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之前那種莫名其妙的直覺就像是一盞閃爍不停的紅燈,從羅無辛踏入這個家開始就一直在提醒他。
眼前這個女人并不是無辜的。
可是,為什么呢?
羅無辛想不通,問道:“說下你們是怎么認識的!
提起往事,陳鳳也稍微恢復(fù)了一些精神,苦笑道:“我和寶全是初中同學(xué),他比我命好一點,考上了大學(xué),之后我們有幾年沒聯(lián)系,直到后頭大家拉了同學(xué)群,有一天,他突然加了我,問我要不要買保險……我們就是從那個時候重新開始認識的!
“那具體是什么時候?”
“大概就是一年多以前吧,那時候,我在家里過的也不太好,警官你們應(yīng)該能查得到的,我之前離婚都是因為家暴……每天幾乎都是哭著才能睡著,要不是寶全,我都不知道那段日子該怎么熬過來。”
女人笑得慘淡:“寶全勸我離婚,說他以后會對我好,然后我們就在一起了,我離婚之后他經(jīng)常來看我,說讓我再忍耐一下,他之后一定會讓我過上好日子,我實在沒想到,他會碰上這樣的事情……”
再一次,陳鳳說不下去,彭曉不得不起身給她拿了紙巾,溫聲安慰:“陳女士,還請您節(jié)哀……我們一定會找到兇手的。”
可是兇手或許就在他們面前了。
一言不發(fā)的羅無辛雙眼緊盯著陳鳳。
他內(nèi)心的紅燈此刻閃爍得越發(fā)厲害,幾乎讓他的掌心沁出一層薄薄的細汗。
這就是兇手。
那個沒來由的聲音在告訴他,卻沒有說出任何的理由和動機。
“所以陳女士,上周二的時候你在哪里,能告訴我們一下嗎?”
最終,羅無辛決定嘗試驗證他的直覺。
他注視著陳鳳通紅的雙眼:“然后,劉寶全失蹤一周了,你聯(lián)系不上他,又為什么不報警?”
不同于其他警察,羅無辛的兩只眼睛天生得極為銳利,像是某種大型猛禽,盯著人看的時候幾乎要把人盯出兩個洞來。
陳鳳給他嚇得肩膀一顫:“上周二我調(diào)休一直在家休息,然后我不報警……不報警是因為我害怕他其實沒事,但是我這么一弄,他家里就會知道我和他的關(guān)系了……”
“就因為這個原因,你連他是死是活都不確認一下,就這么等了整整一星期?”
“我……”
隨著羅無辛變得愈發(fā)咄咄逼人,女人的臉色也愈發(fā)難看,最終,也不知是因為悲痛還是因為驚嚇,她忽然崩潰地大哭起來:“我……我也想要大大方方地去報警!但是誰叫我是這樣的人,明明是他們打我,為什么,為什么最后是我變得這么難堪啊!”
“羅警官!”
眼看現(xiàn)場情況就要收不了場,彭曉趕忙拉住羅無辛,小聲道:“她的狀態(tài)不好,我們之后再問吧……”
狀態(tài)不好,還是演技太好。
羅無辛臉色冰冷,他看了一眼表,距離五點半已經(jīng)只剩下十幾分鐘了,而陶昕給這個緊迫的時間嚇了一跳,催促道:“羅警官!你趕緊!馬上……馬上就要變成我了啊!”
媽的,怎么能在這種時候放過她?
羅無辛過去還從沒有過在這種臨門一腳的時候退縮過,但顯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羅無辛咬了咬牙:“我們先撤,之后如果需要的話,可能要你來局里配合了!
說完,他和彭曉迅速離開陳鳳的家,下樓的一路,羅無辛掐著表,后背很快就被汗水浸濕了。
還有十分鐘。
他一路小跑到車子旁邊,忽然意識到他不能再讓彭曉坐這輛車,于是,羅無辛毫不猶豫說道:“彭曉,我想了一下,陳鳳剛剛的精神狀態(tài)有點危險,要不你還是回去穩(wěn)定一下她的情緒,我晚上家里還有事,可能要先走。”
“。颗丁
彭曉給他緊張的神色弄得一愣:“那我先上去?”
“你先上去吧,具體的事我們明天對!
羅無辛飛快地說完,二話不說已經(jīng)鉆進了駕駛座,一腳油門絕塵而去,轉(zhuǎn)眼間就已經(jīng)開到了兩個路口開外。
此時的太陽已經(jīng)西斜,距離五點半還有兩分鐘。
“快停車!”
