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京市的生活,社交,工作全都沒了,整個世界只有季易燃。
不對,還有小花。
牧羊犬也在這邊,它比他們來得還早。
陳子輕猜是季易燃跟他失聯(lián)期間計劃了一切,那個時候,季易燃長時間無法確定他的動向,再加上藥物的啃噬,不正常了。
來鎮(zhèn)上兩三個月,陳子輕一直陪著季易燃,他已經(jīng)可以從下不了床,到下床,走出房間,走出大門到小院里坐一會。
進(jìn)步說快不快,說慢也不算慢,治病哪能急啊。
到這里的第一晚,季易燃的情緒處在最錯亂的階段,陳子輕打算去外面透個氣,他一條顫巍巍的腿還沒踩到地面就被拖回了床上,摁在柔軟的被子里。
季易燃眼神可怕滿是戾氣,不準(zhǔn)他出去。
倒是沒傷他。
季易燃的拳頭砸在墻上,用血流不止的手給他擦根本就不存在的眼淚,把他的臉擦得血跡斑斑。
陳子輕只是眼睛紅了,沒掉淚。
是給他擦眼淚的人在哭,緊繃著臉冷冰冰的,問他想去哪,要去哪。
陳子輕不是第一次見季易燃哭,簽離婚協(xié)議的時候他就哭了,但那次他只是掉一滴淚,不像這次,整張臉都是濕的。
那些眼淚是季易燃潛意識里知道自己不該這么做,卻控制不住不去這么做的痛苦。
陳子輕似乎對精神病人已經(jīng)了如指掌,遠(yuǎn)遠(yuǎn)超出這個世界所接觸到的認(rèn)知程度。
他沒有慌多久,很快就鎮(zhèn)定下來,放松一身皮肉筋骨讓季易燃釘死。
暈了醒來,又暈過去,陳子輕反反復(fù)復(fù),稍微清醒點就把茶語日常做了,他總是在不太清晰的時候跟季易燃說,會好的,易燃,你會好的。
陳子輕在床上當(dāng)塊板,也當(dāng)螺絲鉆出的小孔,季易燃日夜釘著他。
季易燃讓他擺什么姿勢,他就擺什么姿勢。
如果不擺,季易燃會發(fā)瘋。
那股子瘋勁猖狂地侵占季易燃的理智,他一想控制陳子輕就扇自己,當(dāng)著陳子輕的面扇。
面頰高腫掌印青紅,唇破裂。
他直勾勾地盯著陳子輕,邊扇自己的臉,邊放,邊塞。
已經(jīng)到頭了,塞不了了也不停,像是要把整個軀殼跟靈魂都塞進(jìn)去。
這個狼藉窒息的現(xiàn)象持續(xù)了好幾天,季易燃錯亂的情緒終于有了一絲好轉(zhuǎn),他準(zhǔn)陳子輕離開床,在房里活動。
但陳子輕在房里做什么,吃什么,穿什么等等,所有都要在季易燃的掌控之中,他不同意的,就不行。
陳子輕想到窗邊看看外面,季易燃把窗簾拉上,要他陪著自己。
季易燃想睡覺,陳子輕就必須也要睡覺。
陳子輕有時會生氣,他氣的是,早知道就不給季常林那個老東西續(xù)命了。
可這只是氣話。
季家那陰損的風(fēng)水是讓整個家族前半生飛黃騰達(dá),后半生遭反噬,借了什么是要還的。季常林起到的是償還的作用,他不能死,他要當(dāng)個容器終老,不然季家無辜參與進(jìn)風(fēng)水局的晚輩們,季氏,季易燃的身體壽命都會有影響。
前兩個陳子輕不在乎,最后一個不可能不在乎。
外面什么樣陳子輕沒有想過,他只煩惱怎么讓季易燃做回正常人。
還希望他走任務(wù)離婚后,季易燃也能正常。
陳子輕在房里待了半個多月,季易燃抱他出房間,他得以看見房門外面是什么擺設(shè)面貌。
季易燃處理公務(wù),陳子輕除了在他旁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別的地方都不能去。
陳子輕還不能到處亂看,他開個電視都要得到季易燃的批準(zhǔn)。
電視打開了,調(diào)到什么臺也是季易燃的指令。
包括看多長時間。
.
這恐怖至極的控制欲沒把陳子輕逼瘋,他是個適應(yīng)能力很強(qiáng)的人,強(qiáng)而不自知。
往往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驚濤駭浪天地動蕩已經(jīng)過去,只剩余溫。
就好比這回,陳子輕搬了把椅子坐在小院曬太陽的時候,他才稀里糊涂的發(fā)覺自己這段時間經(jīng)歷了什么。
分離焦慮癥,自殘,控制狂。
都偏執(zhí)。
陳子輕咂摸著所謂的共性,沒什么想說的,他瞧了瞧這兩個多月以來的第一個大晴天:“小花!
趴在屋檐下的牧羊犬站起來,抖了抖一身滑順發(fā)亮的長毛,邁著矯健又穩(wěn)重的步伐走到他的椅子后面。
“到我前面來!标愖虞p往后扭頭。
牧羊犬一雙眼睿智漆黑。
陳子輕樂了:“你跟你哥的神態(tài)越來越像了!
“過來過來!彼麑δ裂蛉惺帧
牧羊犬照著他的意思,從椅子后面繞到他腳邊。
椅子發(fā)出吱呀聲響,陳子輕癱在里面的背脊挺起來,他前傾著彎腰,一把抱著牧羊犬的腦袋使勁蹭:“小花呀!”
