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梁和美溫柔的語氣中,他能想象到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的笑意,
江辭垂下眼睛:“嗯,對你好就行。等我回來之后見一面吧。”
掛掉電話之后,他重新按開聲音,熱鬧的音樂充斥著整個房間,卻襯得他這里格外冷清。
終于……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煢煢孑立,四顧皆是一片茫然。
這種孤獨感和缺失感,和紀巷不在身邊的寂寞完全是兩種感受。
這是像他這樣的單親家庭的孩子,人生進程里必須得面對的一個問題——媽媽不找,他又擔心她一個人在家冷鍋冷灶,孤苦伶仃;媽媽找了,他又覺得難過,覺得自己要被拋棄了,媽媽的注意力會分給另外一個家庭,同時還擔心自己的媽媽受委屈。
他有理智,但無人的此刻,感情還是暫時占了上風。
沒有一個人在他身邊,他沒法轉(zhuǎn)移注意力,因此只能陷在這種巨大的情感漩渦里,掙扎得四肢發(fā)麻,仿佛被凍上。
不知道發(fā)了多久的呆。
主持人在一片歡騰中和大家倒數(shù),迎接2020年的到來。
倒數(shù)結束,所有人都爆發(fā)出歡呼:“新年快樂。!”
昌川的城市上空也有煙花亮起。
和煙花一起亮起的,還有江辭的手機屏幕。
——視頻通話,紀巷打來的。
江辭揉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臉,接通了。
一接通,紀巷的臉就跳了出來,非常激動地沖自己揮手:“新年快樂。!辭哥!”
他那邊是下午五點,天光還亮,他正走在街上,穿著米色的大衣,聲音和表情都快樂得像是廣場上的白鴿。
數(shù)億人在這個時刻說“新年快樂”,只有紀巷的這一句,是專屬于江辭的。
他這才想起來,有人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我們的心是在一起的。
似乎也沒有很孤單,他其實有人相伴,也有人在異國也開著北京時間,即使還在外面走路,也掐著零點給他打電話。
他的四肢逐漸回暖,表情也鮮活了起來:“新年快樂!”
視頻的分辨率差,紀巷只是感覺到江辭的情緒不算特別高,并沒有看到他眼里泛起的潮氣。
他不知道怎么樣安慰,只能像他平時那樣,希望把自己的情緒傳遞一點到他身上:“辭哥,你今天吃的什么呀,跨年呢,有沒有聽我的吃好吃的。课覀儸F(xiàn)在要去咖啡廳歇一歇,逛一天了累死了,女人太恐怖了,我媽和我姐真的好能逛,要是跑馬拉松能在各個商場里跑,她們能跑五天不休息……”
他說的什么,其實江辭根本沒聽進耳朵里,有的人就是這樣,什么都不用做,他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藥方。
他盯著那張不停巴拉的嘴,伸出手在屏幕上輕輕戳了一下:“紀爺!
紀巷被他打斷,很乖地停下話頭:“紀爺在呢!
“我好想你!
紀巷停在異國的街頭,塞著耳機認真盯著屏幕——走路手機要晃動,看不清他的臉。
江辭說完這話,神情變得有些委屈。這是紀巷從來沒有看過的表情,像是一條溫順的大狗,趴在地板上抬起無辜的狗狗眼,期待著主人的安撫似的。
紀巷反而被他感染了,鼻子一酸:“辭哥,我也很想你!
“可惜這一次抱不到了!苯o喃喃了一句,但很快換了個話題,“你怎么停下不走了?”
“哦,哦…”紀巷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跑了幾步跟上前面的媽媽,他呆愣的模樣盡收眼底,江辭情不自禁笑了。
“好好走路吧,掛了!苯o對他說拜拜。
“嗯,拜拜,晚安!
“晚安!
新年,大家都發(fā)了微博。
老狗是和家人的合照,熱熱鬧鬧擠在沙發(fā)上。
元卓丞是和朋友們在廣場見證跨年敲鐘,人山人海,轉(zhuǎn)個身都會撞到四個人。
宋狄則是發(fā)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自己在吃紅腸蘑菇意面,正叉起一塊蘑菇往嘴里送。配文是簡簡單單的新年快樂。
龐文柏則發(fā)了一條“我和老同學祝大家新年快樂!”,配圖是和鄒謹勾肩搭背的合照。
江辭只是給所有人點了個贊,什么也沒發(fā),他設好了鬧鐘,六點半就起來盯著手機,在紀巷那邊跨年的時候給他送了準點的祝福。
他把微信的頭像換了,以前是一根蠟燭,現(xiàn)在換成了一只q版的小白鴿,去網(wǎng)上搜的。
……
2020年的第一天,江辭依然是以學習開局的。
除了中午和晚上的外賣來了,他就沒有離開過玻璃房。
理科類都是題還好,萬變不離其宗,所有的解題方法掌握了,用同樣的思路帶不同題目的數(shù)據(jù)就行。
最棘手的是語文和英語。
這幾天背到他頭皮發(fā)麻。
不知不覺天色黑如濃墨,時針指向夜晚十一點。
“我欲因之夢吳越,一夜飛度鏡湖月……”江辭正在背著《夢游天姥吟留別》,就聽見玻璃房的門咔噠一聲。
他一轉(zhuǎn)頭,就愣住了。
紀巷背著個大背包,穿著寬大的羽絨服,耳朵尖和鼻尖凍得通紅,進來的時候帶著滿身寒氣,還在瑟瑟發(fā)抖。
江辭站起來,滿臉愕然:“你怎么……?”
怎么就回來了?
紀巷反手關上玻璃門,兩步跨過來,二話不說就鉆進了江辭的懷里,兩只手緊緊環(huán)著他的腰,將他抱了個滿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