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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矣將當(dāng)初聽過的話,原封不動地照搬出來。

  周今休聽完,腦子里可恥地勾勒出一堆廢料,學(xué)習(xí)資料的危害是驚人的,他不易察覺地做了個吞咽的動作,喉間還是干,像是快渴死了。

  “標(biāo)準(zhǔn)是死的,人是活的!

  莊矣提出一個略顯犀利的現(xiàn)實問題,給人一種正經(jīng)不摻雜庸俗的感覺:“你能在他面前哭?”

  周今休心頭發(fā)笑,這有什么難的,我又不是沒哭過,上周就在樓梯上掉了人生的第一滴淚,時至今日,依舊記憶深刻。

  “這是我的事,就不勞矣叔費心了!敝芙裥莸寐殬I(yè)素養(yǎng)下降,他當(dāng)場展現(xiàn)出反感的神情。

  莊矣說:“你肩上有傷,在少爺身邊是個累贅!

  周今休徐徐地開口:“首先,我是秘書,不是保鏢,其次,我只是肩膀傷了,不是要死了,最后,我的工作是七爺安排的,他想把我放在哪,我不就在哪!

  說著就徑自離開。

  休息區(qū)彌漫著煙味,莊矣把玩打火機,他扣開冰冷的金屬蓋帽,按出一簇火苗燒煙盒,那火在他眼中盡情跳躍,越來越肆意。

  煙盒燒起來了,卻沒燃成大火,他沒表情地抬腳去踩,一下接一下,面部肌肉漸漸扭曲,樣子顯得可怖。

  直到燒掉一塊的煙盒被他踩變形踩爛掉,他才停下動作,慢慢地從喉嚨里吐出一口濁氣,而后若無其事地繼續(xù)抽煙,把煙抽完了,下樓去叫老管家?guī)タ头俊?br />
  他以前沒來過老宅。

  原因是沒收到主子的指令,不能私自前來。如今他來了,是因為他只有一個主子。

  .

  這晚不安生。陳子輕躺到床上沒一會,周今休就又來他房間。

  來就來了,倒是說話啊。

  陳子輕哈欠連天。

  周今休看他心這么大,不免舒口氣:“你打算什么時候跟莊矣說你的名字?”

  陳子輕斜眼:“我瘋啦?”

  他那雙眼里盛裝生理性淚水,濕盈盈的,毫無威懾力,不顯兇,像一株絨絨的植物。

  長在人心尖。

  周今休心口燙熱,他這個替身果然是與眾不同的。

  瞥到年輕人的目光越發(fā)暗沉,陳子輕隨手就抄起抱枕丟過去,讓他清醒點。

  周今休接住抱枕,意味深長道:“你瘋不瘋不好說,但你有時候挺癲。”

  陳子輕:“……”這很明顯嗎?我癲怎么了,這年頭誰不癲,我跟你們比起來正常多了。

  “你來就是問我這個。俊标愖虞p擦眼睛,隨便揉幾下,“完全可以發(fā)信息打電話說,或者明天。”

  周今休看他被揉亂的濕漉漉睫毛:“我今晚在你這睡!

  陳子輕瞪大眼睛。

  周今休冠冕堂皇道:“現(xiàn)在的局勢對你不利,你剛繼任,莊家內(nèi)部會亂上一陣子,夜里你身邊沒人不安全!

  陳子輕的眼里寫著:那你留下來也沒用啊,真出事了,你也保護(hù)不了我。

  周今休冷了臉:“我讓嚴(yán)隙爬回來?”

  陳子輕不假思索地蹦出一句:“嚴(yán)隙在爬了嗎?”

  周今休微彎腰背湊近,他把唇一揚,笑得如沐春風(fēng):“還沒爬出村,你等著吧!

  陳子輕抽抽嘴,嚴(yán)隙傷勢好轉(zhuǎn)了會聯(lián)系他的,他等著就行。

  瞥了瞥兀自生氣,頗有幾分恃寵而驕意味的周秘書,就像是古代被獨寵的妃子,渾身上下都是藏不住的得意,還善妒,陳子輕猶猶豫豫地警醒:“今休,在外我還是你上司,你是我下屬!

  周今休睨他:“我沒做到?”

  陳子輕心說,做到了做到了,我不是想給你加個蓋,怕你哪天從秘書的框架里冒出頭嘛。

  .

  凌晨三點多,肢體殘疾且負(fù)傷的周秘書從陽臺進(jìn)來,他快一米九的個子和正常體重,落地時的聲音卻很輕,下盤也穩(wěn)。

  床上的人睡得沉,沒任何反應(yīng)。

  周今休撩起他劉海,指腹順著他眉眼下滑,托起他下巴,嘴唇貼上他溫?zé)岬难燮ぁ?br />
  然后躺到他旁邊,輕車熟路地把腦袋埋進(jìn)他脖子里。

  肩頭的傷口不斷傳來劇痛,周今休算是體會到了一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fēng)流”的滋味。

  熟睡的人發(fā)出夢囈:“今休!

