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輕微血腥內(nèi)容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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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千秋眼神復雜地瞅著臂彎中的嬰兒,是個渾身臟兮兮的女嬰,看上去一切正常,奮力的哭嚎聲宣告了她的存活和健康。
“不——”虛弱至極的安齊已無力再掙扎,不管怎么努力,都只是翻了個身,連繼續(xù)爬向紀千秋的力氣都沒有了。他身后的任崝嶸依然被結(jié)結(jié)實實地綁在墻上,不管他怎么瞪眼怒吼,身體也紋絲不動。
紀千秋輕蔑地低頭看去,見安齊面無血色,如同一個被拆散了骨架的人偶一般,澄澈的淚水還在從他的眼角滑落。
安齊的眼神卻只看向他手中的初生嬰兒:“不要……她只是個孩子……她什么也沒有做,這個世界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所有事,都與她無關(guān)!”
紀千秋冷笑一聲:“你以為,事到如今,我還在乎孰是孰非,有關(guān)無關(guān)嗎?怪只怪她倒霉,生下來就偷走了本屬于我的東西!”說著,他更加捏緊了女嬰的咽喉,下一秒就要殘忍地結(jié)束這條不過只存在了一瞬間的生命。
“住手!”聽見孩子的哭聲突然停止,安齊聲音嘶啞地大叫起來,全身都在因緊張和恐懼而發(fā)著抖。他竭盡全力朝紀千秋腳下爬去,軀體在地下留下一道淡淡的血跡,“是我,在我這里!你的,你的記憶,你想要的一切,都在我身上。不要傷害她……”
“你說什么?”聽了這話,紀千秋立即震驚地看向匍匐著的安齊。
安齊癱在地上,連抬起手臂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用余光急切地看向他懷中的孩子,“……你前世的記憶,一直都在我這里。”
這下,他聽了個清楚,紀千秋緩緩蹲下身體,直視入安齊的眼內(nèi),卻把手臂拉遠,不讓他碰到啼哭著的嬰兒,“所以,一直以來,你什么都知道?”
安齊終于將視線挪到了紀千秋臉上,神情莫名冷靜下來,“最近才慢慢想起來的,或許只是我的肉身再也承受不住了。那些不屬于我的記憶,在我的腦海中閃閃爍爍……我知道你很恨,你絕對有理由去怨恨,去報復,去將你的冤屈昭告天下,可是,你知道你這樣做,他會有多傷心嗎?”
“誰?”紀千秋生硬地反問。
安齊看著他,搖了搖頭,“鄧子追!
紀千秋緊繃的面容上有了難以克制的疼痛,他卻猛然站起,拂袖離開安齊身邊,像是在掩飾著什么情緒,“你們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吧?你以為我真的會對一個白烏鴉產(chǎn)生什么——”
“你愛他!卑昌R輕聲打斷了他,直面他痛怒交加的瞪視,回望的眼神中帶上了憐憫,“你可以騙過自己的理智,但騙不過你的心。你愛他,所以你選了透過接近他來接近我;你愛他,所以哪怕中途明明有無數(shù)次機會可以對我下手,你也要拖到今天;你愛他,你甚至想要在最后一刻,都讓他以為你們是相愛的!
“你以為你是誰?你擁有的不過是我前世的部分記憶,當真覺得這便可以窺探我的內(nèi)心了嗎?”這字字句句都向錐子一樣鑿在他的心上,紀千秋暴怒驟起,揮手施法,隔空掐住了安齊的脖子,將他整個人提離地面,切齒痛恨地看著他,“我永遠也不可能愛上任何人,我的愛已經(jīng)和我的性命一起,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明明呼吸已被牢牢掌握,安齊的軀體也如空中柳絮一般無力地垂落著,他的表情卻沒有一絲痛苦。他已張不開口,平靜的話音卻依然傳入了紀千秋的腦海中:“你還沒有意識到,你到底有多愛他,而他也同樣地愛著你!
