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四散奔逃的人群中,喬丫靈活得像條泥鰍。
嘶嘶嘶……
那根“腸子”游竄過的地方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喬丫瞅準(zhǔn)時機,一步“啪嘰”踩上去,手上高高揚起磚頭——
噗嗤!
磚頭重重砸在那根“腸子”鼓起的頭部,鮮血四濺。
那根“腸子”抽動兩下,癱在地上不動了。
這下真像一根血淋淋的腸子了。
塵寄雪趕緊從人群里擠出來,在看到“腸子”慘烈的死狀之后,嘴角微微抽搐地看向臉和手都濺上了血跡的喬丫:“……好厲害的小姑娘!
出了這么個事,圍觀的人群也不敢再圍觀了,很快抱怨著紛紛散去。
周圍沒人了,塵寄雪蹲下來把那根被砸得爆漿的“腸子”收回紅布包袱里,又去撿被他扔得滿地都是的符咒。
沒撿幾張,一只小手伸到他面前,里面攥著好幾張符咒。
小小的手指骨節(jié)卻有些粗大,上面有深深淺淺的老繭和傷疤。
塵寄雪一抬頭,發(fā)現(xiàn)就是剛才徒手砸爆了“腸子”的黃毛小丫頭。
地上剩下的符咒都已經(jīng)被她撿起來了。
“謝謝你啊!彼蜕频匦πΓ舆^喬丫手里的符咒,又摸摸她的小腦袋。
喬丫覷著他的臉色,有點忐忑:“仙長,我把那根腸子砸死了,是不是……要賠啊!
“腸子?”塵寄雪一愣,隨即明白過來,不由得失笑,“不用。這東西兇得很,你很厲害啊。”
喬丫不知該如何回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就在這時,耀祖自己從窗戶上往下爬,沒想到一腳打滑掉下來,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的屁股墩,頓時大哭大叫起來:“臭東西!背我回家!我要叫娘打死你!”
喬丫急了,趕緊過去抱起耀祖,給他拍身上的塵土:“沒有摔到哪里吧?我看看,不痛不痛……”
耀祖一個拳頭就砸到她身上,接著對她拳打腳踢:“臭東西,打死你!打死你!”
喬丫弓起身子忍了。耀祖要是想打她,總是得讓他打出氣了才行。不然,他回去找娘告狀,她挨的打只會更重。
耀祖是想狠狠打她一頓的,但第二個拳頭就沒落下去——被塵寄雪一把攔住了。
他皺著眉:“你怎么能這么打你姐姐?你掉下來又不是她的錯。”
耀祖用力掙了兩下,沒掙開,頓時叫起來:“壞人!我要叫我娘打死你!打死你!”
喬丫趕緊推開一臉嫌棄的白衣少年,一邊哄著耀祖,一邊解釋道:“他不是我弟弟,是我丈夫!
她五歲時就被從幾座山外的葉枯鄉(xiāng)賣到鳳凰嶺,做了耀祖的童養(yǎng)媳。
耀祖是婆婆家里的獨苗,腦子有問題。
為了傳宗接代,也為了有人照顧他,他們家花了能買半頭牛的價錢,把喬丫買了回來。
既然是童養(yǎng)媳,那自然是要伺候丈夫和一大家子人的。
從五歲到十歲,她早就已經(jīng)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塵寄雪深深皺起了眉頭,看向喬丫袖子被扯上來露出的手臂——那上面是一道一道深深淺淺的淤青,以及新鮮的紅腫傷痕。
他忽然開口:“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喬丫。”
“沒有大名嗎?”
“……”
有。她叫招娣。
喬丫說:“沒有。”
塵寄雪神情糾結(jié)了一下,最后選擇不稱呼她,“你知道翠微山嗎?我就是那里來的。你想不想跟我去拜個師,在翠微山修習(xí)?師父不會打你的……”
“……只要你別犯厲害的錯!彼惶匀坏匮a充了最后一句。
喬丫一愣:“女孩子也可以嗎?”
“可以啊!”塵寄雪說,“我們師門的大師姐最厲害了,所有人都怕她!她甚至已經(jīng)自己獨立開創(chuàng)門派了!
喬丫抿緊了唇,這么大的事,她一時間不可能……
耀祖大叫大嚷起來:“回家!回家!臭東西,我要回家!”
一邊大叫,一邊對喬丫拳打腳踢。
喬丫慌忙把他抱起來,仿佛心虛似的沖塵寄雪扔下一句“我得先帶他回去”,就急匆匆抱著耀祖走了。
她氣喘吁吁抱著耀祖走在回家的路上,耳邊是耀祖刺耳的哭聲和叫罵聲,心里卻一片慌亂。
仙長說的是真的嗎?
難道她真的能……
喬丫覺得心頭有些熱,又慌得不行。
不可能的,耀祖家花了大價錢買她做童養(yǎng)媳,不可能放她走。
如果知道這事,他們會打死她……
正在胡思亂想間,尖銳的疼痛突然在她額角炸開,砰!
那是半片碎瓷碗,砸中她額角之后,掉地上摔得粉碎。
不知不覺已經(jīng)到了家,婆婆過來抱走耀祖,抽手就給了她兩耳光:“膽敢偷錢的小賤人,給我跪下!”
