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法嗡鳴起來,這一次卻是在上空凝結(jié)成了無數(shù)的冰錐,對準了躺在石臺上的孩童。
原本想繼續(xù)搶人的厲王停住了腳步,看著那些尖銳的冰錐對準了孩童的胸膛,神色沉了下來。
將八門真氣催動推動到了極致,在那些半成品跳下來的瞬間就把他們絞殺在外圍,沒讓他們的血濺落半滴的陳松意也察覺到了身后的變化。
她一轉(zhuǎn)頭,便看到了那些懸在半空中的冰錐。
“殺了她!睙o垢圣母對著厲王冷然下令,“遲一刻我就殺一個!
說完,她又看向陳松意,“你動一下,我也殺一個!
她就要看看這兩人到底是更珍惜這些幼童,還是更珍惜他們自己的命。
少女的刀尖垂了下來,無垢圣母看著她的舉動,面上露出了笑容,再次向著蕭應離催促:“殺了她!
這一次她用上了催眠術(shù),雙眸跟他一對上,就讓厲王的雙目再次光芒隱沒,意志猶如沉入黑水湖中一般,掙扎著要被沒過,再次成為她的傀儡。
……
……
草原王庭,皇陵深處。
棋盤上已經(jīng)星羅棋布,踏上棋盤的二人深陷風暴之中,不覺外物。
而在外面看著兩人越走越遠的相里勤看到了棋盤延伸的虛空中不知呈現(xiàn)出多少幻象,時而狂風暴雪,時而千軍萬馬,只覺得自己的心神都要被卷入其中攪碎。
但在棋盤上的兩人依舊穩(wěn)如磐石,直到在這以中原為棋盤的棋局上走出了最后一步,棋盤上的棋子瞬間光芒大盛。
光芒通天,穿透了皇陵,照亮了黑夜。
而在這光芒之中,他們也終于看清了劉洵的所有布局,看到了在棋局中央現(xiàn)出的那一顆星。
噗嗤一聲,布帛撕裂的聲音響起。
時空仿佛靜止了。
無垢圣母臉上的得意未去,不敢置信地低下頭,就看到自己的心口捅出了一截刀尖。
血從她的心口和后背迅速洇開,順著刀身向下流去。
站在她身后的人握著刀,目中的神光已經(jīng)恢復清明,眼中充滿了血絲和痛苦。
她嘴唇顫動著,看著眼前的虛空,仿佛又見到了道尊。
他猶如神明,以天地為棋盤,以紅塵眾生為棋子,一步一步完成了自己的布局。
入局的棋子再光輝熠熠,最后都可舍棄,如她,如其他。
等整個棋盤都暗下之后,剩下的唯有一顆星。
而那一道星光落下,正落在她面前的這個握刀的少女身上。
第317章
山洞中離奇的安靜跟外面的動靜一對比,越發(fā)的死寂。
無垢圣母眼中生起了一種奇異的明悟,陳松意見她看自己的神情不再嫉妒,不再掙扎,反而變成了一種微妙的神色。
她甚至朝她伸出手來。
陳松意沒有動,而在無垢圣母的手碰到她之前,在她身后的厲王就已經(jīng)把她拉了過去,擋在了身后。
厲王以一種戒備的姿態(tài)看著無垢圣母那伸到一半的手,讓自己的身軀擋住了身后的少女。
對兩人而言,先前在無垢圣母的催眠前更沒有抵擋性的分明是他,而被她擋在身后的少女才是那個將他跟旁人從無垢圣母的催眠中解脫出來的人。
但當她把手伸向陳松意的時候,蕭應離還是本能的隔開了她們,不讓她觸碰到少女。
陳松意沒有抗拒他的保護姿態(tài),只是站在他身后,目光依舊跟無垢圣母接觸著。