在陶昕的催促聲中,羅無辛將車一頭扎進了路邊的停車位,而他剛把車子熄火,甚至還沒來及將手機關(guān)機,眼前驟然一花,他猛地睜開眼,面前已經(jīng)是那個昏暗的房間。
回來了。
羅無辛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風(fēng)衣,氣還沒喘勻,一陣手機的震動聲便猛地將他拉回了神。
那是他的手機。
“別接!”
羅無辛喊出聲的時候卻已經(jīng)來不及了,身上掛著大一圈衣服的陶昕對著來電顯示是“媽”的號碼只猶豫了一秒,卻是毫不猶豫地幫他按了接聽鍵。
透過電視屏幕,羅無辛清晰地聽見電話那頭沈素心顫抖的聲音:“小辛你可算接電話了!你到底怎么了?他們說你因為受賄被檢察院調(diào)查了,是真的嗎?”
第10章 騙子10
可以說一直到陶昕站在自家門口,羅無辛都仍然覺得這可能是個壞主意。
畢竟,就連他自己都已經(jīng)快有兩個月沒有回來過。
借由陶昕的視線,他看到門上熟悉的春聯(lián),橫批是家和萬事興,經(jīng)過小半年的風(fēng)干如今已經(jīng)翹了角。
看來,至今他們都沒習(xí)慣自己養(yǎng)了個“沒心的壞兒子”。
羅無辛下意識地嘆了口氣,而陶昕自然不會錯過腦海里的動靜,立刻說道:“羅警官,你別擔(dān)心,我不會瞎說話的!
“你最好是!
羅無辛話音剛落,家門已經(jīng)被從里頭拉開,出現(xiàn)在陶昕面前的是一個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瞬間便讓羅無辛皺起了眉頭。
他才兩個月沒回來,她就已經(jīng)長這么多白頭發(fā)了?
羅無辛怔怔看著屏幕上那張臉,那聲“媽”已經(jīng)到了嘴邊,但是,最終從陶昕嘴里說出來的卻只有一句“阿姨好”。
她是以局里新同事的身份來造訪羅無辛的父母羅丹青還有沈素心的……哪怕羅無辛本人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來,畢竟,這一回沈素心打電話來可不是為了喊他回家吃飯。
她被人詐騙了。
“阿姨您好,羅警官手頭的案子有點脫不開身,他放心不下您,所以讓我過來問問情況!
陶昕編起瞎話來倒確實很像是一個作家,言語間表現(xiàn)得也很像是個剛來局里的實習(xí)生,只是……
“啊,你的腿……”
沈素心幾乎立刻就注意到陶昕的左腳有點跛,還以為陶昕是帶傷來的,慌不忙要來攙扶她:“真是辛苦你了,我們家的事情結(jié)果還要麻煩局里!
都詐騙到警察頭上來了還談什么麻不麻煩的。
羅無辛氣得腦袋發(fā)暈,急道:“趕緊問問她,對方是怎么說的?目前財產(chǎn)損失有多少?”
他在腦海里催促,但是陶昕看上去卻并不著急,沈素心將她扶到沙發(fā)上,這個家的男主人羅丹青也長著一張溫和的臉,對著她笑了笑:“這還是第一次小辛讓同事來家里,你看起來年紀很小,是剛來局里上班嗎?”
“嗯……我是剛調(diào)過來的,最近跟著羅警官學(xué)習(xí)!
“是嗎,那小辛那個脾氣估計也讓你不大好受吧!
沈素心給她倒了茶,一時間,眼前平易近人的老夫妻倆只讓陶昕內(nèi)心大為震撼。
這種神仙般的原生家庭,是怎么養(yǎng)出羅無辛這種性格的兒子的?
而且,羅無辛甚至連長得都和他們不太像。
本來她還以為羅無辛這種脾氣和性格,多半是小時候被寵壞了,但現(xiàn)在看起來,羅無辛的家就和普通的人家沒有任何區(qū)別,單位分配的老房子,逼仄的結(jié)構(gòu),老式的家具,甚至在家里最顯眼的地方還擺著羅無辛大學(xué)的畢業(yè)證書以及榮獲三等功的獎狀。
“我讓你來不是來嘮家常的!
羅無辛翻了個大白眼。
他頭一回有這種無力的感覺,明明案子就擺在面前,但身體卻不歸他管控,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著眼前老舊的電視機,像是個局外人一樣和自己的父母“交流”。
媽的,究竟是什么人敢騙到他爸媽頭上來?
