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崝嶸自己也驚呆了,急忙剎住車,看著空無一人的巷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他真的撞到了凡人,真的撞死了人,趁現(xiàn)在還沒過多久,借他一口仙氣,應(yīng)該還能救活回來吧?任崝嶸極快地思索著,當(dāng)機立斷下車,推著電動車走到剛才殘肢飛落的地方。
映入他眼簾的卻并非橫臥于地上的尸體,也非奄奄一息的凡人,而是一地的四肢軀干和腦袋,全部都撲通跳動著,在他面前重新組裝為人型。
若是任何一個凡人,見到這種景象,大概立刻便嚇暈過去了。然而,眼下站在巷子中的不是別人,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任崝嶸。他見此場面,只是冷笑一聲,扔下電動車,一揮手臂,紅纓槍已出現(xiàn)在他手中,冷光粼粼,蓄勢待發(fā)。
而在巷子的另一頭,劉兆福已重新站了起來,胸口朝著任崝嶸,脖子以上卻頂著個頭發(fā)亂糟糟的后腦勺。他不斷怪叫著,頭顱緩緩扭出了咯吱骨骼響聲,從前到后,180度旋轉(zhuǎn)了回來。
“……你就是戰(zhàn)神?”劉兆福瞧見了任崝嶸的臉,先是大為震驚,即刻化作猙獰大笑,“好哇,那便新仇舊恨一起算了!”
聽他這么說,任崝嶸露出了一瞬的疑惑,一句“你是何人”還未問出口,已見到那惡鬼呼嘯沖至面前。他連忙振起長槍,幾個回身,用槍尖將劉兆福掃得不斷后退。
“呃啊——幾百年了,你竟然還在使這玩意兒?”劉兆福厲聲尖叫著,為躲避長槍攻勢,在窄小的巷子里像網(wǎng)球一般彈來跳去,“我怎么聽說,大名鼎鼎的任將軍,當(dāng)年最后是被外族的無名小卒一箭射死的?”
這句話入耳,任崝嶸終于想了起來,面前的惡鬼確實曾與他交手,不由得大笑出聲:“我道是誰,原來是區(qū)區(qū)手下敗將。五馬分尸的滋味可好?”說著,他猛抖手臂,將長槍左右顫動著戳向劉兆福,幾次令他幾乎避無可避,只能強行將四肢扭曲,從槍尖與墻身的縫隙之間溜走。
“成王敗寇,你不過是贏了一回,就享受了幾百年的香火。我今日要是贏了你,戰(zhàn)神我也做!”劉兆福只知躲避,區(qū)區(qū)一怨靈,根本難以招架神力加身的任崝嶸,卻還是嘴硬地叫個不停。
“當(dāng)年,本將率天命之師撥亂反正,將你這等奸賊佞臣鏟除,今日,本將不介意再讓你灰飛煙滅一回!”任崝嶸一聲怒喝,一揮長槍,在墻面上留下鏗鏘劃痕,隨后瞄準(zhǔn)了劉兆福的身影,將紅纓槍朝前一送,直接釘在了他的一條大腿上。
“啊!”劉兆;琶Υ蠼,眼看著任崝嶸一身如瀑神力向他逼近,情急之下,斷腿逃脫,單腳跳動得如同彈簧,跑到了巷口處。外頭雖路人不多,但遠(yuǎn)處依然有凡人經(jīng)過,他的古怪身姿不免引起注意,驚恐尖叫傳來。
任崝嶸戰(zhàn)得正酣,操著紅纓槍又要追來,“惡鬼,哪里跑?”
