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的前幫主,汪劍通,死了!
蕭遠山!王語嫣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個驍勇犀利的高大身影來,脫口而出道:“他也是被人殺死的?”
“不,是病死的!蹦饺輳秃喍痰卣f道,“他向來有宿疾!
丐幫的前任幫主汪劍通身體不好,最近幾年已經(jīng)是江湖上人盡皆知的事。只是在這當口病逝,怎么嗅似乎都有些陰謀的氣息。
“喬大哥把全冠清一案暫時了結(jié),又得馬不停蹄去汪老幫主家中吊喪。天下哪有這么忙碌的新郎官!蓖跽Z嫣有些替阿朱不平,“這才成親一個月,他都沒能陪上阿朱姐姐幾天!
“阿朱是個懂事的,知道自己嫁給了什么人,就得過什么樣的日子。”慕容復低下頭,拿自己的額頭頂了一下她的,“比如你嫁給了我,你便是不想讓我陪著你,我也不肯依的!
兩個人嬉笑玩鬧了一番,正準備去王夫人處陪她一起吃午飯,慕容博卻來尋他們了,想讓他們這一頓飯和他一起吃。
這小倆口在參合莊以及曼陀山莊頗為搶手,每日中午飯陪王夫人一道吃,晚飯陪慕容博一起用,連說帶笑地哄兩位長輩開心。這午飯與晚膳各陪一邊的規(guī)矩已經(jīng)是默認下的了,慕容博為何又要打破這個慣例呢?
“我打算下午啟程回去……”慕容博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其實他真的厭倦了獨自漂零的生活,反正也不指望著在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大燕復國。只是他練的那幾項少林絕學,還多有未盡之處,自己那三個要穴處的時常疼痛,上次薛慕華也說,是因為練功不得法所致。慕容博一向在武學上極為自信,自然是覺得自己不可能有什么缺漏錯誤之處。不甘心之下,他想再多去幾次少林寺藏書閣,把這些懸而未決的疑問搞清楚。
最后一次去少林了,他這樣想道。
慕容復并沒有勸止,而是爽快地答應了,隨即打發(fā)了下人去稟報王夫人,自己帶了王語嫣陪慕容博用飯。
臨行前,慕容博回頭張了張嘴,望著慕容復,想說些什么似的,胡子抖了一抖,卻還是沒說出來。
“爹,事情辦完了就回來吧!蹦饺輳偷卣f。
慕容博眼睛亮亮的,忙不迭張嘴應了一個“好”,撥轉(zhuǎn)馬頭揚鞭行去。
眼看著慕容博只身遠去的背影,王語嫣有些擔心慕容復心里會不好受,便摟了他的腰,試探地喚了一聲:“表哥?”
“嫣兒,你前幾天不是說覺得呆在家里有些發(fā)悶嗎?”慕容復的情緒似乎一點也沒有低落,“走,咱們回去收拾一下!
“去哪里?”王語嫣被他跳躍的思維弄得有些發(fā)懵,失聲問道,“你不會想跟著……”
“知我者,非你莫屬!蹦饺輳屠鹚抑凶呷ィ霸蹅円踩ド倭炙!
最近丐幫怪事頻出,那個神秘的契丹高手似乎與丐幫以及慕容家都有些牽扯。也不知道是出于對父親的孝順與關(guān)心,還是他對于欲來的風雨有著敏銳的直覺,慕容復總覺得父親此次去少林寺,不會那么簡單與順利。
再者,為著慕容博的身體,他也不得不走這一趟。當日薛慕華給慕容博把過脈后,當著慕容博的面,只說是運氣失調(diào),練功不當。但在慕容復送他出去的時候,薛神醫(yī)私下里告訴慕容復,那位病人練的雖是正統(tǒng)武功,卻不知為何陰氣侵體,雖說與性命無礙,但必須馬上停止修習。饒是如此,之前修習對身體所造成的損害卻也無法用藥石補回了。
之后慕容復苦勸過父親,要他不要再冒險修習少林絕學。但無奈在復國之心稍微淡去之后,慕容博把習成天下至高武藝當作了另一種寄托,怎么也不肯停下來。這番回少林寺,雖說他口上說是來辭別之前結(jié)交下的一些友人,但慕容復清楚得很,老爺子必然還是對少林絕學沒有死心。為著父親的身體,他決心要看好慕容博,不要讓他再偏執(zhí)冒進。
對于他這個決定,王語嫣自然是再贊成不過。關(guān)于蕭遠山的事情,慕容復只是猜測推論,而她是明明白白地知道,蕭遠山是丐幫幫主喬峰的親爹,與慕容家則有著血海深仇。事情會如何發(fā)展,恩怨該如何解開,這已經(jīng)不是她的能力所能觸及的范疇。
隨著蕭遠山的出現(xiàn),最核心的那樁恩怨似乎也快到了大白于天下的時候。少林寺有帶頭大哥玄慈在,于這個時候在少林寺周邊守著,總不會十分有錯。
兩個人商量停當,便輕騎簡裝,與慕容博前后腳地來到了河南少林寺。
少林寺這個地方,對于出門次數(shù)不多的王語嫣來說,卻是已經(jīng)很熟了。只是數(shù)次來到少林的地界,她卻無一次進得寺內(nèi)的,少林這條不接女客的規(guī)矩,著實是有些迂腐。
“表哥,這回你要是去到寺內(nèi),一定要把我?guī),才不枉我來了這么多回呀!蓖跽Z嫣隱身樹間,從茂密綠枝間伸出腦袋,小聲地提醒他。
慕容復把她的腦袋按下來一些,輕聲道:“我去哪都會帶上你的。若是讓你落單,還不知道會生出什么事來,我怎么放心得下。”
這話聽著雖是關(guān)心,但也有點笑她總是會遇見禍事的意思。她瞪了他一眼,又扯著他的袖子問:“我們?yōu)槭裁床蝗サ〉牡胤,而是要在這里等著?”
