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7
我醒了過來。
床頭的絹畫宮燈已幽幽亮起。臉上濕漉漉的,我剛要抬手去擦,就聽見輪椅碾過地面的聲音。
我想我知道是誰來了。
可是我已經(jīng)不想再睜開眼睛了。
我累了。
李唯。
就這樣吧。
就像馮竟所說的,年幼的你不懂事害死我父母,中年的我不懂事毀掉你心血,雖然不能一筆勾銷——
但就這樣吧。
我沒有力氣也沒有勇氣去糾纏了。你之所以會過來,不過是為了告訴我,其實(shí)錯的是我,錯的是我父母,錯的是小優(yōu),而你準(zhǔn)備既往不咎,選擇原諒我。
誰也沒有你站的高,誰也沒有你看的遠(yuǎn)。
所以你不會錯。
錯的永遠(yuǎn)是別人。
你放心,我不會再翻舊賬了。
我什么賬都不想翻了,現(xiàn)在的我只想好好睡一覺,睡上三天三夜,直到夢醒時分,爸爸媽媽出現(xiàn)在我面前。
到了那個時候,李唯,我會幫你問一問,他們愿不愿意原諒你。
他們是善良的人,也許不愿我為難,所以如果他們原諒了你,那我們這一世就算一筆勾銷了。
然后,我會在神佛面前許愿,望我們來生再不相見。
我知道你權(quán)勢滔天,我活著的時候奈何不了你。
但阿鼻地獄里,總有你也管不了的神佛。
輪椅停在了床邊。
他嘆了口氣。
似有陰影懸在我的上方,臉頰傳來溫?zé)岬挠|感,輕柔地擦去我的淚痕。
“不哭了,西西……”
我沒有回應(yīng)他。
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也不想再面對他。
“……我們不鬧了,好不好?”
原來在他眼里,為小優(yōu)之死求一個真相,竟然是用“鬧”來形容的。
那我無話可說了。
就這樣吧,李唯。
“下午去了鳳臺,一直忙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西西,一起吃點(diǎn)吧?”
話音剛落,主臥的燈就全亮了。
他看似與我商量,實(shí)則在下一秒,兩名女傭就把我“扶”著坐了起來。
你果然好本事,李唯。
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床上支著一張黃花梨方幾,上面擺了四菜一湯,從黑椒和牛粒到花膠黃魚羹,主食是白松露鵝肝炒飯。
“都是你喜歡的,先喝點(diǎn)水潤潤喉嚨,把飯吃完,才有力氣跟小唯生氣!
我看著李唯,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竟然還有臉再自稱小唯。
李唯。
你怎么可以這么不要臉呢?
他坐在輪椅上,燈光下他的臉愈發(fā)蒼白,他遞來一雙筷子,我冷笑一聲,抬手就把筷子打落了。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偌大的臥室里,只有筷子落地后、滾向遠(yuǎn)處的聲音。
我移開了眼睛。
如果他現(xiàn)在就殺了我,我想,我不會怪他的。我很想爸爸媽媽,也很想小優(yōu),他們已經(jīng)做好飯等著我了。
我不要再吃他們李家的飯了。
然而。
他什么都沒做,也什么都沒說,只是平靜地吩咐傭人再拿一雙筷子過來,然后像剛才那樣,再次遞了過來:
“先吃飽再生氣,好不好?”
他的聲音更輕柔了。
我轉(zhuǎn)向他。
他的眼里帶著笑意——
那不是對人的笑意,我想,那是對寵物的笑意。
就像主人肆意褻玩所豢養(yǎng)的貓咪,被著惱的貓咪撓了一爪,卻并不以為意,只當(dāng)是主寵之間的游戲,還饒有趣味地要繼續(xù)逗弄。
我看著他。
這一次,我沒有打落遞來的筷子。
因?yàn)槲抑苯酉品苏麖埛綆住?br />
飯菜落了滿床,菜汁和湯水更是澆了李唯一身,把他那昂貴的西褲浸的像從泔水桶里撈出來的抹布一樣。
我看著他的眼睛。
那令人討厭的笑意終于消失了。
傭人們再也顧不得我,都趕緊上前,為主人拾掇起狼狽。
太好了。
我想。
真是太好了。
只要有人比我狼狽,他們就不會盯著我的狼狽了。
也許他們就可以忘記上午發(fā)生的事,也許他們從此會這么想——
郁西是個瘋女人。
但也是個不好惹的瘋女人。
這樣她就不會再被人拋棄,不會再窩囊地摔在雪地里,不會再沒人上前拉她一把,不會再獨(dú)自一人,帶著滿身狼藉,在大雪中走過半個莊園,卻始終無人問津。
我看著他的狼狽,終于再也忍不住,大聲地笑了起來。
【渣胖的話】:
20:00還有一章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