此時,劉兆福深知自己根本不是位列仙班的任崝嶸的對手,已無意再與他搏斗。他轉(zhuǎn)念一想,鬼王只要求他拖延住戰(zhàn)神,不讓他在大人得到朱砂筆之前趕到,又沒讓自己把戰(zhàn)神給弄死,根本犯不著在這里搭上自己的小命。劉兆福靈機一動,揮舞雙手召出陰風(fēng)陣陣,將路邊一整排的共享單車給刮得飛起,如龍卷風(fēng)一般,全部卷著扔到了巷子中間,朝著任崝嶸劈頭蓋臉地砸去。
任崝嶸見狀,急急忙忙雙手旋轉(zhuǎn)起紅纓槍,形如護(hù)盾,將共享單車給擋在了跟前,自己免于受砸。但當(dāng)他放下長槍時,數(shù)十輛共享單車已在小巷中堆成了一堵墻,水泄不通,嘀嘀警報聲不絕于耳,令人頭昏腦漲。
“超出運營區(qū)!超出運營區(qū)!超出運營區(qū)!”
劉兆福趁此時馬上逃之夭夭,只留下任崝嶸瞠目結(jié)舌,望著眼前的單車小山,受困其中。
倉庫之中,餓鬼兄妹被突然撞開的大門嚇了一跳,立刻露出防御姿態(tài),嘶吼著擋在鄧子追跟前。但又聽見一聲年輕卻鏗鏘有力的念咒聲,更多的金光照了進(jìn)來,刺眼亮光直直撲在兩只怨靈的身上臉上,如同火烤針扎一般,令他們備受煎熬,只能尖叫著四處飛舞。
“啊——臭道士,又來了一個臭道士?”女鬼難以忍受地上躥下跳著,徑直往入口飛去,想要先下手為強。不料,一道黃符直沖她門面而來,巴掌大的符紙在她跟前驟然變大,直變得有半個人長,像是束縛衣一般將她整個身子裹了起來。
“是道士,但一點兒也不臭,也不止一個!编嵭娦挪阶呷耄允菗u頭晃腦、面上帶笑的神秘模樣。在他身后,跟著一個身著練功服,五官稚嫩,神情卻異常莊重的年輕男子,手中正握著桃木長劍,劍刃上粘著好幾張符紙。
鄧子追還在地上滾來滾去,艱難地瞥見來人,大喊出聲:“大師兄!師父!”
鄭小強拍了一把鄭清然的后背,果斷道了句:“我來對付他們,你去救人!彪S后,他啪地一聲搖開折扇,對著正要沖上前來的男鬼大力扇風(fēng),夾雜著凌然正氣的靈風(fēng)便將怨靈刮得直往后退。
“師弟!”鄭清然提劍沖到了鄧子追身邊,兩下便用木劍解救了他的四肢。
“那邊,菩薩!”還來不及先喘口氣,鄧子追連滾帶爬到了安齊旁邊,將他扶了起來,卻發(fā)現(xiàn)他依然雙眼緊閉著,“安齊!安齊,你醒醒!”剛喊出兩句,他忽然又想到,如果安齊這時候醒了,見到面前的伏魔大戰(zhàn),就算不被嚇得又暈過去,事后也不知道究竟該怎么跟他解釋。于是,鄧子追轉(zhuǎn)而伸手捂住安齊的眼睛,“不不不,別,別醒!繼續(xù)睡!”
“呃啊——你們,你們這么多人一起來欺負(fù)咱們兄妹倆!那好,來一個我吃一個,來兩個我吃一雙!”見到本已到了嘴邊的鄧子追將要逃脫,那女鬼餓急了眼,怨氣更重,四肢白骨竟然直接刺穿了纏在身上的黃符。伴隨一聲巨響,符紙變得四分五裂,爆炸開來。在塵霧彌漫之中,兩只怨靈所造成的陰影快速蔓延著,幾乎占據(jù)了整個倉庫。
“妖孽,休想!”鄭小強絲毫不懼,將折扇在手中轉(zhuǎn)動幾圈,再猛地一扇,從扇葉頂端忽然飛出九根金針,圍繞著兩只怨靈所在之處在地上扎穩(wěn),針尖之間竟然連著極其細(xì)微的絲線。在金針落地的瞬間,絲線散發(fā)出金黃光亮,像是電網(wǎng)一般,將兩只怨靈圈在了里面。
“!讓咱們,讓咱們吃!”兩只餓鬼的憤怒怨恨之情仍在不斷上漲著。
此時,大概是受到感應(yīng),三個白烏鴉的前額上都自動浮現(xiàn)出標(biāo)志來。三人不約而同地將二指搭在眉間,抹過散著微光的印記,動作只差一瞬,你前我后地將二指送向前方,正對著那兩只怨靈。
三道紅光齊齊從天眼中射出,形成一個金字塔狀的光罩,將怨靈兄妹困在其中。
“你們兩個,惹錯人了。”鄭小強輕嘆一聲,憐憫地看著光罩之中的兩只怨靈。
“你們……你們不是黑白無常,也不是尋常裝神弄鬼的道士,”男鬼緊緊地抱著仍齜牙咧嘴著的妹妹,既疑惑又驚慌,“你們到底是何方神圣?”
