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逾的小紅花僅剩一朵。
“——老師�！�
在童謠結束的剎那，不久前還怒目相視的亞當仿佛徹底忘記了剛才的不快，他揚起笑臉，以周全的禮數(shù)示意愛倫為林逾準備座椅。
接著，亞當松開手，僅存的劍柄當啷落地。
而他像想不起憑空消失的劍鋒，自顧自對林逾微微躬身：“請入座吧�！�
已知扣除小紅花的規(guī)則基本都是明文規(guī)定，要么在“總規(guī)則”，要么會彈窗提示。
而林逾并沒有收到相關彈窗。
至于總規(guī)則里：
不能忤逆管理人——隨機扣除；
沒有做出童謠指向的行為——扣除一瓣，林逾很清楚，一瓣小紅花就是1/5朵；
不能前往地下區(qū)——扣除數(shù)量未知；
以及一條至今還不能窺得全貌，也不知道其是否和小紅花相關的規(guī)則。
剛才的一系列行為里，是哪件事讓他被扣了一朵小紅花？
“林……老師。”餐桌上，似乎看出了林逾的走神，克洛維斯突然出聲。
林逾皺眉抬頭，才發(fā)現(xiàn)主座上的亞當正在微笑盯著自己。
單論神態(tài)，他看上去毫無惡意，甚至彬彬有禮。
但不管什么表情，被人這樣緊緊盯著，林逾還是會感到本能的不適。
——而且克洛維斯突然叫他“老師”。
“老師，”克洛維斯又叫一聲，“您是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先回臥室休息？”
林逾愣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克洛維斯臉上一片慘白，其他隊友的表情也都很是難看。
但大家都頂著亞當?shù)囊暰�，因此除了克洛維斯暫且無人抬頭，只是用余光小心地掃著林逾。
不過，因為更熟悉福利院的生態(tài)，克洛維斯既是對童謠反應最激烈的，也是最快從這陰沉氣氛里找回理智的。
意識到林逾已經(jīng)和自己搭上視線，克洛維斯咳嗽兩聲：“那么，妹妹，你先送老師回房間吧�！�
恰好此時，循序打開眾人餐盤蓋的愛倫來到林逾身邊。
它掛著禮貌的笑容，隨后掀開了林逾面前的餐盤蓋。
林逾的思緒剎那間斷了弦。
掀開蓋后，克洛維斯他們奇怪的臉色終于有了解釋。
就在雪白渾圓的餐盤里，赫然躺著兩截煎得半生不熟的手指。淅淅瀝瀝的血絲勾連皮肉，表層卻是黑漆漆的焦糊，林逾頓覺一陣反胃，只差沒有當場嘔吐出來。
事實上他也真的沒忍住，一瞬間弓下了身，然而克洛維斯同時猛地站起：“老師！”
他的呼聲阻止了林逾的“失禮”。
克洛維斯平復片刻，壓低聲音道：“爸爸，老師舟車勞頓，還是讓妹妹先送老師回房吧�！�
“真體貼啊，孩子�！眮啴敾匾哉J可的笑容，他看向林逾，“老師，您認為呢？”
林逾猶豫半晌，立刻懂得了克洛維斯的暗示。
妹妹是指郁郁，而郁郁恐怕是目前唯一能夠和他共享信息的人。另外三人但凡有“和護理員分享隱私”的規(guī)則，都不可能對他守口如瓶。
郁郁一多半就是這次信息互換的橋梁。
而且?guī)ё哂粲簦辽倌茏屗庥凇跋碛谩北P子里這令人不適的東西。
“感謝先生和孩子們的體諒，我一定會盡快恢復狀態(tài)�！�
林逾站了起來，擠出勉強的笑容。
郁郁立刻跟著起身，沒有向亞當表態(tài)，而是自顧自扶住林逾手臂。
亞當?shù)难凵窭淞诵┰S，但面對心愛的“孩子”郁郁，他攥緊刀叉，終究沒有發(fā)作。
臨走前，林逾對眾人點首致意。
目光掠過亞當持刀的手，林逾的眼神暗下些許。
他沒有看錯，剛才對峙時林逾還當是誤傷帶起的鮮血，但現(xiàn)在定睛看去，分明是亞當那雙屬于男性的、骨節(jié)粗大的手，卻在右手指甲涂上了鮮紅的甲油。
聯(lián)想起之前聽到的高跟鞋跟叩地的聲響，一個荒唐的猜想逐漸浮現(xiàn)。
而當林逾轉過頭，對上郁郁堅定的目光，他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得到了附和。
假如將福利院的孩子分為“山羊”和“綿羊”，林逾毫不意外自己會被歸類進“山羊”。
在某些文化里，“山羊”通常被視作“惡魔”的象征。
福利院雖然沒有明言，但向來默認的“小山羊派”都是指代如89-110那樣叛逆、不計后果、瘋狂且為福利院帶來了麻煩的小孩。
這類孩子最大的特征就是“瘋”。
他們不會在意福利院的結局，甚至都不在意關系疏遠的其他孩子的未來�！靶∩窖蚺伞睆氖贾两K都謀求著“本我”，追求骨子里的欲望，不在意善惡、不在意道德、不在意是否被他人認可。
而在福利院里，“小山羊派”的具象表現(xiàn)就是“不服從”。
不服從護理員、不服從規(guī)則，甚至有時候會不服從童謠。
——“小綿羊派”就是與之完全對立的另一群孩子。
和林逾這樣為了謀取更大利益而對護理員曲意逢迎的不同，“小綿羊派”通常是真心實意習慣了服從。
他們或被明文的規(guī)定約束、或被隱藏的道德規(guī)訓，面對強權和規(guī)則，“小綿羊派”往往更傾向示弱和服從。
盡管小云在89-110掀起的鬧劇里被凱瑟琳認為是“小山羊派”的一員，但林逾一直清楚，小云從小到大都更接近溫順的綿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