪?”女人蘭花手青花瓷的媚笑。
最有錢的嫖了最有權(quán)的,許你一個不一樣的惡男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