鄭清然正幫著鄧子追把安齊抬到一邊,聽了他們的話,有些難以置信:“你連我們白烏鴉都不知道,就心甘情愿為鬼王賣命了?”
“賣命?不,咱們兄妹倆不為任何人賣命,咱們只是想吃頓飽飯而已!迸淼囊暰在昏迷中的安齊身上打著轉(zhuǎn),“那個人,究竟是什么人?你們費了這么大勁兒,到底是為了保護(hù)那支筆,還是保護(hù)他?”
鄭小強和鄭清然對視一眼,都露出了有些遲疑的表情,“凳子,這兩兄妹似乎不太了解現(xiàn)在的情況,不如,還是讓鬼差來處理吧?”
“師父,你不是吧?我好歹也是你的入室弟子,剛才你徒弟我差點被他們倆給吃了哎!這都能手下留情嗎?”鄧子追此時終于回定下神來,開始哇哇大叫,“就這兩只怨靈的怨氣值,下了地府也保證是立馬判決灰飛煙滅,我們又不是沒權(quán)力這么做,每次都要走程序?”
“師弟,你稍安毋躁,不管要怎么處理他們,都需要根據(jù)規(guī)章制度來辦。”鄭清然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要意氣用事,深呼吸,多想想事情好的一面。上次我發(fā)給你的洗滌心靈推文,你是不是沒有仔細(xì)看啊?”
“ohmygod,師兄你又來了——”鄧子追的白眼還沒翻完,終于從共享單車小山中脫身的任崝嶸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了進(jìn)來。
“安齊!”他單手提著紅纓槍,眼里只有躺在鄧子追腿邊的安齊,徑直越過倉庫里的眾人,沖到安齊身邊將他抱在懷里。
“沒事,老任,別慌,他還活著!编囎幼芬娝麃砹,終于想起了什么,伸手去翻任崝嶸的口袋,“藥呢?你有隨身帶著藥嗎?我的包讓這倆怨靈弄不見了!
“有,當(dāng)然有。”任崝嶸讓安齊躺在自己一側(cè)臂彎之中,另一只手從外套內(nèi)側(cè)的貼身口袋中摸出一板藥片,正要掰出一片來,又想起了什么,抬頭看向鄧子追。
“我出去買瓶水!编囎幼樊(dāng)即會意,片刻不耽擱地往外走去。他前腳出了倉庫,一個身穿快遞員制服、個子矮小的男人后腳就走了近來,胸口上別著“301”的號碼牌。
“……啥玩意?!”三零一號黑無常一見到那兩只被困住的怨靈,還有一屋子高級領(lǐng)導(dǎo),嚇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這,這片區(qū)只有我一個找上來了嗎?我們處長,不在?”
聽見他的聲音,任崝嶸這才環(huán)顧四周,見鄭小強和鄭清然一前一后站著,已大概猜到了他們的身份。
“這位就是玄乾戰(zhàn)神真君吧?在下白烏鴉第十八代傳人,凳子的師父,敝姓鄭,這是我的大徒弟!编嵭娮呦蛉螎攷V,卻見他仍維持著單膝下跪姿勢,抱著安齊不打算起身,只是沖自己點了點頭,便也跟著蹲了下去,稍微查看著安齊的臉色。
安齊雙眼閉著,眉頭緊皺,一只手還搭在了自己的心口上,好像是在無意識地抓握著難受的地方,看起來情況不大好。
鄭小強凝神細(xì)看安齊全身,額前天眼的光亮忽明忽暗著,呈眨眼狀態(tài)。當(dāng)他專注地看向安齊的胸口時,天眼乍然亮起,十分警覺。鄭小強嘆了口氣,轉(zhuǎn)身喚了一句:“清然?”
