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一路,他又忍不住捧著手機刷了好久各路人馬對被捧為“救世主”的無名氏吹的彩虹屁,嘴角就沒放下來過。
沒想到郁歸塵剛好在門口,舟向月走路不看路,差點一頭撞到他身上。
郁歸塵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沒讓他真撞自己身上,下意識看了一眼屏幕,皺眉道:“怎么一邊走路一邊看手機?”
隱約看到那是個論壇帖子,關于“那個神秘又強大的無名氏”。
舟向月一抬頭,興高采烈道:“我在看那個無名氏的消息。
他眨眨眼,眼睛彎彎地冒出星星:“他好厲害!還救過我!人又高又帥!現(xiàn)在排名又往前了,我好崇拜他!”
郁歸塵正要開門往屋里走,聞言腳步忽然頓了頓,“排多少了?”
舟向月道:“十七!”
“哦,”郁歸塵點點頭,淡淡道:“作為新人,還可以吧!
什么作為新人還可以?不是新人也很可以了好嗎!說得這么輕巧,有本事你……
舟向月突然想起來郁歸塵是第一,頓時有些泄氣。
郁歸塵瞥了他一眼:“你和他非親非故,他救了你固然是好事,但防人之心不可無。”
舟向月悶悶道:“哦。”
郁歸塵想了想,又說:“不必羨慕他,你也可以!
舟向月擠出一個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假笑。
兩人開門進去,一進門就看見門口桌子上涼著的藥。
深棕色的,苦味幾乎已經(jīng)順著風飄到他鼻子里了。
舟向月本就勉強的假笑頓時凝固在了臉上。
他咬牙切齒地轉頭看了一眼,見郁歸塵沖他點點頭:“藥溫正好,趁熱喝吧!
舟向月受到了一天的特別對待,此時莫名地硬氣了一點,扭頭就想走。
剛走出一步,就聽郁歸塵的聲音沉了一點:“去哪里?”
舟向月裝作沒聽見,加快腳步往門外溜。
結果還沒走出兩步,他被一把拎住了后衣領:“喝完藥才能出門。”
舟向月:“……”
他最討厭別人揪他后衣領了!
但是他憤憤地一回頭,就看見郁歸塵居高臨下地盯著他,眼眸沉沉,有種油然而生的壓迫感。
舟向月的氣勢頓時矮了一截,原本準備好理直氣壯的拒絕一出口變成了心虛的嘟噥:“不喝藥了好不好……”
郁歸塵盯著他的目光里隱約透出一絲無奈,但說出的話還是硬邦邦的:“不行!
舟向月心里郁悶,掉眼淚這一招他試過,對郁歸塵沒用。
但可能是今天別人的熱情讓他意識到自己現(xiàn)在是很值得同情的小可憐,于是不死心地決定再試一試:“太苦了,我真的不想喝……”
郁歸塵耐著性子,剛要開口:“你身體……”
舟向月一見,有戲!
往常郁歸塵哪會跟他這么廢話,向來都是簡單粗暴直接逼他喝,還說什么吐了多少就再喝多少之類的,嚇得他一滴都不敢漏。
他立馬委屈巴巴地打斷郁歸塵的話,鼻子一吸就開始哭訴:“太苦了真的太苦了!我知道喝藥是為我好,但要是身體好的代價是喝這么苦的藥,我真的寧愿死了算了……”
按理說他的眼睛泛著淚光,聲音帶著哭腔,絕對能讓一切有同情心的正常人心軟猶豫——
然而郁歸塵居然不是正常人。
在聽到他這么說后,他眼中驀然涌現(xiàn)出寒意,周身氣息冷了下來:“很好。你要是不愿意自己喝,我給你灌也行!
舟向月剛醞釀了一半的淚意一下子被嚇了回去。
……等等,怎么居然比之前更兇了?
這是戳了你哪根肺管子了?!
郁歸塵你是不是人啊!怎么對弱小毫無同情心的!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郁歸塵一把拽著胳膊拖到桌子前,然后被他一手掐著下頜,另一手真的端起碗拿了過來——
舟向月驚恐萬分地慘叫起來:“我喝!我喝我喝我喝。!”
郁歸塵隨即松開他,把碗放進他手里:“好,自己喝!
舟向月捧著碗,驚魂未定。
他還是沒明白郁歸塵剛才是怎么了,他說什么了怎么突然就炸毛了似的?
見他猶猶豫豫地端著碗不動,郁歸塵又伸手過來:“你要是不自己喝……”
舟向月真要哭出來了,連忙把碗藏到一邊不給他:“我喝!我準備一下不行嘛!”
郁歸塵:“……行。你準備。”
舟向月鼓起勇氣看了一眼碗里的藥。
比剛才又涼了一點,但是放在鼻子底下,那股苦味更加清晰。
他帶著一股英勇就義的悲壯感,閉上眼睛,一只手捏住鼻子——
然后猛然福至心靈地放下碗,悲痛欲絕看向郁歸塵:“師父,我做藥骨的時候,他們每次在我身上下刀之前,就會讓我喝一碗藥……和這個的味道差不多。所以我……”
他吸吸鼻子,眼淚就沿著臉頰滾落下來。
郁歸塵臉色微變,按在桌子邊緣的手背上驀然用力攥緊:“……你想起來了?”