對沒有觸碰到她這件事,無垢圣母只是感到遺憾。
她沾著血的手指在半空中輕微地動彈了兩下,然后放了下來。
陳松意聽到大陣中細微的聲響,對已經(jīng)開始流失生命,不再對他們造成影響的無垢圣母不再關(guān)注,而是在大陣失去掌控,開始逐漸崩塌的動搖中。對厲王說:“要把這些孩子轉(zhuǎn)移出去。”
那些往這里沖來的活尸現(xiàn)在正在上方的通道里,跟駐守在各個路口的士兵激烈交戰(zhàn)。
一旦操控他們的人死去,他們就不能再自主行動,可以很容易被殺死。
不過操控陣法的無垢圣母死去,大陣也會崩塌,這個山洞說不定也會塌下來,將這里的一切掩埋。
石臺上躺著的那些孩童是他們這次追蹤過來的重要目的之一,要把他們安全轉(zhuǎn)移出去。
聽到她的話,蕭應離也將目光從無垢圣母身上收了回來,抬頭看向四周,見到了從上方簌簌落下的霜塵。
那些從控制中逐漸蘇醒過來的孩童因為落下的霜塵而發(fā)出了更加大聲的哭泣。
蕭應離的目光掃過在那些石臺上伸手的孩童:“我去把他們轉(zhuǎn)移出去?”
陳松意道:“我會試著掌控一下陣法!
原本的掌控者已經(jīng)生命垂危,想要將控制權(quán)奪過來應該不是難事,只不過先把孩子轉(zhuǎn)移是雙重保險。
于是兩人便不再管不構(gòu)成威脅的無垢圣母,分散開來去做該做的事。
山洞的晃動中,跟另外行動起來的兩人不同,被捅穿了胸口的無垢圣母依舊維持著被貫穿的姿勢。
在她身后的人也沒有將刀拔出來。
胸口的痛意蔓延,血已經(jīng)染紅了她的衣裳,無垢圣母低低地喘息著,在這地動山搖中向著身后的人問道:“掙脫我的催眠,想起過去有什么好?”
他是被道尊點化的棋子,歷經(jīng)了殺戮,脫胎換骨變成現(xiàn)在的樣子。
她封鎖了他的記憶,讓他不必想起自己曾經(jīng)親手殺死心愛之人,在她嫁人的喜宴上讓這個村血流成河,不必去背負這過去的罪惡,也不用做個被利用之后被拋棄的工具。
他們在一起可以相互扶持,一起抵達彼岸,拋棄過去,永遠不用再被舊日的痛苦所包圍。
可是現(xiàn)在他卻恢復了清醒,哪怕不用回頭去看他的臉,無垢圣母也知道他臉上的表情是怎么樣的。
是在他偶爾清醒的時候回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會露出的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
聽見這話,仍舊手持著刀的青年手微微地顫抖起來。
五指用力收緊,讓他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眼中確實如同無垢圣母所說的那樣,拿回了清醒,也帶回了痛苦。
不光是在喜宴上犯下的殺孽,還有在這之后,在無垢教中所做的一切都重新包圍住了他。
聽著她漸弱的聲音,他張了張嘴,幾次之后才發(fā)出了聲音:“雖然沉浸在虛妄之中,可以獲得如你所說的解脫,但痛苦才是真實!