“他反正要往少林寺來的,我們在這邊上等著,少了路途奔波,有何不好?”慕容復將手背在腦后,舒服地靠著樹干。
“萬一爹今天在住處與友人聊天喝酒,我們便在這里守一夜不成?”王語嫣急道。
慕容復把她拉到身邊靠好,神色輕松道:“知父莫若子,以他的個性,一定第一夜就會潛入少林寺的!
夜色漸濃,少林寺內(nèi)的燈一盞盞地點了起來。慕容復與王語嫣為著夜間行走方便,身上都是穿著深青色衣衫,比起那純黑的夜行衣來,其實更適合在略有光亮的昏暗之處走動。王語嫣等得漸漸不耐起來,抱著慕容復的胳膊要他說故事,慕容復將手指立在嘴邊,輕輕地“噓”了一聲,示意她仔細聽。
果然不多久,一個黑色身影飛速掠過。那影子去得又快又飄,若不是慕容復已是算得上一等高手,而王語嫣武功也算得上中上水平,換了普通人來瞧,怕只是以為自己眼錯看花了。
“奇怪,這身形卻并不像是父親的!蹦饺輳褪晜饕舻,“嫣兒,小心些,跟在我后面!
王語嫣略一點頭,兩人運起凌波微步,跟著那個身影躍進少林寺內(nèi)。只見那道人影并沒有半分遲疑,而是左拐右挪,直接往一處閣樓奔去,顯然是對少林寺地形十分熟悉的。見那人毫不猶豫地鉆入閣樓底下那一層,慕容復與王語嫣交換一下眼神,先在外邊停了一停,將這樓外圍情況收入眼底。
這間樓比少林寺其他樓都要略有不同,樓身獨立,與其他樓閣并無相接,離得也頗遠。樓前有一個水池,樓身雖有兩層,但每一層的樓高足有普通樓層的二倍多,并不是尋常的僧侶住所,更不是佛殿經(jīng)堂。王語嫣自小在自家的藏里逛慣了,一看這布局便知這必是少林寺的藏經(jīng)閣。
藏書之處,防火為第一要務。此處單設一樓,遠離僧侶們的住處,是為著遠離火源。樓前的池子也是為著防火而設,萬一火起能夠就近取水滅火。樓層高一是為著貯存更多書籍之用,二是使磚木遠離紙張,避免一處著火殃及另一處。
慕容復與她判斷正是一致,兩人傳音商量了幾句,又想了想,便躍至閣樓第二層的一個的窗臺。他側(cè)耳聽了聽,便腳尖在窗臺上一點,往著依稀有人聲傳來的一個方向飄去,那個角落正立著一個書架,他輕輕巧巧地便臥在了最底層的那排書上。
見他如此 ,王語嫣心知是為著不發(fā)出一點腳步聲來惹人注意,便也學著他的樣子,伏到了那堆書上。宣紙松軟,兩人輕功又俱是最上等的,落下的時候都是全無聲息。
慕容復把頭探出來,將耳朵貼在地板之上,正好能將樓下正對著此處的聲音攝入耳中。王語嫣待要學他的樣兒,卻不太想直接碰到被人踩來踏去的地板,停了一停,從懷里掏出一張帕子先在地上墊了,這才附耳上去。慕容復看在眼里,朝她微微一笑。
此刻與他們隔著一層樓板,正在對話的,卻也正好是一男一女。
“原來你便是當日奪去我孩兒的惡人!”葉二娘被點了大穴,動彈不得,眼里卻放出兇狠的光來。
“若說惡人,你那孩兒的爹爹,他卻也是不遑多讓!币粋低沉的男子聲音咬牙切齒道。
王語嫣一驚,往慕容復看去,他點了點頭。二人皆是聽出,這是葉二娘與蕭遠山的聲音。只不過慕容復并不知蕭遠山名姓,心中所想的是“那位契丹前輩”。
葉二娘少了一分仇恨,多了一分驚慌,顫聲道:“你……胡說些什么!我的孩子沒有爹!”