隨著他這個動作,露在日光下的那截后頸纖細(xì)柔韌,突起的第七頸椎四周遍布新舊痕跡,其他裸露的皮膚也是如此。
“來這么久了,今天才抱上你!
陳子輕蹭著牧羊犬嘀嘀咕咕,背后忽有一道實質(zhì)化的目光直直地刺了過來。
他把埋在牧羊犬脖子那圈長白毛里的臉仰起來,小聲吐槽:“小花,你哥又管我!
尾音剛落,季易燃不容置疑的命令傳來:“別抱它!
牧羊犬掙住陳子輕的懷抱,他坐起身。
后面再次響起季易燃自我熨燙的聲音:“你可以抱,我不該不讓你抱,只是一條狗,我不能這么大反應(yīng)!
陳子輕的視線追著牧羊犬,一路追到屋檐下面,他抬頭,視線從下到上。
棉質(zhì)深灰色拖鞋,平整的黑西褲,垂落而有力量的手掌,青筋突顯的小臂上有一些愈合跟未愈合的指甲抓痕,精雕彰顯矜貴的皮帶扣住一把爆發(fā)力驚人的窄腰,寬實的肩膀和胸膛撐起黑襯衫,最上面那粒領(lǐng)扣沒扣,帶著牙印的喉結(jié)隨著吞咽攢動。
男人剛洗過澡,潮濕的額發(fā)撩到后面,面龐輪廓線條鋒利,他的眉骨清晰深刻,長睫挺鼻,抿唇低頭的樣子,疏遠(yuǎn)成熟又犬系。
陳子輕嘴一撇,真帥。
他扶著搖椅站起來,伸著懶腰說:“不抱小花了,我吃點東西去!
季易燃幾乎亦步亦趨地跟著,一眼不眨地盯著,眼里盡是讓人喘不過來氣的審視與掌控。
陳子輕剝了一碗石榴端去客廳,他才坐到沙發(fā)上面,季易燃就叫他去餐廳。
“我想在這里吃,可不可以?”陳子輕沒任何攻擊性地說。
季易燃的面部肌肉緊抽幾下,他深呼吸:“可以!
那兩個字明明是從齒間擠出來的,卻還要做出自然輕松的姿態(tài),透著一種毛骨悚然的違和。
陳子輕吃石榴的時候,季易燃始終立在原地,他本是暖白皮,來了鎮(zhèn)上就白了一個度,膚色泛著不健康的色澤。
一粒石榴掉在陳子輕的衣服上,他找了找,沒找到。
季易燃再難忍耐,他凌冽暴躁地質(zhì)問陳子輕為什么要吃石榴,為什么不聽自己的,吃蘋果。
客廳的氛圍壓抑得很。
廳外屋檐下的牧羊犬換了個位置,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
季易燃的氣息像野獸的嘶鳴,每一聲都混合著長期進(jìn)食留下的血腥。
陳子輕不慌不忙地吃掉剩下的石榴,并成功找到了那粒掉了的,捻了放進(jìn)垃圾簍,他抽紙巾擦擦手:“過來!
季易燃沒有動。
陳子輕把紙巾扔掉,駕輕就熟地夾著聲音:“過來啦~”
季易燃的喉管里溢出犬類被摸毛的低喘,他面無表情地邁步走近。
陳子輕拍拍旁邊的位置。
季易燃并未照做。
陳子輕兩手往沙發(fā)背上展開一搭,笑瞇瞇地問:“不想坐在沙發(fā)上啊,那你想坐哪里?”
季易燃牙關(guān)幾次張合,突兀道:“很煩!
陳子輕耐心地等著他的下文。
“你為什么不聽我的安排?”季易燃咬字很重,“我不是不想讓你吃石榴,你可以吃,可我想你吃蘋果,你不聽我的,你又不聽我的話。”
男人語無倫次,氣息愈發(fā)粗重,他的額間滲出冷汗,眼底因為理性與病情上的掙扎發(fā)紅。
“明天好不好!标愖虞p湊向他,無辜可愛的眼專注地仰望過去,“明天我去你想要我去的餐廳,吃你想要我吃的蘋果!
陳子輕拉住他的手,晃了晃:“不說了不說了,我想親你!
季易燃看起來無動于衷。
陳子輕一臉的驚訝:“你不想親我啊?”他認(rèn)真地算了算,“我們已經(jīng)有差不多十五分鐘沒有親了。”
季易燃依舊沉浸在與病情的交鋒當(dāng)中。
“我數(shù)到三!标愖虞p的語氣里沒有半分強(qiáng)迫或者尖銳緊繃的意味,“你要是還不親我,那我就……”
連“一”都沒數(shù)出來,眼前就被裹著侵略性的陰影覆蓋。
季易燃倏地將他按在沙發(fā)里,兩指捏住他下巴,力道有點失控地留下紅痕:“少了!
陳子輕茫然地眨眼:“啊,什么少了?”
“兩分鐘!奔疽兹计^靠在他耳邊,“你少算了兩分鐘!
他咬上肉肉的耳垂,牙齒撕扯,含糊又肅冷地提醒:“太太,我們上次親吻是在十七分鐘前。”
陳子輕瞟了瞟成功被他牽走情緒的季易燃:“噢,那我沒有算對,對不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