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知縣將眼睛從草龜身上拔下來,把一根食指往王匠頭鼻子上指:“對,你怎么說!用烏龜嚇人,你還真有想象力!趕緊如實(shí)交代,你的罪行還可以稍稍從寬計較!”
王匠頭一勾嘴角:“大人說的是‘玄武鎮(zhèn)宅’吧!聽說這‘玄武鎮(zhèn)宅’,有的地方是直接用活龜,埋進(jìn)地里還是放在屋頂,只看個人的喜好。這可能是哪位兄弟按照他家鄉(xiāng)的習(xí)俗放的,也是一片好心。當(dāng)然,也說不準(zhǔn)是一開始蓋樓的時候他們自己放的。自己在閣樓夾層活了二十年,真是不容易了!”
馬知縣怒道:“你家放個烏龜,還帶系鈴鐺的?!”
王匠頭笑道:“系個鈴鐺怎么了?好玩、有趣,無傷大雅!”
馬知縣怒道:“你你,你軟硬不吃!來人,先把他關(guān)進(jìn)牢里,審了再說!”
顧山青抬起一只手?jǐn)r住馬知縣的動作:“好,就當(dāng)你不知道這烏龜是怎么回事!彼⌒牡貙⒛遣蔟敺诺阶郎,又走到門口,原本堵在門口的鎮(zhèn)民迅速地給他騰出一片空處。
顧山青憑欄而立,施施然往下一指:“那王匠頭,底下的這個情況你又要怎么解釋?潑吧!”
不知何時,馬知縣手下的侍衛(wèi)早候在院落之中。四個人兩兩舉著一塊窗板,窗板前又各有人端了一盆水,隨著顧山青一聲令下,當(dāng)即將手中的水盡數(shù)潑在了窗紙上。
潑出去的水從窗板上淋漓而下。過了少頃,只聽周圍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驚呼——隨著水漸漸流盡,其中一塊窗板上的窗紙毫無變化,而另一塊,卻在水的浸染下慢慢染成了一片血紅。
--------------------
第25章 息壤
有人道:“這、這是怎么回事……”
被擠到人群后邊馬知縣探出頭來:“這是不是就是大人之前說的那個把戲?”
顧山青道:“正是!庇謫,“你們誰家有人病重時請過游方道士?”
“我!我家請過!”有人舉手。
顧山青問:“他是否說了、做了什么?”
那人沉思,道:“他說我家老娘撞邪了,念了一陣經(jīng),拿了錢就走了!”
“沒有別的?”
“沒有!”
“那令慈最后怎么樣了?”
“令慈?”
“就是你媽!”他身旁的人道。
“死了!”
“……節(jié)哀順變。”顧山青,“好吧。如果誰家有人病重,請了游方道士,除了這一種情況,還會遇到另一種可能。請來的道士會說病人被疫鬼上了身,然后取出一張剪好了的紙人,燒香、念咒、做法,做完了法,便道那疫鬼已經(jīng)被他轉(zhuǎn)移到了紙人上,再含一口水,往紙人上一噴,接著用木劍一斬,紙人立刻變紅,就說明那疫鬼已除,病人很快就能轉(zhuǎn)好!
“確實(shí)是!”有人驚叫道,“不過不是生病,是我爺爺下山的時候摔了一跤,腿疼得厲害,就請大師來看,來的大師就是這么做的!但我爺爺?shù)耐却_實(shí)好了!”
“這么神?多久就好了?”
“三個月!”
“三個月?三個月還要什么大師!你爺爺摔斷的腿自己都長好了!”
一陣哄笑。
顧山青也笑,道:“正是如此。因?yàn)檫@窗子上的,和那人哄你爺爺用的,正是同一個把戲。其實(shí)那紙人和這個紙窗都事先用石灰和名為姜黃的藥草處理過,遇水就會變紅。而陳老太爺從閣樓上摔下來那晚,正是狂風(fēng)暴雨之夜!”
馬知縣:“雨水濺到了窗上!”
“正是!
“但是不對啊大人,”一直跟著馬知縣的那個侍衛(wèi)叫道,“在那天之前也下過雨。《,不是說血是從窗欞里滲出來的么?”
“是啊大人!這是怎么回事!”
“你們忘了窗戶之上還有窗檐了么?本來落下的雨水就會被窗檐擋去一部分,更何況還有上下兩層通廊。雨小的時候還無礙,但那一天晚上風(fēng)雨大作,先濺濕了窗紙的下沿,下沿濕透了,就由低往高慢慢向上蔓延,這才讓人以為是‘窗欞滲血’!
“那后來換了窗子,陳老太爺死的時候……”馬知縣道。
顧山青道:“既然能染紅整扇窗,那僅僅染出‘爾當(dāng)暴死’四個字,當(dāng)然也不是什么難事!
謝豐年哼笑一聲:“梅開二度!”
“對了!第二天早上替換的窗戶紙也是這廝拿來的!”馬知縣虎視眈眈地圍著李管家繞了一圈,又一指王匠頭,“看來就找你做的了!說!你們和二十年前死的那一對小薄命鬼有什么關(guān)系!”
王匠頭打斷他道:“這也僅僅是大人的猜測罷了!隨便不知道從哪找來一個窗板,潑了盆水讓它變紅,就誣陷于我,也未免太方便了吧!”
顧山青反問:“王匠頭怎知我這是隨便不知道從哪找來的一扇窗戶板?”
“那還能是……”說著,王匠頭似乎想起什么,臉色驟然難看。
“你想到了?”顧山青輕聲問,“這是裝在廂房背面的窗板。此地下雨多刮南風(fēng),這扇窗朝西,緊貼著院子的圍墻,雨全都被院墻和房檐擋住了,又位置隱蔽,你們把做過手腳的窗紙換下來的時候,大概把它忘了。不過,就算記得,恐怕也不大好換吧?這扇窗藏在重重雜物之后,又絲毫沒有變色,平白無敵要把它換下來,該怎么向主人交代?”
王匠頭沉默,又硬邦邦道:“我不知道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