羅無辛焦躁地抓了一把頭發(fā),好在這時陶昕也終于切入了正題,嚴肅道:“叔叔阿姨,之前我?guī)土_警官接電話的時候還問的不是很清楚,能不能再跟我說下,你們說檢察院調(diào)查羅警官受賄是什么情況?”
沈素心和羅丹青對視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也怪我……因為對方說他們是檢察院的,我當時就給唬住了,加上他們說的有模有樣的,說是有人舉報我兒子受賄,現(xiàn)在他們正在調(diào)查,讓我不要聯(lián)系小辛,否則可能會有串供的嫌疑!
串供?
羅無辛簡直給氣笑了,這些人明知道他是警察還敢這么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陶昕臉色凝重:“那您之前說,他們也讓您轉(zhuǎn)賬了?”
聞言,沈素心滿臉愧疚地低下頭:“是,之前小辛叫我裝反詐app,我記性不好,他說完轉(zhuǎn)頭就忘了,這次接到電話的時候,家里只有我一個人,當時那個自稱檢察院的人說,要把家里的錢轉(zhuǎn)到他們的一個什么安全賬戶上,我當時也沒多想……”
說到一半,沈素心雙眼通紅地縮成了一團,這種表現(xiàn)在對受害人的詢問里極為常見,代表著強烈的羞恥心和負罪感,羅無辛捏緊拳頭,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聲音:“問她轉(zhuǎn)了多少?”
“阿姨,那你當時……”
“多虧了家里那張大頭的卡不在我這兒,我手頭就只有平時取錢買菜的工資卡,里頭一共也就只有五千多塊錢,都是老羅的退休工資……”
沈素心說到一半似是難受極了,肩膀都跟著顫抖了起來,羅丹青見狀抓住她的手,嘆息道:“也還好啊,就五千塊錢,還是小辛過去說的呢,讓我們把錢分開存,這就派上用場了!
“然后呢?”
陶昕聽不見腦袋里的動靜,她想起這兩天被羅無辛拒接的電話,輕聲問道:“轉(zhuǎn)了五千之后,對方還聯(lián)系你嗎?”
“我來吧!
為了安撫妻子,羅丹青主動接過了話頭,苦笑道:“她雖然轉(zhuǎn)了錢,但是自己也覺得有點不對,因為小辛我們是知道的,雖然脾氣不太好,但是滿腦子都只有查案,他不可能會受賄,只可能是被別人陷害的。沈老師后頭自己想想也覺得可能是假的,所以對方再讓她轉(zhuǎn)的時候她就借口卡有問題一直沒轉(zhuǎn),想要找小辛確認過再說!
“但是,又擔(dān)心對方說的串供,所以沒有發(fā)消息,也沒有直接來找他,只是一直打電話?”
“對……沈老師甚至都不敢和我說,就怕給小辛添麻煩,發(fā)消息的話會有書面的記錄,直接來找人也怕落人把柄,沈老師就一直打電話,但是一直打不通,這兩天都提心吊膽的……后頭也是實在是忍不住,她只能給分局打電話,但是又怕影響小辛在局里的工作,不敢和辦公室的其他人細說。”
寥寥幾句,陶昕終于知道女人臉上的憔悴是怎么來的了。
客廳里短暫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半晌,沈素心才猶豫地問道:“所以小辛真的沒有被舉報吧?他平時不怎么聯(lián)系我們,也不愛說這些,我就是瞎擔(dān)心,他不太會說話,平時在外頭樹敵了自己都不知道!
“沒有,羅警官正忙著查案……組里同事都知道他那個脾氣,不會往心里去的!
陶昕不忍心看到女人自責(zé)的樣子,向前挪了一點凳子,抓住了沈素心發(fā)涼的手,而在一瞬間,她聽見羅無辛在腦海中咬牙切齒的聲音:“讓她提供所有匯款單據(jù)還有聯(lián)系人電話,我明天一早回局里就查。”
“所以這個錢……是不是追不回來了?”
最后,沈素心開口問她。
對上女人小心翼翼的雙眼,陶昕聽見羅無辛讓她別亂說話,但這一次她卻并沒有搭理,立刻溫聲說道:“放心吧阿姨,追贓的事情我們肯定會抓緊,但是您也別太有負擔(dān),畢竟,羅警官之前和我說了,錢是小事,您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