那耳光打得極重,喬丫被打得腦袋嗡嗡的,暈頭轉(zhuǎn)向。
男人關(guān)上門,抄起了旁邊的撥火棍,上來一棍:“說!錢你偷走放哪了?”
喬丫跌靠在墻邊捂著額頭,感覺指縫間有溫?zé)岬囊后w流出,忍痛道:“我沒有偷錢……”
咣!又是一棍抽在她腿上,婆婆尖利的聲音大聲叫罵:“偷錢還不承認(rèn)的小娼婦!花了半頭牛的錢把你買來,辛辛苦苦把你養(yǎng)大,居然還敢偷錢,賤種就是賤種!忘恩負(fù)義的東西,你會天打雷劈!給我跪下!”
喬丫腿上劇痛,眼前的視野一陣明一陣暗,勉強看清地上那些剛剛打碎的鋒利的碎瓷片。
她扶著墻一點點彎下腰去,膝蓋也彎下去,咬牙不去想跪碎瓷片會是一種什么滋味……
就在這時,“咣”的一聲巨響,屋門洞開。
天光從她背后照來,宛如電光驟然刺破烏云。
喬丫膝蓋一軟,眼看馬上就要跪在一地碎瓷片上,忽然被人一把攬住了。
雪白的大袖,飄起的白色發(fā)帶。
昏暗逼仄的屋子里,他的存在本身好像就在發(fā)光。
屋里幾人愕然地看向突然破門而入的白衣仙人,原本氣焰囂張的男人和女人一時都說不出話,就連剛才激動地連聲大喊“打死她打死她”的耀祖都瞪大了眼睛,結(jié)結(jié)巴巴:“仙,仙長……”
白衣仙人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嗓音威嚴(yán)冰冷:“我奉師門之命,在各地尋訪鳳凰神女的下落,終于在鳳凰嶺尋得神女!
“喬女就是鳳凰神女下凡!
喬丫:???
鳳凰神女?
誰是鳳凰神女?她??
她被他一只手撐著站住,腦中一片空白。
屋里幾人的神情變得震驚又驚恐:“……鳳凰神女?!”
這,這怎么可能?
這個又瘦又小的黃毛丫頭不過是他們買來的……
白衣仙人臉色極度冰冷,目光如刀一寸寸掃過幾人:“你們竟敢對鳳凰神女做出這等不敬之事,等著上天降罰吧!”
他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抱著喬丫轉(zhuǎn)身就走。
那對夫婦看起來似乎想攔,但仙長這氣勢洶洶的架勢實在太強勢,加上對仙門中人本能的畏懼,他們沒敢開口。
仙長倒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頭看他們:“至于你們所謂的偷錢?”
他輕蔑道:“我算出來,是你們那癡呆兒子偷的。至于具體在哪里,你們問他去吧!
他抱著喬丫兩步走出屋子,一陣疾風(fēng)呼嘯而來,大門在他們身后“砰”地關(guān)上。
塵寄雪臉上冷峻如天神下凡的表情瞬間消失。
他低下頭,對一臉空白的喬丫尷尬一笑:“把你拐跑啦,抱歉。 ?guī)煾赣悬c兇,等你到了翠微山,得幫我說說話啊……”
他裝作不經(jīng)意地在那個家里落了點讓人倒霉的符咒。
不會太倒霉,畢竟翠微山嚴(yán)令禁止弟子利用玄學(xué)手段危害普通人,太倒霉了容易被發(fā)現(xiàn),他肯定要被重罰。想想他掌刑的師父……他就有點發(fā)怵。
更重要的是,那家人本身就要倒霉了——
他們的霉運痕跡實在是太明顯,他只是草草算了算他們的未來,便大致看到他們兒子很快就會因輕薄了一個不能惹的富家千金,惹出大禍連累全家。
男人被人戳脊梁骨后和人打架,大約是被人一棍子打斷了腿,癱在床上無法下地。
女人則因為不顧一切地沖去污蔑那千金的清白,被扇了幾耳光后推出門外,在全村面前丟盡了臉。
那個癡呆兒子最后死在了獄里,而那對夫婦則一輩子在整個鳳凰嶺抬不起頭來,后來瘋瘋癲癲地背井離鄉(xiāng),去外地討飯了。
這倒是很好理解,畢竟一家子不積陰德,遲早遭報應(yīng)。
塵寄雪在心虛,喬丫則還在震撼:
她真的是鳳凰神女嗎?
她怎么從來不知道?
等等,應(yīng)該是仙長為了救她,哄那些人的吧……
就在這時,舟向月看到塵寄雪的影子忽然開始不自然地扭曲,仿佛硬生生地從中鼓出一個凸起,接著變成一只猙獰的骷髏手,向小女孩的后心抓去!
就在他沒注意的時候,鏡子里的鬼童掙脫束縛跑出來了!
情急之下,舟向月猛地撞進(jìn)了那個鏡面,緊接著就發(fā)現(xiàn)那只鬼手影子正在自己面前——他竟撞進(jìn)了喬青云記憶中塵寄雪的身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