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管不了那么多,反手就將一張鎮(zhèn)魘符貼到了那只鬼手影上。
鬼手影頓時如同澆上滾油的豬皮一樣,從平面的影子鼓了起來。
眨眼的工夫,鬼童的大腦門浮現(xiàn)在他面前,正對著他的就是一雙充滿怨毒的大眼睛。
舟向月沒有半分猶豫,啪啪啪又一連貼了好幾張鎮(zhèn)魘符,把鬼童的大頭上貼了個遍,遮住了他心靈的窗戶。
叫你跑,這回試試還要多久才能掙脫吧——
就在這時,面前的人影忽然一動,猛地擁抱住了他。
舟向月:“???”
他一下子僵硬地不敢動。
他定睛一看,眼前是現(xiàn)實中的景象,喬青云緊緊地抱住了他。
她低聲道:“師兄!你總算回來了!”
舟向月松了口氣,看來喬青云還未清醒,八成是把他當成塵寄雪了。
喬青云緊緊抱了他一下,就松開了。
她睜著眼看他,卻一副還沒醒來的樣子,低聲嘟囔:“出去一趟回來,你怎么還變矮了。”
舟向月:“……”
是是是對對對。
他怕喬青云等下清醒過來就麻煩了,瞅著她還陷在幻覺之中,趕緊從鏡子逃跑了。
剛撲進冰冷刺骨的鏡中界里,他被冰冷的洪流激得一個趔趄,無數(shù)氣泡穿過魂魄,忽然感覺自己重重摔在了地面上。
好痛!摔得他齜牙咧嘴。
……等等,他為什么會痛?
明明重生之后他就沒有痛感了。
舟向月費力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角也不太對……好像別人都變高了。
不,是他變矮了。
有了之前在祝雪擁和喬青云記憶里的經驗,舟向月想,自己這是又進了誰的記憶啊……
嗯?等一下。
手上的觸感怎么毛毛的肉肉的,這么奇怪?
舟向月一低頭,便看到了自己毛絨絨的小肚子,以及一對胖乎乎的小爪子。
他震驚了。
大膽!
這是在誰的記憶里……
他,變成了一只小狐貍?!
第121章 冷暖(1更)
千年前,昱都。
“你們聽說了嗎,國師大人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咱們那位帝儲殿下是玄琊帝星降世!”
“真的假的?殿下還不到五歲吧!”
“你這話說的,帝星和年齡有什么關系。”
“我沒在殿下宮中侍奉過,你是不是見過他?玄琊帝星是什么模樣,是不是目有重瞳、腋有駢肋、手有六指,晝不食、夜不寐,餐風飲露就能長大的?”
“……你說的不是帝星,是妖怪吧!”
“噓。⌒÷朁c,仔細咱們的腦袋!”
“雖然我也就是為帝儲殿下送點心到書房看過幾回,不過倒真能說道說道。那位殿下年紀尚幼,但模樣真是標致極了,我再沒見過那樣精致清秀的孩子!
那人聲音壓低了些,“就是未免太過少年老成,小小年紀卻一副一板一眼的模樣。當時我送了茶點,剛烤出來的桃花酥啊,香得人鼻子都掉了!小殿下竟從頭到尾連眼都沒抬一下,就那么一動不動地看他的書。說實在的,我那時真懷疑他是不是仙君下凡,不吃人間煙火的……”
說起這位小殿下,幾人又是一陣唏噓。
雖說生而要繼承大統(tǒng),帝儲殿下穩(wěn)重是必須的,但這位殿下的性子未免有些太過不茍言笑了些,幾人東一言西一語的,說來說去,竟發(fā)現(xiàn)從掌燈的宮女到行走的內臣,似乎所有人甚至連笑都沒見他笑過一回。
不愧是玄琊帝星!
……
身為昱朝唯一的帝儲,郁燃每日的生活非常規(guī)律。
寅時晨起、梳洗、溫書,連著聽好幾個時辰的課,修習氣息與靈賦,再背幾個時辰的書,直到華燈初上,完成一天的任務,溫書休息。
身為未來將要繼承山河社稷的帝儲,他雖然年幼,卻已經開始學習從經典古籍、治國修德到縱橫謀略、帝王心術的知識,每一天都是沉沉的功課,半點也松懈不得。
而他也確乎不負國師所卜的“玄琊帝星”之命,幾乎樣樣功課都悟性極高,加之日日勤勉,如今乍一眼看去,除身量未足、一臉稚氣外,竟是一點也看不出他這般年紀的孩子的幼稚天真。
“殿下,你已讀了許久,尚未用過茶點!碧珟熣f。
“謝太師關照,”郁燃微微一點頭,“我不喜甜食!
“殿下,身為未來的君主,不可讓旁人輕易窺得你的喜好,更不可由此窺見你的弱點。何況你還在長身體的時候,讀書不可廢寢忘食,點心必須要吃!
