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
我沒有來得及聽到李唯的動機。
也許是李夕不知道為什么。
又也許是下一秒,姜澈打開門,李唯出現(xiàn)在了門口。
我默默地轉(zhuǎn)過眼。
我不想再見到他。
他的容貌較二十年前幾乎沒有變化,時至今日,眼里也不見一絲權(quán)謀和城府的痕跡。
只有滿滿的關(guān)心和擔憂。
他走到了我的身邊,傾下身,柔聲道:
“西西,我們先去醫(yī)院做檢查,有什么話回來再說,好不好?”
尾音上揚,似在遷就。
如果是不知內(nèi)情的外人,或者換成二十出頭的小姑娘,大概會感動于他此刻的深情和溫柔,然后不可避免地沉淪其中。
就像二十一歲的郁西那樣。
但很不湊巧,現(xiàn)在是叁十八歲的郁西。
所以我感到了惡心。
既為現(xiàn)在的他,也為過去的我。
我默不作聲地把頭轉(zhuǎn)向另一側(cè),然后陷入沉寂。
“既然小唯來了,那我就先走了!
李夕站了起來。
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照了進來,落在她的身上,驅(qū)散了所有陰霾。
又或許,給她鍍上了一層新的偽裝。
“夕姐,今天多謝你救了西西,我先帶西西去做檢查,改日登門致謝!
李唯轉(zhuǎn)向李夕,微微傾身道。
“不必了,小唯,過兩天我就要回R國,以后小西的治療,可以讓……小優(yōu)來負責!
李唯直起身。
我抬起頭。
他微笑著,笑意卻未及眼底。
“是嗎?”
他不置可否,只反問道,像是在等李夕自己收回這一提議。
李夕靜靜地看著他。
“西西……也是這樣想的嗎?”
他又看向了我。
我本能地移開視線,躲避著他的目光。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無法安然與他眼神交匯了。
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與其再讓李唯找一個會“誤診”的主治醫(yī)生,堅守希波克拉底誓言的小優(yōu)明顯是最佳人選。
只不過……又要把小優(yōu)牽扯進來了。
我真的是一個自私的人。
李唯輕笑了一聲。
那是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傲慢。
幾不可聞。
但我還是聽到了它。
“姜澈,去請小尹醫(yī)生過來吧!
然后,他恢復了平日的從容。
彬彬有禮,謙和有度。
334
在李唯和小優(yōu)的堅持下,我還是去醫(yī)院做了檢查。
我沒有想到樺姨也來了醫(yī)院,在等待檢查結(jié)果的時候,她悄悄地在旁邊抹眼淚。
她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歲,做回了一個易傷感的普通老太太。
我第一次見到她如此失態(tài),心里也跟著難受起來。
來到李家的第十七年,終于還是有人在關(guān)心我的。雖然有時候,他們關(guān)心我的方式讓我難以接受。
好在檢查結(jié)果顯示只是心肌缺血造成的心絞痛。
大約得到李唯的默許,醫(yī)生隨后把我叫進診療室,從清淡飲食到規(guī)律作息,事無巨細,狠狠地訓了我一大通。
我點頭似搗蒜,乖巧的宛如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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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李唯吩咐給樺姨另外安排一輛車,但樺姨堅持嚴守身為家仆的本分,坐進了副駕駛室。
有樺姨在,即使后座的我有多么不想搭理李唯,也要維持表面的和諧——
也許我骨子里還是害怕讓關(guān)心我的人失望吧。
李唯拿起水杯,淺淺地抿了一口。
我才發(fā)現(xiàn)他的嘴唇已干涸到開裂了。
大約是剛才著急上火的緣故。
可我不愿再細想原因了。
“今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他輕聲問道。
我在心里冷笑起來。
幸好樓梯間是監(jiān)控盲區(qū),彼時資管公司的人也在開會,沒有人聽得到李夕和小優(yōu)的爭吵。
所以只有在這種情況下,你才會心虛地過來問我。
對嗎,李唯?
“沒什么,我在樓梯間等姜澈開完會,結(jié)果暈倒了。”
我輕描淡寫道。
我想我不需要過早跟李唯攤牌。
我知道他做了壞事,但還不清楚他的動機。
我不會打草驚蛇,更不會輕輕放過,好讓他有機會把證據(jù)銷毀干凈。
李夕既然出賣了李唯,只要她是個腦子正常的人,就絕不會告訴李唯發(fā)生了什么。
小優(yōu)就更不會了。
所以只要我不發(fā)難,李唯就永遠都不會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你看,李唯,不是只有你才能當秘密主義者。
只要我不坦誠,只要我不解決問題,其實我也可以的。
“是嗎?”
