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善就一個人出來走走,帶了王楊采,兩個人都安靜,過了一會兒談善問:“公公什么時候進(jìn)的宮。”
“二十多年前吧,咱家也記不清了。”
王楊采面露回憶:“當(dāng)年王上剛登基,又幾年得了世子爺,那一年幽州地界十城九旱,天大寒,路有凍死骨。殿下降生那一日卻下了大雨,巫師占卜得祥瑞,齊聲恭賀,王上歡喜得不得了!
談善很想說那他怎么把徐流深養(yǎng)成這個模樣,小變態(tài)似的。但他心想站在徐琮猙的角度他能教的能做的都到了極致,從培養(yǎng)未來君王的角度講大抵是成功的。
一晃二十年過去,王楊采也多有感慨,道:“世子爺周歲前生了一場大病,王上不遠(yuǎn)萬里去敬安寺上香,希望他無病無災(zāi),平安長大,開心快樂!
談善遙遙望向披了一層薄雪的瓦片,小聲反駁:“我見他也不是很開心!
王楊采于是笑了:“這世間的事,總不能十全十美。王上若是想要一個繼承人,便沒法有一個寵愛的兒子。”
他又說:“深宮中的日子沒有那么簡單,殿下想方設(shè)法在層層宮墻中造出一方凈土,是對您特別。”
談善說:“是什么樣的特別!
王楊采微微嘆了口氣:“人總不是時刻活得清醒,大多事高興便好了,咱家瞧著殿下高興,心里也高興,想必您也一樣!
——這種事情怎么能糊涂呢,這是萬分重要的事。
談善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
“阿船公子!
談善正走著,面前忽然攔了一個宮女,宮女沖他微笑,說話客氣:“我家大人正好也在雨雪亭,天氣寒冷,想請您一道在湖中央喝杯熱茶,暖暖身子!
談善宮中不認(rèn)識什么人,本來想一口回絕,忽然頓了一下。他朝遠(yuǎn)處看,湖中心亭子里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你家大人是商君?”他駐足問。
宮女應(yīng)了“是”。
亭子四面圍了風(fēng)簾,里面燃著銀絲碳,燒得通紅。小爐上燙著茶,碧綠的茶水“咕嚕!泵芭荩l(fā)出一陣清幽香氣。
商家外祖勢大,此刻是商君最受姜王寵愛的時候。他穿了身淡紫色的對襟褂子,手中端著一杯熱氣裊繞的茶。
談善彎了下膝蓋,剛做出一個動向,商君懶洋洋抬了手:“一樣的身份,你行什么禮!
“我就是瞧瞧看,叫世子藏進(jìn)宮中的是個什么模樣的人。”
談善順著他話道:“您瞧也瞧見了,有什么感受?”
商君眉毛一挑,覺得他有趣:“瞧見了,你是不知道,琮猙近日眉心的皺紋都多了兩根。他做君為父,有些話不好說出口,我總是想為他分憂的,不過這事,我不愿意管!
談善坐下來跟他一塊兒喝茶,他好幾天沒人說話,樂得找個人聊天,就問:“為什么不愿意管!
商君撐著下頷幽幽道:“這朝中的大臣一個比一個討人嫌,當(dāng)初琮猙接我進(jìn)宮時監(jiān)查院的唾沫差點(diǎn)把人淹死。我不待見他們,也不愿意變成他們。!
他五官相當(dāng)艷麗,如同一朵灼灼芍藥。懶倚欄桿邊時露出胳膊上深紅的吻痕,身后丫鬟替他拿來披風(fēng),他系上了,又轉(zhuǎn)回頭,笑瞇瞇地說:“我只是請你來喝茶,可沒有要拆散你們。你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我還可以教你。”
談善僵硬道:“……沒有!
“啊!鄙叹z憾地說,“本來還以為能幫上世子的忙!
“這個送給你好了,見面禮!彼麖氖滞笊闲断聛碜约罕叹G的鏤空鐲子,遞給談善。
“我脾氣也不算好,你不接當(dāng)心我回去吹枕邊風(fēng)!
談善接燙手山芋一樣接過來:“……”
他有些話想說,動了動唇。
商君明媚一笑:“如何,又愿意讓我教你了?”
一只飛鳥掠過湖面。
談善手指上落著那個通透的玉鐲,目光落在碳火上:“總不會一直燒。”
商君也看像“噼里啪啦”作響的碳,停了極長時間,才說:“燒得一刻是一刻,平白放在庫房里積灰,無甚用處!
談善坐直了身體,想了想說:“想請您幫我一個忙!
他倒是和人吵過架,不過徐流深從生下來就沒有拒絕他的人,世子爺情緒一般,連著一堆官員要倒霉,他氣壓低,坐在議事殿掀了茶蓋,清脆地一聲響。
眾官員一抖,聽見上首涼颼颼的嗓音:“拓跋馴說了什么!
拓跋馴正是那個四指的胡人,他來自西戎八國中某個小國,骨頭極硬,刑罰受了十日,一句話沒從嘴里撬出來,咬死了五石散是自己帶來販賣,與西戎諸國無關(guān)。
宗獄府查案的官員恨不得摘了烏紗帽齊齊跪下,思及家中老小硬著頭皮上前:“殿下……”
他們都在琢磨徐流深想聽到什么樣的回答:是想開戰(zhàn),還是想息事寧人。他們多年在朝為官,在絕對的壓力下背后依然冒冷汗。
“拓跋馴并未交代幕后主使!
徐流深扯了扯唇。
他摘了紅玉扳指把玩,又粗暴地壓回去。這顆紅玉髓顏色深得濃郁,成色上好,他指關(guān)節(jié)白,乍一看似乎一朵血花開在拇指處,直叫人毛骨悚然。
“哦?”他似笑非笑地說,“十日,諸位查出這么個結(jié)果告訴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