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二狗覺得眼前的地面好像動了一下,有什么在泥土里翻轉鼓動。
他頓了一頓,覺得是自己喝得太醉,沒有放在心上。
把目光重新投回程明珠身上,他又繼續(xù)往前走。
然而這回他一步還沒踏出,面前的土地又再次翻鼓起來。
不遠處那個戴著帷帽的美人口中好像還在念念有詞,眼睛充滿期待跟惡意地看著他。
等到她念的咒一停下,翻涌的泥土里就立刻有東西激射而出,竄到了他身上。
張二狗沒看清那是什么,只感到肚子上被人打了一拳,立刻翻涌了起來!
他臉色一變,手里的酒壺砸在地上碎成碎片,扶著墻壁一彎腰,瘋狂地嘔吐起來:
“嘔——!”
巷子里一時間就只剩下他嘔吐的聲音。
他眼淚鼻涕齊流,今天吃下去的東西全部吐了出來,可是肚子里的疼痛卻沒有減緩。
等吐到腸子打結,五臟六腑都要齊齊翻一個位之后,他才手腳虛軟地直起了身。
他的腦子嗡嗡作響,在逐漸暗下去的月光下,看到了令他膽寒的一幕——
他的肚子在迅速地鼓脹起來。
明明把一切都吐干凈了,可是他的肚子卻越來越大,很快就變得像是十月懷胎的婦女。
里面仿佛有活物在翻涌,越來越強,像是要隨時咬破他的肚皮從里面沖出來!
張二狗頓時什么淫邪的心思都沒有了,他什么酒都嚇醒了。
害怕肚子里的東西真的會咬破肚皮沖出來,他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向程明珠求饒:
“姑娘……求求你饒了我,給我解了這——”他想說妖術,卻沒有這個膽量,只好說,“我再也不敢了!求你給我解了這神通吧!”
他眼淚鼻涕齊下,耳鼻口中都感到有東西翻動作聲,令他一邊說話又一邊忍不住干嘔。
程明珠本來兩眼發(fā)亮,正在觀察自己的術造成的后果,但是巷子里污濁的空氣很快地彌漫開來。
她嫌棄地看去,見到這家伙不光吐了,而且還失禁了。
這令程明珠的臉扭曲了一下,罵道:“惡心。”
她放下了帷帽,一點也不想在這里停留,也沒有管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的人,轉身換了條巷道就離開,留下張二狗在原地又想攔住她又動彈不得,只能在一地污穢中發(fā)出哀嚎。
……
離開巷道,回到另一條街上,空氣總算變得清新了起來,身后的慘叫聲也漸漸聽不見了。
程明珠想著自己剛才用的那個術,感到比起在戲園里對付跟蹤者的時候,自己用起來更純熟了些,力量好像也變強了。
而且,剛剛她的術法還只是想一個冒一個,但是現(xiàn)在……
她腦子里卻能一下子浮現(xiàn)出很多個供她取用。
她一邊走,一邊忍不住又屈張了一下手指,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這不就是越用越強?”
這令她無比欣喜。
今日發(fā)生的一切都太超乎她的意料了。
就算一開始意識不到這股力量是從哪里來,現(xiàn)在她也想到了。
這都是在她打開過那卷羊皮之后才得到的。
而她娘親的借運換命術也是從那卷羊皮上學來的。
她隱隱感覺到,那是比血朱砂更重要的寶貝。
有它在,別說是想要借運換命,就是要把欺負她的人挨個報復回去也不在話下。
程明珠放下了手,程家的院子已經(jīng)在不遠的地方了。
想到今天白天陳松意害她又是抄經(jīng)又是割手臂放血做藥引,她心頭的恨意就涌現(xiàn)了上來。
她抬起腳步朝著前方走去,眼底浮現(xiàn)出血光。
她腦海中浮現(xiàn)了幾個蠱術,很快她就選中了一個最適合陳松意的。
這個術只要釋放在她身上,她就會這里流血,那里流血,一天比一天更虛弱。
就算再好的大夫也治不了她,她就只能留在程家茍延殘喘。
她們的氣運被綁在一起,她弱自己就強,她強自己就弱。
只要這樣磋磨她,讓她不斷地流血,就能將她的氣運一步一步地奪過來。
等到十八歲的時候,她就可以徹底將兩人的命格調換過來,徹底完成這個換命術。
院門外,程明珠停了下來,然后難掩興奮地抬手,敲響了門。
第121章 二合一
門后響起應和的聲音:“來了!”
