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城歷史悠久, 也是整個大陸工業(yè)最發(fā)達的城市之一。不少其他國家的人,都會來霧城這里交流、游玩。其中不乏許多貴族、國王和藝術(shù)家們!蹦泻⒔榻B道,接著, 他指向了廣場, “你們看!
林楚二人看向他手指的方向。
他手指的方向下, 潔白的雕塑屹立著。她身體的所有曲線, 都在表現(xiàn)著女性的柔和與美好。
遠處,有鐘聲傳來。
廣場上的人變多了。他們從周圍的店面里走出, 都向著噴泉走來。
“那里, 那個噴泉雕像,就是本世紀(jì)最偉大的雕塑家本杰明的作品。這里每天中午十二點的噴泉表演,也是整個霧城最具盛名的。”男孩洋洋自得地介紹著,顯然, 他非常喜歡自己所住的這個地方,即使只是向著兩個陌生游客導(dǎo)游,他也時刻不忘自己身為霧城人的自豪,“老有人說我們這里都是工廠煙塵和冷漠的金錢交易。但你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這里是一個相當(dāng)美麗而祥和的城市……”
周圍的人群開始騷動。
“最后一聲了!”
“噴泉表演開始了!”
下一刻, 男孩眼睜睜地看著那潔白純美的雕塑所舉著的瓶子里——
噴出了一汪血水!
男孩:……
楚天舒:“嗯, 是挺祥和的!
如果說一開始還有人傻了眼、以為這是什么針對紀(jì)念日的特效演出。但很快,濃郁的血腥味便讓這些人再也不能閉耳塞聽。
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在廣場中響起,驚慌的人們四下散開,一時間、推搡聲、踩踏聲、尖叫聲不絕于耳。瓶子里噴出的不僅有血水,還有暗紅的小塊的肉片四散射出。很難想象,它們之前是來自于人類身體的哪個部位。
噴泉表演按照被設(shè)置好的程序進行,一經(jīng)開始便無法停下。這的確是極為盛大壯麗的演出——沖天的水柱如花朵飄灑、又如煙花綻放。純白的雕塑立于血水之中,仿佛圣潔的神明。
有血水濺起在雕像微微翹起的嘴角上, 將她的嘴唇染出玫瑰花般的色澤,較之平日里至高無塵的女神模樣,更多添了幾分墮神般的妖嬈艷麗。
可惜并沒有人有心情欣賞這份別開生面的演出。所有人都在奔跑、逃竄、尖叫。
“林槐!”
盡管早在異常發(fā)生的第一時間里,楚天舒便已經(jīng)拉住了身邊的林槐的手腕。但人群實在是太快、也太急了。一名女子哭叫著向著兩人的方向沖來,沖開了他們之間的羈絆。女子兩只手神經(jīng)質(zhì)地抓撓著自己的臉頰——在一切發(fā)生之前,她是距離噴泉最近的人。一塊血紅的肉片,因此落在了她的臉上。
“靠!”
林槐只聽見楚天舒惱怒的喊叫聲。在那一刻他忘記了用偽聲,所透露出來的是他身為“美女”時的女音:“別亂跑!在酒店等我!”
可他來不及說出更多聲音,便被人群所卷走了。
林槐同樣在人群中載浮載沉。他旁邊站著個小胖子,正在痛哭流涕,滿臉的鼻涕眼淚就要往林槐身上甩。林槐只好在快要被憋得閉氣的情況下努力對他道:“沒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死了個人而已!——艸!”
他被人踩在了皮鞋上,整個人向另一邊歪去。
——完了。這是林槐的第一個想法。
林槐非常清楚在這樣的踩踏事件中摔倒的下場——他會被許多人失措的腳步踏過,從三維的林槐成功降維到二維的世界,并變成一個紙片人。
林槐倒是并不害怕自己被踩成個紙片人。雖說修復(fù)身體麻煩了點,但他好歹也是曾把跳樓的身體修復(fù)完整的人,已經(jīng)熟能生巧。只是這里人數(shù)眾多,萬一被別人看見他的死亡、并“好心”地把他鏟起來、送去停尸房……一則,他很擔(dān)心這個人能不能把自己鏟干凈,要是少了一只手、半只腿的,他還要單腳跳著回去撿回來。
林槐對這種“善良”所產(chǎn)生的沉重代價敬謝不敏,真正愛一個厲鬼,應(yīng)該把他曝尸荒野。
二則,他如今初來乍到,不好在霧城里太囂張。他抵達霧城,是為了尋找魔女的靈異事件。若是讓他死而復(fù)生的鬼故事?lián)屨剂遂F城的熱搜,從而掩蓋了霧城真正的與任務(wù)線索有關(guān)的傳說……林槐,會很內(nèi)疚。
不過最壞的情況顯然并沒有到來。在他幾乎要摔倒在地上,跌落在眾人的腳下時,一雙手,隔著他的絲綢花邊襯衫,扶住了他。
——那是一雙男人的手。在林槐即將失足落地前,他眼明手快地捏住了林槐兩邊的肩膀,將他的身形穩(wěn)定了下來。
有幾輛馬車停在了廣場兩側(cè),隨之而下的,是粗嗓門的巡捕們。
“都停下腳步!停下腳步!”
“冷靜!讓開!疏散!”