舟向月在心里為自己喝彩,這回成了!
果然,他現(xiàn)在最好打的牌就是“藥骨”。
他當然沒有想起舟傾做藥骨的記憶,不過下刀前喝不喝藥什么的,那還不是任他胡謅,反正別人又不知道他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
舟向月含淚點點頭,偷偷摸摸把碗放回桌上:“之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不愿意喝藥,現(xiàn)在想起來來才知道,是因為那時候太痛苦了,給我留下了心理陰影……”
郁歸塵盯著他沉默半晌,最終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那我去問問祝雪擁,有沒有其他的吃藥方式。”
快去快去!
舟向月按捺住心中逃過一劫的雀躍,臉上的哭相要維持住。
不過一轉頭,他的嘴角就忍不住瘋狂上揚——
舟傾身體不好,好幾次從魘境里出來都不得不喝藥調養(yǎng)。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拉鋸戰(zhàn)里,他總是在郁歸塵的淫威下被迫屈服的那一方,這還是第一次取得了關鍵性的勝利。
這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
舟向月高高興興地去翻自己的作業(yè),結果聽到郁歸塵轉頭就給祝雪擁打電話。
問的第一件事卻不是舟傾的藥能不能從沖劑改成其他的片劑或者膠囊方式服用,而是:“秦家在每次炮制藥骨之前,會給舟傾喝藥嗎?”
舟向月差點一個趔趄。
……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做人這么嚴謹你不累嗎?!
他的目光偷瞄向門口。
然后愕然地發(fā)現(xiàn),緊閉的大門上有禁錮符咒的暗光一閃而過。
舟向月瞳孔地震——郁耳朵你特么不至于吧?!
地府黑白無常抓人也沒有你敬業(yè)。。!
在電話那頭,祝雪擁疑惑道:“沒有,你怎么這么問?剛剛審問過了,交代得清清楚楚,他們從來沒有給他用過任何麻藥!
“甚至別說麻藥,別的也沒有。為了保持所謂藥骨的‘純凈’,放蠱取血的提前一天就會開始斷水斷食!
“你之前跟我說過,我記著的。等詳細的報告出來了,會給你一份!
郁歸塵沉默片刻,平靜道:“我知道了!
他掛了電話一回頭,正看到某個身影緊緊靠在緊閉的窗邊,對他露出了一絲泫然欲泣的委屈表情:“……師父,你不相信我。”
郁歸塵端起那碗藥,一步步走過去:“你覺得自己值得信任嗎?”
隨著高大的身影逐漸走近,舟向月整個人快要在窗戶上縮成了一小團,恨不得把自己直接透過窗戶擠出去,“真的,我真的對喝藥有心理陰影的……”
郁歸塵終于來到了他面前,整個人往那里一站,就遮住了落在他身上的燈光。
他這次甚至不商量了,手徑直向舟向月的臉伸來,看著是個直接要掐開下頜灌藥的架勢——
舟向月終于見到黃河死心了,一把抓住郁歸塵伸過來的手,痛哭流涕:“我錯了!我錯了師父!我自己喝。!”
郁歸塵再次把碗塞進他手里,然后平靜道:“我數(shù)十聲。十……”
舟向月慌忙開始喝藥,喝得太急甚至嗆咳起來,有些藥水從嘴角溢出,流到了下巴。
郁歸塵見狀,向他伸出手去。
舟向月立刻緊張起來,想起之前郁歸塵曾經(jīng)在某次發(fā)現(xiàn)他偷偷倒藥之后又煮了一碗,一分不差地讓他少喝了多少就必須再補喝多少,這該不會也要……
沒想到郁歸塵輕輕地拍起他的背,輕聲道:“慢點喝!
也沒有再提被他嗆出來的那些藥要補喝什么的。
舟向月:“……”
好嘛,現(xiàn)在來裝好人了。剛才是誰威脅數(shù)十聲的?!
因為驚嚇,他幾乎是咕嘟咕嘟地就迅速喝完了一整碗藥。
郁歸塵接過碗,遞給他紙巾擦嘴:“何必次次都要鬧一通,最后都是要喝的!
舟向月心道你這話說的,所有人最后都是要死的,何必還在這人間掙扎一通。
不過他立刻從郁歸塵的話里咂摸出一點無可奈何的意味來,于是吸吸鼻子,弱弱道:“師父,我想吃糖油果子!
郁歸塵一愣,眼中竟難得地出現(xiàn)了一絲茫然。
舟向月形容道:“就是那種,一個個糯米糍的圓球串在竹簽上,在滾熱的油鍋里炸了,外面蘸了白芝麻和紅糖的,炸得外面脆脆里面糯糯的,很甜!
糖油果子是他在蝴蝶骨魘境里代入沈妄生記憶時吃的,雖然是涼的,但也感覺真好吃,一直惦記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