不遠(yuǎn)處的鄭清然應(yīng)聲上前,從桃木劍上扯下一張空白黃紙來,遞給鄭小強。
鄭小強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細(xì)針,眼也不眨地刺破了自己的食指,用血跡在黃紙上畫出奇怪圖案來。然后,他將畫好的符放到安齊心口上,又打了一個響指,那符咒瞬間燒成灰燼,閃著微光的符灰被安齊的身體迅速吸收,不留一點痕跡。
“呃……”昏迷中的安齊嘆了一口氣,面容慢慢放松些許,身體也松弛了下來。
任崝嶸見他有所好轉(zhuǎn),這才松了一口氣,神色和緩了一點,對鄭小強再點頭,“多謝鄭道長!
“任將軍客氣了,這是我們白烏鴉的份內(nèi)事!编嵭娙绯;卮稹
“嗚哇——”在他們身后,那身形微胖、憨厚可掬的三零一號黑無常正試探著往兩只怨靈湊近,但還沒走幾步,被困在光罩之中的餓鬼兄妹就又咆哮著四處沖撞起來,嚇得黑無常前進(jìn)兩步就又后退三步。
一聽到那頭的鬼哭狼嚎,任崝嶸的臉色登時又變得鐵青,咬牙切齒著說:“這兩只怨靈膽敢沖撞菩薩,還試圖殺害天師,應(yīng)當(dāng)立刻就地正法!”
“這個……大概還是需要遵從地府的規(guī)定吧?”鄭小強顯得有些猶豫,轉(zhuǎn)頭看向那個縮手縮腳的黑無常。另外兩人也齊齊望了過去。
三零一號黑無常見滿屋大人物齊刷刷看著自己,一時緊張得連說話都結(jié)結(jié)巴巴起來:“呃,這,這個,我,我才上工兩個星期,只是一個實習(xí)鬼差啊……”
“就算是實習(xí)鬼差,《靈體通行條例辦法》你應(yīng)當(dāng)是知道的吧?對于違反條例又造成重大危害的怨靈,理應(yīng)如何處理?”鄭清然問他。
“我,我查一下!”三零一號黑無常笨手笨腳地從兜里掏出一部掃碼機,試圖對準(zhǔn)光罩中的兩只怨靈,手忙腳亂地掃了半天,才終于從屏幕上讀到了數(shù)據(jù),“啊,這兩只怨靈作惡多端,早已在地府的誅殺名單里了,可以按照程序?qū)⑺麄儙碌馗苄,但若是遇到緊急情況,也完全可以就地處決。既然是你們白烏鴉抓到的,就歸你們白烏鴉做決定!
見這個鬼差動作十分不熟練,那兩只餓鬼又還在哭嚎個沒完,任崝嶸本就不多的耐心被徹底磨滅!安还苣銈?nèi)碎g和地府有什么規(guī)定,本將奉天庭之命下凡處理公務(wù),本就有權(quán)隨意處置任何意圖傷害菩薩之人。不論是人是鬼,本將都不會跟他們客氣!闭f完,他正要揮舞起長槍,又不想將安齊放回到地面上,便隨手將長槍拋向半空中,再從容伸手接住。掉回到他掌心中的,卻是一把通體純黑的手槍。
任崝嶸頭也不回,雙眼只看著懷中的安齊,朝后毫不猶豫地開了兩槍。
兩聲巨響后,眾人還未能反應(yīng)過來時,光罩之中的怨靈兄妹已化為兩團(tuán)黑塵,破裂開來,灰燼散落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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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戲真的好難寫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