“你胡說什么?!”紀千秋慌亂起來,將他一把又扔回到地上,在周圍不安地踱步著。安齊的話語竟不停歇:“你知道他會有多難過嗎?他愛你,規(guī)劃好了和你一起的將來,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都會和你一起面對。鄧子追什么也沒有做錯,從始至終,他對你只有溫柔和真心……”
“夠了!你閉嘴,你不要再說這些廢話了!”紀千秋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安齊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在他的心頭多加了一層苦澀而尖銳的負擔。數(shù)百年來,他從未有一刻懷疑過自己的目標,也早就忘記了考慮別人的感受是什么滋味。他深深相信,自己有權(quán)力報復整個三界,所作所為都是理所應(yīng)當?shù),不管他殺多少個愚昧無知的癡男怨女,欺騙誰,利用誰,踐踏誰,他都不會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和內(nèi)疚。
唯獨對鄧子追,他無法否認,自己心有不忍。而他根本不想要這些不忍!
紀千秋再次沖到安齊跟前,用腳尖把他側(cè)躺著的身體踢平,忿忿不平地看著他:“我經(jīng)歷過的那些事,你根本不會明白。”
“不要讓自己……走到那一步……”安齊心疼地看著他臂彎之中自己的孩子,最后看了紀千秋一眼,“我已盡全力去幫你了,但你還有機會,可以,唔——”
他勸說的話語,被紀千秋突如其來的舉動所打斷。紀千秋不再猶豫,五指深深剜入安齊的左胸之中,指尖直觸向他的心臟。
巨大的光線,如千萬顆星辰,同時從安齊的心臟中向外飛散開去。整個世界頓時亮如雷電襲向大地,天崩地裂不足以形容此刻的畫面。
“安齊。!”任崝嶸眼睜睜地看著,紀千秋從安齊的心中,殘忍地汲取了他的記憶和怨力。隨著不斷涌出的鮮血,安齊的靈力從他的體內(nèi)流失,圣潔的光芒飄散向四周,也帶走了任崝嶸的所有自制力。任崝嶸發(fā)狂了一般掙扎著,雙眼發(fā)紅得幾乎滴血,陣網(wǎng)在他身上烙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咆哮著想要沖到安齊身邊,卻始終無法掙脫,“不要!安齊!啊——!”
埋藏在安齊心底深處的秘密,至此,終于被釋放了出來。
近千年前的愛恨情仇,紀千秋苦苦渴求著的一切,他那可撼動天地的全部怨念,現(xiàn)在,已被他重新握在掌中。他抽出自己的手,看也不看一眼奄奄一息的安齊,凝視著黑白交織的光點,從自己的手中跳動蔓延入腦海,所有的過去,開始在他的眼前翻動著呈現(xiàn)出來。
世界的一切開始改變,白晝變成黑夜,人間變成地獄,妖魔鬼怪變成天地主宰,光明變成黑暗,陰變成了陽,痛苦的哀嚎變成歡樂的樂章……
愛變成了恨。
紀千秋面露呆滯,大概是在品味著那些逐漸浮出記憶水面的因緣。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神情變得無比痛苦,身形穩(wěn)定不住,踉蹌著倒退跌到了沙發(fā)里,懷中的嬰兒順勢也倒在抱枕上。他顧不上任何人,記憶中的傷痛和令他難以承受的真相,如滔天巨浪一般不斷拍打著他。紀千秋渾身哆嗦,殷紅血淚從他的眼眶中溢出,“這個世界……你們……我……”
他抬起眼來,掃視向僅有一息尚存的安齊和大聲嚎哭著的任崝嶸,從喃喃細語突然爆發(fā)成震天怒吼,“愛……真是最可悲的東西!”
“啊——。!”紀千秋朝天呼嘯一聲,身影如旋風一般平地消失,不知去向何方。
撲通一聲,任崝嶸身上的陣法終于消失。他沉重地跌到地上,隨后手腳并用地爬到了安齊身邊,將血泊之中的愛人抱在懷里。
“安齊,你看看我,安齊!”任崝嶸的聲音顫抖得如風中絲線,他緊緊抱住安齊,用力按住他身上的傷口,卻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他親吻安齊冰涼的前額,止不住地放聲哭泣著,“不要……安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