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則安慢慢走過去,蒼白的臉上,一雙眼睛飛快地眨。
他在忍淚。
中年警察終于想起身邊還有個孩子,拍了拍他的腦袋:“想哭就哭吧。”
小李則安抬起頭,眼里細(xì)碎斑駁。
他問:“我媽媽是怎么死的?”
中年警察牽著他的小手,輕輕說:“來的時候我們不是拉過鉤嗎?只跟爸爸媽媽告別,不問別的!
小李則安指著白衣女子的尸體:“可她身上有個洞!
中年警察垂眸。
小李則安眨眼,兩滴淚無聲滾下來:“是槍嗎?”
中年警察抿了抿嘴。
小李則安甩開他的手,用力用手背抹掉眼淚:“警察開槍打死了我媽媽!
他說完抬起頭,用力瞪著帶他們進(jìn)來的兩個外國警察,稚嫩的童聲充滿了歇斯底里的委屈:“是你們打死了我媽媽!”
那兩個外國警察對視,同情又無奈。
“不是的孩子,”中年警察伸手扶住小李則安的肩膀,對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說,“你聽我說,我看過了游樂園的錄像,你媽媽襲擊了很多人,警察叔叔們?yōu)榱烁嗳说陌踩,擊斃你母親沒有錯!
小李則安反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地?fù)u他,但就像蚍蜉撼大樹,根本無法動搖中年警察先入為主的固有印象:“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我媽媽會襲擊人?”
中年警察:“我不知道!
小李則安皺起眉頭,表情茫然困惑:“那憑什么你們給出一個我媽媽襲擊人的理由,就好像這個案子結(jié)束了?我媽媽為什么會襲擊人,你們調(diào)查了嗎?”
中年警察被問住。
他抬起頭跟外國警察溝通了幾句,又對小李則安說:“根據(jù)這邊警方的意見,或許是精神錯亂,或許是壓力所致,或許……”
他想說磕了藥,但是又不好當(dāng)著孩子的面講。
中年警察嘆了口氣,總結(jié):“這種案子在這里時有發(fā)生,并不罕見!
小李則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趴在白衣女子身上哭了半天的小孟桐慢慢止住哭:“小姨最近壓力是很大……我記得她在忙一個科研項(xiàng)目,每晚都在加班……”
“不是的!我媽媽不會殺人的!”小李則安大聲打斷他,然后終于開始放聲痛哭。
他一邊哭一邊瞪著小孟桐:“你怎么可以這樣想,你也覺得媽媽是瘋了嗎?”
小孟桐連連搖頭:“我沒有,可是……”
可是誰都解釋不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事。
他哭了很久,所有人陪著他哭了很久,直到他哭干了所有的淚,小小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搖搖欲墜。
中年警察走過去,把他抱起來,溫聲哄著他離開。
“再讓我跟我媽媽說句話!毙±顒t安靈活地從中年警察臂彎里逃出來,抱住了白衣女子纖細(xì)的胳膊。
蹲在床下的譚既來,在床單縫隙當(dāng)中看到小李則安抱著白衣女子說著什么,最后從她右手無名指取下了什么。
他瞇了瞇眼睛。
是一枚戒指。
李則安小指一直戴著的那枚素圈鉑金戒指。
是他媽媽的。
眼前又一次變暗,像相機(jī)被調(diào)暗曝光。
譚既來手腕的風(fēng)鈴花鈴鐺又開始瘋狂震動。
在空靈的鈴鐺聲里,他視線昏暗模糊。
他最后看到小李則安的背影,那么小,那么單薄,那么可憐。
周圍再一次亮起來時,譚既來注意到自己手腕的紅變少了一道。
他還沒來得及細(xì)想,就發(fā)現(xiàn)自己保持藏在床下的姿勢,蹲在一個電梯里。
“!
電梯緩緩門開。
一團(tuán)小學(xué)生以及幾個拎著書包的家長站在門外,剛要進(jìn)來,看到蹲在里面的譚既來,生生剎住腳步,表情精彩。
一個小姑娘彎腰:“叔叔,你是來拉屎的嗎?”
譚既來尷尬地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叫哥哥。”
小學(xué)生們哄笑。
幾個家長都若有若無瞥譚既來,估計(jì)覺得他有病。
譚既來也懶得辯解,抬腳離開電梯。
這是個老商場,譚既來還有些印象。
小時候他爹媽周末常帶他來玩,他最喜歡頂樓的兒童區(qū),可以開小汽車,可以玩蹦蹦床,可以去抓幾把泥玩陶藝,還可以胡亂涂鴉,啟蒙繪畫。
他還沒意識到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里,被熟悉又古早的環(huán)境,輕易勾起了兒時的記憶。
沿著扶梯上了頂樓,他輕車熟路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區(qū)域。
好巧的是,這天也是個周末。
他在交錯的人海里看到了很小的自己,被他爸抱在懷里,在兒童區(qū)閑逛。
譚既來小時候就很能鬧騰。
他很快被兒童區(qū)五顏六色的裝飾吸引,非鬧著要去玩。
他爹被他吵鬧得沒辦法,只好把他放下來。
他媽牽著他的手,跟著他蹣跚的步子走到圣誕樹前,去戳上面掛著的塑料裝飾。
這個商場有個圓形中空,從底層直通頂層。
圓形中空圍一圈欄桿,譚既來彎著腰,手肘抵著欄桿趴在一頭,遙遙看另一頭的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不是誰都有機(jī)會回溯過去。
站在第三視角,看熊孩子時期的自己。
小譚既來真的挺熊的,很小的年紀(jì)就會跟家長玩心眼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