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的官員極有眼色,溜須拍馬道:“殿下讓他接觸這些事,是想讓他做官?”
徐流深破天荒問:“做官有什么好。”
官員牙根一咬,還是恭敬道:“這天底下的人都想做官,享榮華富貴!
半夜談善睡得正香,什么地方忽然飄過來一陣?yán)滹L(fēng),他一睜眼對面站了個人,幽幽長長的一道影子,映襯在花鳥屏風(fēng)上。
談善“臥槽”一聲,被嚇得整個人都清醒了,驚恐之下直呼其名:“徐流深!大半夜你不睡覺站在我床頭干什么!”
徐流深身上全是霜雪冰寒氣息,他默然一會兒,冷不丁問:“你想不想做官!
談善覺得奇怪:“我為什么要做官?”
徐流深靜立,黑暗中談善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聽他口吻平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生殺予奪之權(quán)!
“你說這些啊,跟我沒有關(guān)系。”談善揮揮手,不在意地說,“我時間有限,花在你身上就好!
王朝興衰跟他沒什么關(guān)系,朝堂政治他也未必懂,頂多借未卜先知的能力幫些小忙。社稷百姓江山,權(quán)力財富和美人,有朝一日青史留名。聽起來誘人,可那些說到底都跟他無關(guān)。
跟他有關(guān)的只是徐流深而已。
徐流深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什么都不要的人才會給他巨大的難以掌控感,他生來習(xí)慣借由什么掌控別人,但自少年起,談善就沒有從他手里要過什么。
該用什么留住他。
徐流深想不到,于是問:“什么跟你有關(guān)!
“殿下您啊!闭勆菩ζ饋,不假思索,“我所有的時間,都是殿下的!
他說這話時很隨口,想到哪兒說到哪兒一樣。沒有鋪墊,在暗處的眼睛蒙著薄薄一層光亮,熱烈又難以招架。
徐流深心里異樣地一動,他唇角上抬,又掩人耳目地落回去。距離上朝時間不到半個時辰,談善懷疑他想這件事一宿未睡。他穿了顏色濃烈的朝服,象征身份地位的配飾雍容華貴。這么看人時烏黑睫羽往下一抬一掃,談善覺得他很開心,也笑著問:“殿下在想什么!
徐流深望著他,很慢地說:“你想不想做本宮的世子妃。”
第23章
四處傳來隱約的臘梅香, 檐下懸掛鈴被風(fēng)吹得“哐當(dāng)”作響。
灑金帳幔實是奢華,金線盈盈躍動。徐流深說得太輕易,談善疑心自己聽錯, 睜大眼卡頓道:“你, 我, 你說, 那什么……”
徐流深又說一遍:“你想不想做我的世子妃!
他聲音在空曠殿內(nèi)顯得低,但每一個字落地得極為清楚。寢殿中一扇窗子并未合攏, 風(fēng)吹進(jìn)來,紗幔綽約晃動,一揚(yáng)一落。
談善保持半坐的姿勢, 忽然又想起在他墓前的那朵白花。
——好像真是會被一朵花騙走傳國玉璽的人。
“殿下。”他收拾收拾難過的心情, 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只小聲, “為什么呢!
徐流深側(cè)了側(cè)頭,想快一點略過這個話題:“你對本宮很好。”
談善看了他一會兒, 仰頭笑了:“殿下接觸的人太少了,我做得只是很少的事。以后會有更多人喜歡殿下,對殿下好, 他們會為殿下出生入死,獻(xiàn)上一切!
徐流深眉頭微微皺了下:“那又如何。”
我得讓他知道什么是真正對一個人好, 不然他以后遇見什么人,和他多說兩句話,他就會認(rèn)為對方對他好。
——他問我要不要結(jié)婚, 可我還沒搞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歡我。他接觸的人這么少, 我給了他一根糖葫蘆,他就問我要不要做世子妃。
而且他才十七歲, 好多東西都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談善腦子實在亂,他從沒遇到過這種狀況,很有點兒想逃避,抓了抓腦袋,誠懇地提出解決方案:“我也不清楚了,要不你先去上朝,等我想一想!
徐流深眼睫疏密地垂下,他看起來有點沉郁,冷淡道:“你說了喜愛本宮。”
談善一噎,也認(rèn)真問:“殿下,這世間這么多喜愛你的人,你都要把他們?nèi)碜鲥??br />
殿內(nèi)靜了一靜。
徐流深閉了閉眼,心情驟然惡劣。
他知道沒有第一時間得到肯定答復(fù)的問題代表拒絕——這是應(yīng)當(dāng)?shù),他并不喜歡皇宮,也沒有那么真心的喜愛本宮。本宮從許多話本里看見要是喜歡一個人絕不會是這樣的反應(yīng)。
徐流深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
他朝服顏色深,寅時天未亮,殿門打開時夜色濃墨重彩地披了一身。身后提著燈的宮人連忙跟上去,外壁上仕女圖勾得惟妙惟肖,微弱的燈火照亮前路,也照出他一個人的影子。起初還看得清,后來便消失在風(fēng)雪中。
談善發(fā)了會兒呆。
半個時辰后王楊采進(jìn)來,替他勾了床帳,他又躺回去,嘆了口氣。
王楊采也不催促他,站在一邊說:“昨日池子里裂了一個洞,有魚兒在里頭擺尾。公子不是說想掏個洞抓魚?等到午時暖和了正好下去捉!
談善坐起來,沒什么心情地說:“我想出去走走!
他為了少給徐流深添麻煩一直待在元寧殿,盡量減少存在感,今日實在忍不住了。
宮里果然還是無聊。
深冬,景致一片蕭索。黑壓壓一片城墻,頭頂只剩下四方的天。走出一百步是四方的天,一萬步還是四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