伴隨著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從門后探出一個小廝的頭來。
他的神色有些困頓,顯然入夜之后無事可做,已經(jīng)在門后面打起了瞌睡。
小廝揉了揉眼睛,左右看了看,卻發(fā)現(xiàn)外頭沒人。
“奇怪,人呢?”
他覺得可能是附近的哪家小孩在惡作劇,不高興地嘟囔了兩句,說著“沒人我可就關門了”,然后又等了等,這才把門關上。
院墻外,一處月光照不到的墻角下。
元六用沒有受傷的腿支撐著自己,背緊緊地貼在墻上,面皮在一下一下地抽搐。
在他薄薄的衣服底下仿佛有什么東西鉆過,他伸手去按,感到那活物貼著血肉,在自己的手掌底下一路往上,順著脖子鉆到了臉上。
他眼角余光看著自己的皮肉詭異地起伏。
一股寒氣從他的腳底升上來。
他拖著傷腿來到這里,原本是想按照跟陳松意商定好的借口,把她叫出來。
可當一聽到門后有人應聲,藏在他血肉里的東西就活了。
他不知道這是什么,但他很警覺。
一察覺出不對,就立刻從大門外離開了。
本來他在戲園子里壞了腿就已經(jīng)很不對勁了,再加上記憶又出了問題,肯定是有人對他用了術。
他仰頭靠著墻,聽著小廝的抱怨,當聽到那扇門重新關上,在他血肉里鉆動的活物也重新安靜了下來。
一切仿佛沒有發(fā)生過,但元六知道自己身上多了東西,鉆進了他的血肉里。
這玩意一聽到人的聲音就動,不知會不會傳到別人身上去。
這太危險了,他不能去見陳松意。
元六深吸一口氣,用還好的那條腿支撐起了自己,就扶著墻,向著暗處一瘸一拐地走遠。
應門的小廝打了個哈欠,剛剛把門關上,一回頭就見到身后站了個人:“!”
來人衣著素凈,長發(fā)烏黑,面色蒼白,站在那里不動,差點把他嚇死。
小廝撫著胸口,瞌睡蟲一下子飛了,目光落在地上,見到來人是有影子的,這才將視線重新移到了她的臉上,認出了她:“松……松意小姐?你、你怎么會在這里?”
——她是什么時候來的?怎么走路沒有半點聲音?
陳松意將他驚恐發(fā)白的臉色收在眼底,隔了片刻才看向重新關上的大門,問:“剛剛不是有人敲門嗎?”
“是、是啊!
“怎么不請進來?”
小廝運了運氣,感到激烈跳動的心落回了胸膛里,這才謹慎地道:“小的聽到敲門聲就去看了,可外面沒有人……”
他見陳松意的視線始終停在門上,仿佛要穿透門板看到外面。
這種感覺實在詭異,小廝還沒來得及再提起心,陳松意就走了過來:“開門!
“啊?這……”
“我來之前就與人約好,他替我回家報信,再替我從家里捎信回來!
聽到陳松意的解釋,小廝恍然大悟,連忙去開門:“原來是跟松意小姐約好的呀!
陳松意見他一邊拿下門栓一邊說,“剛剛可能是小的動作慢了些,來捎信的人以為沒人看門就走了,都怪小的躲懶!
在程家做下人是有智慧的,不管怎么樣,先把錯攬到自己身上,做主子的自然就不會太苛責了。
果然,陳松意沒有怪他,等到門開以后就走了出去。
月亮在云中半隱半藏,離開大門七八步外就難以視物。
但陳松意并不用眼睛找尋。
今日午后她接觸到那卷羊皮,腦子里瞬間就多出了許多東西。
世間萬物仿佛被重新解構,海量而龐雜的信息一下將她拉進了一種玄之又玄的頓悟中。
她立在窗前,看向萬物,那些線條、軌跡隨著她目光轉移而變幻聚散。
她有了一種強烈的感覺,只要解析出這些線條的本質,從其中找出一種規(guī)律,自己就能掌握一種全新的“術”。
那會是一種跟她所學的武完全不同的力量。
抓住這個機遇,以后再遇上奚家那樣的情況,她就不會再束手無策。
可惜的是,第二世師父教過她推演,教過她農(nóng)技,卻沒教過她更多關于“術”的東西。
這令她猶如站在寶山前,不得其門而入,也沒有經(jīng)驗可以參照。
然而陳松意并沒有什么都不做。
在這種焦躁中沉下心來,她最終想到的辦法就是將自己見到的信息都寫在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