粉雕玉琢的小殿下抬起眼,淡淡地瞥了一眼面前的小食。
亮晶晶的黑瓷小碗里是潔白的酥酪,上面細細密密撒了一層桂花、堅果、芝麻、山楂碎等等,色彩繽紛。
郁燃沒有再爭辯什么,伸手拿起小瓷勺,貼著糖蒸酥酪的邊緣挖下一勺雪白的酪來,放進嘴里的時候微微皺了皺眉,咽了。
任務完成。
他隨后又把勺子放回去,埋頭接著看書。
太師:“……”
他看了看眼前這個仿佛沒有七情六欲的孩子,在心里悄悄嘆了口氣。
玄琊帝星?神仙大概真就是這樣吧。
確實是天生當?shù)弁醯牧献,只是說句不敬的話,這樣來人間走一遭……不知有何趣味。
他這一生,大概都是為祖輩、為父皇、為江山社稷而活了。
下午的功課很快結束,帝儲殿下離開書堂回寢殿時,才發(fā)現(xiàn)外頭暮色四合,竟下起了雪。
雪紛紛揚揚,似乎已經下了些時辰,高高低低的錯落宮苑里,瓦片與地面都積了薄薄一層雪。
因是新雪,許多地方剛一落就化了,于是地上一片泥濘,人多腳雜的地方,未免有些臟兮兮的。
郁燃皺著眉頭回自己宮里。
剛踏進院里,幾個宮女小廝正背對著門口圍在一處,七嘴八舌地說得激動,甚至連外面有人進來都沒發(fā)現(xiàn)。
“這是貓吧?野貓偷食,最可惡了!”
“我倒覺得更像是只野狗。貓都是用爪子的,你看它上來就用牙!”
“要分辨貓還是狗那還不簡單,讓它叫一聲不就知道了。喵就是野貓,汪就是野狗!”
“你說的輕松,我們逮到它這大半天了,人都咬了好幾個,它一聲都沒吭好吧!要我說,這就是只啞巴貓!”
“哎呀去去去,你們見沒見過。窟@分明是只狐貍。嘖,雖然亂七八糟的,但如果洗洗干凈,這一身皮毛還不錯。等到養(yǎng)大一點,可以扒了皮做狐裘,進獻給帝儲殿下……哎這小兔崽子還想咬人呢!”
郁燃原本是最不喜歡管閑事的,但偏偏最后這半句話說要進獻給他,飄進他耳朵里了,便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過去。
只見一團臟兮兮毛絨絨的紅色毛團窩在墻角,一身毛被血跡、雪水和泥濘浸得烏七八糟,脖子上的鐵鏈子嵌進凌亂的皮毛里。
毛團小小圓圓的腦袋上,一雙驚恐萬狀的烏黑大眼睛仿佛浸滿了淚水般濕漉漉的,整只毛團子卻一聲不吭地緊緊團成一團,還對著想向它伸出手去的小廝齜出了獠牙。
剛好就是那一瞬間,郁燃和那小狐貍的目光撞上了。
也不知為什么,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拐了個方向,向那里走了兩步。
不過也就是走了兩步,他隨即想起太師對他的教誨。
不能讓旁人知道你的喜好。
郁燃硬生生站住了。
他皺起眉,輕咳一聲:“我不喜狐裘。你們放它走吧!
“。 睅讉年輕的宮女小廝嚇了一跳,轉過身來發(fā)現(xiàn)只有小殿下一人,這才放了些心。
畢竟他們都知道,帝儲殿下雖然看起來淡漠疏遠,但一向是嚴于律己,寬以待人,對他們都十分寬厚。
宮女敏而控訴道:“殿下!這玩意偷東西!他偷吃了你的點心,還打碎了你的茶罐!我們抓它還差點被咬了!”
郁燃默然片刻。
他垂下眼,避開那小毛團眼巴巴的目光,冷淡道:“若是野獸偷竊傷人,打死便罷。不要玩弄折磨!
不知為什么,他覺得心中有些不忍,轉身便要走。
可還沒等他邁出第一步,那毛團子竟小貓兒似的哼唧了一聲。
……郁燃一下子走不動路了。
有人驚訝道:“原來不是啞巴?”
小狐貍的哼唧一聲連著一聲,細軟柔弱的聲音讓人不由得想到蓬蓬軟軟的絨毛,又像帶了只毛毛的小鉤子似的,聽得幾個宮女小廝大奇:“咦!這小狐貍叫的,我都忍不住想要上手去摸一摸抱一抱了……剛才它明明還一副咬牙切齒要跟你拼命的野樣呢!
郁燃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回頭去看那只小狐貍。
這一抬眼,正看見一雙水汪汪的黑色大眼睛像兩顆亮晶晶的黑葡萄似的,眼巴巴地望著他。
小狐貍還在黏黏糊糊可憐兮兮地哼唧,而且一邊哼唧一邊掉眼淚。
宮女敏而吸了吸鼻子:“哎呀這狐貍咋回事,聽它叫得我鼻子都酸酸的,要受不了了!
郁燃也受不了了。
于是片刻之后,小狐貍就被宮女敏而與思之偷偷抱進了帝儲殿下的寢殿里。
小狐貍身上的毛沾了血和泥巴,一片凌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