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弟,你是知道為兄回去,就會跟巡撫大人復(fù)命的吧?”
糾結(jié)了半天的戚景通,意識到自己肩上擔(dān)子多么沉重。想著還是要從小事兒一件件辦起,就先問了何瑾此事。
面對這個問題,何瑾真心懶得回答:“大哥,我一眼就看出,你們就是為了此事而來的。難道,我還會不清楚你們回去要干什么?”
“那明明你自己就可以跟巡撫大人商議好,為何非要再托我們代勞?”
“因為我最終要跟朝堂后那位大佬兒一決雌雄,在此期間不想樹大招風(fēng)啊!
何瑾這會兒反倒一點(diǎn)都不藏著掖著,有問必答:“并且,這樣功勞還能分給你們?nèi),難道不好嗎?”
戚景通想了想,還真覺得話挺有道理。
可轉(zhuǎn)念又一想,還是覺得那種......明明不知道哪里不對勁兒,但就是覺得不對勁的怪異:“肯定不止這么簡單,你一定還有別的原因!”
何瑾似乎也沒料到,戚景通第六感如此之強(qiáng)。
然后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才認(rèn)真地說道:“因為要對付朝廷里那位大佬兒,巡撫大人可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環(huán)!
“我已調(diào)查過了,陛下和內(nèi)閣大學(xué)士不是傻子,此番派來的咱這位潘大人允文允武、政績斐然,是那種難得的治世能臣。并且最重要的是,他跟我和張尚書沒一點(diǎn)關(guān)系,屬于那種絕對的中立派!
聽到這里,戚景通就感覺思維有些跟不上了:“這,這有如何?”
“這就是說,巡撫大人的所見所聞,對我與張誼的最終一戰(zhàn)至關(guān)重要!你以為這段時日,張誼沒有托關(guān)系、找人情在巡撫大人耳邊挑弄是非?”
“我,為兄還真的不知道......”
遇到何瑾之前,戚景通只是個百總。整個大明鹽業(yè)與晉商,還有倭寇及朝堂理念紛爭這等事,距離他實在太遙遠(yuǎn)。
他只是模糊知道何瑾好像跟張誼不對付,但具體原因和過程,就不是他這個級別,所能了解到的了。
甚至,包括李承祐和張侖,也只是一知半解。
見三人一頭霧水的模樣,何瑾只能嘆了口氣,道:“簡單來說,就是我要將巡撫大人,拉入我們的陣營。這樣說,你們總該懂了吧?”
這樣一說,他們倒是懂了。
可正是因為懂了,反而更疑惑了:“叔父,你想將巡撫大人拉入到咱們的陣營,那按照常理不應(yīng)更好好哄著騙著?”
“怎么你上來不是撂挑子、就是故意惹怒人家的,這分明就是把巡撫大人,往對方的懷里推嘛。”
何瑾聞言不由就笑了,擺擺手道:“你們呀,就是太年輕,一點(diǎn)都不懂人的心理!闭f著,他就賣弄了起來,道:“你們知道,啥叫首映現(xiàn)象嗎?”
戚景通登時更加大眼瞪小眼兒,何瑾就滿意極了。
可在他準(zhǔn)備解釋的時候,張侖卻開口了:“知道啊......不就是說兩個人見面的第一眼,基本上就給對方下了評價和定義。以后這人除非有重大的反差,否則很難改變他在別人心中的第一印象嗎?”
然后,何瑾就震驚了。
但隨后仔細(xì)一想:哦,自己以前好像是跟張侖說過這事兒。
那時,他還拿男女相親舉例子?蓮垇鰠s說相啥親呀,看上了就去對方家里下聘,不同意就搶,哪兒那么麻煩......
這下,他整個人就不好了。
不過很快,他就眼睛一亮,又故作高深地道:“那你們可知道,啥叫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嗎?”
這效應(yīng)可是五百年后,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發(fā)生的搶劫案,這時候大明朝的土著能知道才怪。
但是,李承祐就一臉平常的模樣,道:“知道啊......是說犯案的被害者,對于犯案之人產(chǎn)生情感,甚至反過來幫助犯案之人的一種情結(jié)。”
這下,何瑾就長大了嘴巴。
李承祐卻還娓娓解釋著,道:“侄兒之前根本不信這等破事兒,可按照叔父的法子,讓詔獄的牢頭兒對那些囚犯們做了實驗后,果然發(fā)現(xiàn)那些罪犯好管理很多了......”
然后,何瑾又閉上了嘴巴,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巴掌:嘴賤啊,閑得沒事兒就跟他們吹牛逼,真正到該吹的時候了,結(jié)果沒得吹......