在巡捕們大聲的組織下,驚慌逃竄的人群終于稍微恢復(fù)了些秩序,并漸漸散開。而林槐則靠著那人的幫助站穩(wěn)了身體。他身后那人溫和道:“你沒事吧?”
林槐回過頭來。
出現(xiàn)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蓄須的中年男人。男人長得很儒雅隨和,一雙湛藍的眼睛專注地盯著他。
男人背靠著一根立柱,或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在方才的人潮中依舊保持著自己的穩(wěn)定。
林槐思考了一下,道:“我沒事。”
“那就好!蹦腥宋⑿χ。
他看著林槐,很顯然,這個男人對林槐很感興趣——他的眼里盡是溫和的欣賞:“剛才那一陣混亂——哦,我不知道該怎么說,那簡直是一場災(zāi)難,不是嗎?這實在是……”
他一說這個林槐可不困了。林槐很感同身受地點點頭道:“是啊。”
男人吸了一口氣,道:“廣場的噴泉里,竟然噴出了血水……”
林槐:“霧城還是大城市呢。這里的人,也太沒見過世面了。一點血水而已,就被嚇成這樣!
男人:……
林槐:“人都還沒被噴出來呢!
男人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很顯然,林槐不同尋常的反應(yīng)打斷了他肚子里為此刻準(zhǔn)備好的腹稿。
“……聽起來,你不是霧城本地人?”男人轉(zhuǎn)移話題,繼續(xù)兩人之間的談話。
林槐點點頭:“來旅游的!
“霧城是個很美麗的城市,不過很遺憾,它給你帶來這樣糟糕的體驗!蹦腥司従弴@了一口氣道,“希望這不會使你對它產(chǎn)生偏見!
的確,換做一個普通的游客,在抵達霧城的第一天便面臨這樣的慘狀,難免心懷余悸、甚至打道回府。不過林槐卻只是道:“比起糟糕的體驗,不如說是,更加新奇的體驗——它讓我更加期待接下來的行程了!
男人對他笑了笑。他正想繼續(xù)開口,不遠處,卻傳來了一個女孩的哭聲。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蕾絲裙的女孩。她跌坐在地上,腳踝不正常地扭著,似乎是在之前的踩踏事件中受了傷。男人聽見女孩的哭聲,皺了皺眉頭,不過很快便對林槐道了聲歉,向女孩的方向走去。
林槐想了想,跟在了男人的身后。他偷偷地捉起自己的腳踝扳了扳——在剛才的推搡中,他的腳踝也踩得有些錯位,好在,只是歪了一點,用手輕輕一扳就能回來。
這個看起來儒雅隨和的男人在林槐的眼中,充滿了古怪。
在所有人都在驚恐逃竄時,這個男人卻冷靜地站在背靠立柱的位置——一個不會被人踩踏、不容易被人擠走的位置。他甚至來得及伸手,扶住了差點摔倒的林槐——然后又在兩人素不相識的情況下,主動與他搭訕對話。
方才在立柱那邊談話時,林槐注意到,這里的確是個很好的位置。
一個能完整地、觀賞到噴泉景觀的好位置。
“我可不相信有什么巧合!绷只陛p輕道,“哼,這個人的背后,肯定有鬼。”
盡管楚天舒叫他回賓館去等他。但林槐顯然不打算遵從對方的意愿。比起縮在賓館里,林槐更想要怒放的生命。
——當(dāng)然,是怒放其他人的生命。
另一邊,楚天舒在和林槐失散后,成功地混入了前來調(diào)查的巡捕之中。他從附近的雜貨鋪里買了個煙斗和一根手杖,便跟著幾個巡捕抵達了噴泉的中心控制處。
“……我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幾年了,這座噴泉從來沒有出過錯。您是知道的,本杰明先生是偉大的藝術(shù)家,這座結(jié)構(gòu)精巧的噴泉,是他的遺作,從雕像到機械結(jié)構(gòu),一切都是由他親手打造的。我們……”
“我不想聽你廢話!贝蠛友簿直┑卮驍嗔怂,“我只想知道,噴泉里的水是從哪里來的?!”
“水窖!惫と吮凰麌樍艘惶s著道,“儲存水的水窖,里面有強力的管道,將水吸入噴泉之中,不過,不過那些血肉……今天不是由我當(dāng)差的,是由詹姆,你可以找他來問問……”
“不用找了!
一個中性而懶散的聲音在眾人之中響起。巡捕們回過頭,只見一個戴著貝雷帽、握著煙斗的人向幾人走來:“有人在機械里做了些手腳,噴泉原本用于吸水的吸力,被增大了幾倍!
“你……”
“哦,你們剛才是說,倒霉的詹姆,對嗎?”那人吸了一口煙斗道。他的臉龐被藏在帽子下,只露出涼薄的嘴角:“他在吸水口那里,腸子正對著管口,已經(jīng)不剩什么了。”
他沒有說完剩下的話,可其中的暗示,已經(jīng)讓人忍不住臉色發(fā)白。
“對了,在你們詢問我的名字前,我先自我介紹一下。”那人突然很爽朗地笑了,拿下了頭頂上的貝雷帽,露出金棕的頭發(fā)來。
他的容色在那一瞬間,照亮了整個室內(nèi)。
“你們可以叫我——冬洛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