他的聲音很輕。
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不再理會他,轉(zhuǎn)頭看向窗外,然后閉目養(yǎng)神。
他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為自己睡著了,才又聽到他的聲音。
“西西,我們……和好吧!
我想他轉(zhuǎn)向了我。
可我沒有睜眼,還在裝作睡著的模樣。
他也知道我沒有睡著。
但這并不重要。
我不想再跟他和好了。
李唯。
你知道嗎?
現(xiàn)在的我,已經(jīng)不能像從前那樣,只要別人遞來臺階,就立刻會藏不住地搖起尾巴,像只小狗一樣,忘記所有不快,屁顛屁顛地跑下來握手言和。
我做不到了,李唯。
是你親手埋葬了這樣的我。
只是你還在堅持。
“Edith已經(jīng)移交給警察系統(tǒng)了,我承認這件事是我不對,我是在公報私仇,我向你道歉,也會向Edith道歉……至于那年新年舞會,是我想得到你的喜歡,才動了歪腦筋,我做錯了,請你原諒我……”
半個月的時間,我終于等到了一個我想要的答案。
卻又好像過完了我的前半生。
這是你第一次嘗試主動解決問題。
李唯。
可是我不知道,該不該配合你解決問題。
“西西,對不起,但是……”
我猛地睜開了眼睛。
但是……是嗎,李唯?
如果你前面的道歉是給你后面的理由進行鋪墊,那么你還是一如既往的無知和無恥,李唯。
就連小朋友們都知道道歉的步驟——
認真地剖析自己,清晰地認識錯誤,坦誠地做出道歉,真心地請求原諒。
然而直到現(xiàn)在,你還在試圖找到借口。
你真是沒救了,李唯。
“停車!”
我對司機喊道。
樺姨回過頭,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車子緩緩降速,很快整支車隊都停了下來。
我解開了安全帶。
我想我再也無法忍受與你共處一室了。
李唯。
我打開了車門,李唯拉住了我。
就像被一條致命的毒蛇纏住,冰冷而滑膩地在我身上游走。
“松手!”
我低吼道。
來往的行人好奇地看了過來,有的已經(jīng)開始交頭接耳。
隨扈趕了過來。
“西西……”
西西和小唯,是我們曾經(jīng)給彼此的昵稱。
可是李唯。
你不是小唯,你為什么要叫這么親昵的稱呼?
我看著他。
突然明白過來,我會把自己當作李夕替身的原因——
我恨他自以為是的深情。
我寧可他愛的是別人,愛的是另一個“西西”。
原來我在過去的很多個瞬間,都曾決定過不要再解決問題。
李唯,你是對的。
只要不解決人,問題就會出現(xiàn)。
所以我必須要解決帶來問題的人。
“李唯,”
我笑了起來,也許我早該這么做了,
“如果你不放手,那么現(xiàn)在,我們就協(xié)議離婚吧!
336
李唯放開了我。
我終于得以抽身離去,坐進了路邊的一家咖啡店。
已近傍晚,天空下起了小雨。
只有坐在家以外的沙發(fā)上,我才有了一點喘息的空間。
然而腦袋里想的,又全是與李唯相關(guān)的事情——
他為什么要指使李夕給我誤診?
我的誤診對他有什么好處?
直到現(xiàn)在,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他不愛我,想要跟我分開,他可以找無數(shù)個理由,沒必要給我誤診;
如果他愛我,想要跟我生活,他肯定會盡力救治我,也沒必要給我誤診。
所以。
把我變成一個瘋子,究竟對他有什么好處?
我嘆了口氣,剛要再點一些點心,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陳萱的電話。
“西姐,我……查到了你想要的東西,”
電話里,她聽起來格外不安,
“方便現(xiàn)在見面嗎?”
【笑嘻嘻會客室】:
唯子(無能狂怒):給我安排車!馬上制造一起交通意外!
渣胖(欣賞美甲):安啦~你至少還有叁種死法,一場交通意外不管用的,認命吧崽(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