可李承祐和張侖這會兒,就瞪著懵懂的眼睛,道:“可這首映效應(yīng)和斯德哥爾摩癥,跟叔父同巡撫大人,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還啥關(guān)系,這都聽不出來,你倆真是棒槌!”何瑾這時就沒好氣了,道:“潘大人久經(jīng)宦海,而且今年都五十來歲了,見多識廣。”
“你說如他這樣心志堅毅之人,會因為我的連哄帶騙,或者張誼的挑弄是非,就改變他對一件事的看法和認(rèn)知?”
隨后不等三人回答,他就自己道出答案,道:“不會的。他這種人只會慢慢觀察、逐漸去品,最終做出自己的判斷。”
“所,所以呢?......”三人愈加不懂,腦子仿佛已一團(tuán)漿糊。
“所以,我名聲那么臭,卻在他到來后煥然一變,你說他會不會疑心重重?——這就是首映效應(yīng)。......”
“人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他沒見我之前就聽聞了我的名聲,我要不表現(xiàn)驕恣放縱、不識抬舉一些,他肯定會對我筑起心墻!
聽到這里,三人這才明白了不少,齊齊‘哦’了一聲。然后,張侖就開竅兒說道:“所以叔父故意表現(xiàn)得,比平時還不像話!
“巡撫大人看到叔父果然這副欠揍的德行,反而就會不設(shè)心防,主動探尋叔父到底是啥人,要做啥事兒了,對吧?”
何瑾就點(diǎn)點(diǎn)頭,一副老懷欣慰的模樣:總算,還有個腦子靈光點(diǎn)的。
“那,那斯德哥爾摩癥呢?”戚景通卻第一次接觸何瑾的領(lǐng)域,似懂非懂,有些進(jìn)去出不來的感覺。
“斯德哥爾摩綜合癥,就是我用來對付潘大人的法子啊。人性是很奇怪的,你一味上趕著巴結(jié)他,他自然就會輕視你!
“可你若不將他放在眼里,并且有反制甚至欺辱他的能力和手段,卻時不時又給他一些甜頭兒和驚喜,他反倒會漸漸傾心于你......”
這番話入耳,戚景通感覺自己的三觀轟然崩塌。
如他這等忠正之士,自幼就被灌輸報效朝廷的理念。聽奉位高者命令行事,更是認(rèn)為乃天經(jīng)地義且不容動搖的信念。
可到了何瑾身上,似乎全然沒將這些放在眼中。想法非但狂悖不道,還敢付之于行動,將朝廷明令派來的巡撫,玩弄于股掌之中......
可就在他面色慘白之際,何瑾卻似乎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又道:“二哥,我知道你會說什么!
“無非就是勸我一心向正道,跟那些淳厚君子一樣為人做事。可二哥是否也能轉(zhuǎn)念想一想,我若那樣做的話,最后真能正義戰(zhàn)勝邪惡,從此大明沿海百姓過上富足安詳?shù)娜兆樱俊?br />
“怎么不可能?......”戚景通下意識地來了一句,道:“自古邪不勝正,賢弟若秉正心、任實事,自會守得云開見月明!
對于這種話,何瑾心中其實很不屑的。在他看來......所謂什么正邪,根本就是某些人一廂情愿的說法。
只要去大牢里溜一圈兒,就能發(fā)現(xiàn)每個囚犯,都覺得自己是冤枉的。即便是證據(jù)確鑿的罪犯,也能說出他當(dāng)時如何情非得已或一時糊涂。
沒有人,會認(rèn)為自己天生就是惡人。
就算后世那位挑起了世界大戰(zhàn)的德國八字胡,也是為完成讓高貴的雅利安人種,推進(jìn)世界進(jìn)步這個崇高而偉大的使命。
當(dāng)然,這些不是重點(diǎn)。
重點(diǎn)是何瑾知道,自己調(diào)教戚景通......已初見成效。
看著一臉糾結(jié)的二哥,他忽然就向前悠悠言道:“二哥,小弟此番對你可全都坦誠交代了。就是不知道二哥,會不會回去匯報的時候,出賣小弟呢?”
“這事兒啊......雖說小弟是耍了些手段,可害了任何人嗎?相反,我還忍辱負(fù)重出謀劃策,不惜自污聲名也要;窗、乃至整個大明沿海百姓的生計......”
說到這里,他就魅惑風(fēng)騷地一抬眼,挑起戚景通的下巴道:“二哥,自古忠義還兩難全呢,你到底是要選擇當(dāng)一個聽話的忠臣,還是出賣三弟的無義之人呢?啊哈哈哈......”
一下子,看著何瑾猶如東方不敗囂張放浪大笑,戚景通就握緊了拳頭:我不知道自己要當(dāng)什么人,卻知道此時好想打死你這個小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