“我隱伏在這少林寺二十多年,什么事情瞞得過我的眼睛去?你們在紫云洞中相會,他叫喬婆婆來給你接生,我全知道的一清二楚。”
磨挲著自己身上衣服的下擺,蕭遠山冷聲說,“他殺我妻子,奪我兒子,讓我數(shù)十年生活在地獄中一般。比起來,我只是搶了他的私生子,丟進少林寺的菜園子,讓他們父子至少能天天見著面,已經(jīng)是仁慈許多了。”
葉二娘聽他說出這許多機密來,已經(jīng)是抖得全身打戰(zhàn),怔忪了半晌,方才流下淚來:“不管你與他有什么仇怨,可我那孩兒是無辜的呀……我的兒,我想了他這許多年,他一直就在他爹的眼皮子底下……”
蕭遠山拎出一個昏迷的小和尚,丟到葉二娘腳邊,冷哼了一聲之后說:“如今我再仁慈一些,把兒子還了你,讓你們母子團聚,如何?”
葉二娘使勁掙扎著,想去扶起那個小和尚,無奈手腳無法移動分毫,她嘶聲哭道:“你究竟是誰?我求你解開我的穴道,讓我摸摸我的孩子!
蕭遠山慢慢上得前來,窗外灑進的清冷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線條,他伸指解開那小和尚的昏穴,微啞著聲音說:“解不得,你們母子都不能隨便動,能說句話兒便不錯了。”
說話間,那小和尚低吟一聲,已是慢慢醒轉(zhuǎn)。葉二娘顧不得細想蕭遠山話里的意思,急忙喚道:“虛竹!好孩子,你無事罷?”
那小和尚睜開眼睛望了望四周,似乎想伸手合十,無奈重穴被制,只能說話不能行動,便口中念了一聲佛,恭敬有禮地說:“多謝女施主關(guān)心,卻不知小僧現(xiàn)在何處?”
葉二娘見他睜眼,欣慰不可名狀,再聽他說話,更是又悲又喜,帶著淚笑道:“乖兒,我是你親娘!”
虛竹愣了愣,憨笑道:“女施主說笑了,師父說我無父無母,是在寺內(nèi)的菜園子里撿的!
葉二娘淚流了滿臉,只恨自己不能撲上去抱住虛竹:“我生你不久,便在你背上、兩邊屁股上,都燒上了九個戒點香疤。你身上可有這些印記?”
虛竹眼睛直呆呆地瞪著葉二娘,半天才吐出一句:“你,你真是我娘?”
葉二娘把頭點得如搗蒜一般,哭道:“我的兒啊……”
見她目光慈愛,神情真摯,從未體驗過母愛的虛竹心頭一熱,脫口喊出:“娘!你是我娘!”
樓下虛竹與葉二娘正母子相認,相看對泣,臥在書堆上的王語嫣束音成聲,向慕容復說道:“依我說,這小和尚也太輕信了些,若是有誰偷看過他洗澡的,都能說出他身上的香疤來,難不成都是他娘?”
慕容復失笑,揪了揪她耳朵:“偏生你這么稀奇古怪,誰敢偷看少林寺的和尚洗澡?”
王語嫣吐吐舌頭,聽得慕容復繼續(xù)說道:“只是聽那位前輩話語間,這小和尚的父親竟是一位有道高僧,而且還與他有著血海深仇。一個老和尚,居然有一個私生子,還殺人妻兒,此事卻是甚奇,我竟也聞所未聞!
聽得樓下母子哭得傷感,王語嫣一時感慨,傳音給他:“可見皮相最是騙人,哪個少林高僧不是清心寡欲的,誰知道他會有葉二娘這樣一個情人,又有虛竹這么大一個兒子呢?”
此時,樓下有一個蒼老肅穆的聲音傳來:“阿彌陀佛,蕭施主,你喚老衲前來此處,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