  周今休一愣,他的仿真手肘撐著床起來點,從上到下地凝視近在眼前的睡顏。

  “嚴(yán)隙,莊矣,予恩……”

  周今休聽一個名字,臉色就差一度。

  “予恩你……”

  一只堅硬的仿真手掌攏住陳子輕的口鼻,死死攏著。

  正在夢里手拿皮鞭對四個叛徒進(jìn)行批判懲罰,讓三個跪一起,另一個單獨跪他房間的陳子輕感到呼吸困難,他本能地掙扎,雙臂揮動,被子里的腳擦著床單,腿亂蹬。

  捂他口鼻的手倏地離開,他無意識地大口大口喘氣。

  周今休在他耳邊說話,循循善誘的聲調(diào)有著不同于往日的黏連,透著幾分嘶啞的色意:“叫今休,快叫!

  陳子輕只顧著呼吸。

  周今休不依不饒,神經(jīng)質(zhì)地重復(fù):“叫今休,叫我,輕輕,你叫今休,快點!

  夢中的陳子輕把皮鞭抽在跪在房里的年輕人腳邊:“今休……”

  周今休滿意地闔上眼眸,腦袋埋回去。

  枕邊人趾高氣昂地高喊出聲:“知道自己錯了嗎?!”

  周今休太陽穴一抽。

  “我問你話呢,你知不知道自己錯了?”

  周今休無奈:“知道了!

  “那你錯在哪了,說!”

  周今休一言難盡地掐住身邊人臉頰,做的什么夢,厲害成這樣,把你神氣的,在夢里騎我脖子上了嗎。

  “跪好了,腰挺起來,哭什么哭,你以為你哭了就有用?”

  周今休閉了閉眼,他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臉。

  “你先跪著,我去外面看看他們……”

  看誰?

  跪的還不止我?

  周今休坐起來,這覺沒法睡了。

  耳朵突然動了動,周今休躺回去,他拉過身邊人的胳膊,放在自己身上。

  莊矣用鑰匙打開房門,抬腳走了進(jìn)來。他立在床邊,冷冷俯視片刻,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走了。

  房里恢復(fù)寂靜以后,周今休睜眼,輕蔑地笑了聲。

  冷不丁地對上一雙眼,周秘書唇邊弧度不減,后背卻有點僵。

  陳子輕自言自語:“夢中夢,睡覺睡覺!

  他背過身繼續(xù)睡。

  個屁。

  根本睡不著。

  陳子輕竭力讓自己的呼吸跟心跳不露餡,不是,慌的是半夜爬床的周今休吧,我有什么好忐忑的。

  于是陳子輕轉(zhuǎn)過身,大咧咧地躺著。

  哪知周秘書只僵了一瞬就沒事人一樣靠過來,對他埋脖子。他無力吐槽了會,就這么睡了過去。

  .

  陳子輕沒在夜里的小插曲上多費心神,他第二天忙著開會定下莊易軍的葬禮事宜。

  葬禮前一天,陳子輕才知道了裴清然的死訊。

  丈夫跟孩子接連離世,莊夫人崩潰了,她在晚飯期間披頭散發(fā)地沖進(jìn)餐廳,當(dāng)著莊老的面怨恨地瞪著陳子輕,像要把他生吞活剝,再無一絲平日的和藹端莊。

  兒子不是貪圖富貴,是他壽命有限,快沒活頭了,才想在這個不適合的時期冒險一試。他讓坐在主位上的人害死了!

  莊夫人面容消瘦憔悴,神情癲狂地咒罵他是殺人犯,餐桌上的莊家長輩們面面相覷。

  陳子輕放下筷子,心說,我是正當(dāng)防衛(wèi)。

  莊夫人從他的緘默和眼神中讀出了他的回應(yīng),一下就被刺激到了,要沖過來打他。

  在場的人都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他們就見一道人影擋在失智的前主母面前。

  這一幕跟那次在會議室里,現(xiàn)任家主暈倒后的畫面幾乎重疊,身影有著相似的倉促。

  一個秘書做到這份上,搶了保鏢的飯碗。

  周今休面對著發(fā)瘋的莊夫人,他額角緊繃,面容有幾分隱忍。

  莊夫人叫他讓開,他紋絲不動。

  打工人怎么能還擊老板的家人,陳子輕怕周今休站著被打,他用適當(dāng)?shù)囊袅空f:“今休,你到我這邊來!

  周今休愣住。

  陳子輕見他沒反應(yīng)就起身過去,繞過他站在他面前,把清瘦的后背對著他,不躲不閃地迎上莊夫人淬毒的眼神,輕聲說了一句。

  “清然的死,我也很難過,您節(jié)哀!

  莊夫人目眥欲裂,牙齒亂碰著打顫,隨時都要撲上來咬斷陳子輕的動脈,她渾身發(fā)抖,聲音凄厲:“你為什么要害我兒子,他前半生受苦受難,跟著我來到莊家也沒能醫(yī)好他的腿,他的命苦成那樣子,他有什么錯,他連一只螞蟻都不忍心踩死,那么善良的一個人讓你害死了,你會遭報應(yīng)的,老天爺在看著,它不會放過你的,我詛咒你不得好——”

  后面的周今休徒然撥開陳子輕,只手掐住莊夫人的脖子,滿身戾氣地將人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