犯下的罪要自己去贖,而不是接受催眠,然后一錯再錯。
“是嗎……”無垢圣母嘆息一聲,似乎想笑,可痛苦令她不能發(fā)出笑聲,說話的聲音中都帶上了顫抖。
生命在她體內(nèi)流逝,她可以看到陳松意在修改因為自己靠近死亡而脫離掌控,逐漸崩塌的陣法,感覺到大陣的掌控權(quán)正在旁落。
她看著這個籠罩在光芒之中,像是星辰一樣耀眼,仿佛能夠拯救一切,能夠照亮長夜的人,最終對著身后的人低聲道,“既然你選擇清醒,那就繼續(xù)清醒痛苦地看下去吧。”
看下去之后,他就會知道世間沒有什么希望,反抗道尊的人永遠不會得到勝利。
青年還想對她說什么,然而卻感到她氣息漸弱,最后原本靠她自己站立的身體也失去了支撐,向著后面倒去。
本能的,他抱住了對方。
這個曾經(jīng)將他從痛苦中解救出來,讓他沉浸在虛幻之中,和她一起統(tǒng)治整個無垢教,一起為道人的偉業(yè)努力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氣息。
掌控他們的人一死,外面那些原本成群結(jié)隊,目標明確往里面沖來的活尸就一下子從那種狂躁的狀態(tài)中脫離了出來,仿佛忘了自己上一刻在做什么,一個個呆滯地立在原地。
跟他們交手的士兵們見到這些突然安靜下來的活尸,一時間有些措手不及。
正在跟他們激斗的人控制不住自己的出手,一刀劈向?qū)Ψ降氖直,就見一條手臂掉落下來,可是那兇殘的活尸卻沒有了動靜,仿佛被砍的并不是他。
“這是怎么回事……”
砍下對方手臂的邊軍非但沒有感到慶幸,反而對眼前這一幕感到了毛骨悚然。
還是他們的隊長聲音傳來,朝著這些呆愣住的手下怒吼:“愣著做什么?還不快把他們的頭砍了!”
在戰(zhàn)場上,敵人要是離奇發(fā)呆,他們要做的事就是趁對方呆愣的時候奪走對方的性命,自己也跟著停下是怎么一回事?
這聲怒吼喚回了邊軍將士的神志,很快他們手中的刀就朝著圍堵的活尸脖頸砍了過去。
在沒有多少血液飛濺到情況下,活尸的頭被砍了下來,掉在地上滾遠,然后身體也倒了下去。
砍掉了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很快,這些停下來任由他們劈砍的活尸就被清理出了一個缺口。
而沖在最前面來回援的常家兄弟在沖到山腹深處之后,看到了正在下方把石臺上的孩子都抱走的殿下,立刻道:“下去幫忙!”
說完兄弟二人率先跳了下去,來到了自家殿下身邊,從蕭應離手中接過了那些孩童。
“殿下!
“這些就是那些被拐走的孩童?”
“不錯。”蕭應離見他們二人來,立刻指了自己方才確定的安全方位,“把孩子抱到那邊去!
“是!”
人一多,這些石臺上的孩子被抱走的速度就快了。
石臺一個接一個地空出來,而陳松意在修改了陣法之后,也很快地截斷了陣法跟血池之間的聯(lián)系。
一時間,那些不管有沒有煉制完成,順利出池的護法金剛?cè)急魂嚪ǚ聪蚩刂,切斷了跟這些孩童之間的聯(lián)系。
作為沒有完成的殘次品,他們的體內(nèi)毒素遠遠沒有達到平衡,一旦跟這些孩童切斷聯(lián)系,那些毒素立刻就侵入了他們的肺腑。
失去平衡,毒性發(fā)作很快,他們就發(fā)出了痛苦的嘶吼,然后倒在地上翻滾掙扎,接著臉上或是長出膿包,或是產(chǎn)生變形,再一個個炸裂。
帶著腐蝕性的血水濺到地上,他們很快就沒有了聲息。
而接管了陣法的陳松意在調(diào)動元氣,補全了陣法之后,山洞的震晃安定下來。
站在仍舊氤氳著光芒的陣法中,看著正在忙碌搬運孩子的厲王和其他人,她可以直觀地看到在從洞頂照下來的那一線光芒之中厲王身上升騰的氣運。
原本被道人布局謀奪的王朝氣運,在這一局破除之后,自動回流,加在了厲王身上。
他身上的王氣更盛,在黑暗中仿佛耀眼的星辰。
因為這樣氣運加身,看到無比鮮活無比光明的他,仿佛能夠照亮黑暗,解決他們現(xiàn)在面臨的所有問題,陳松意臉上不自覺地露出了一點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