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出身屠戶家的人就算驟然暴富,身上也還是一股散不去的豬味兒。
“不錯,夫人好眼力!
掌柜朝柜臺后的徒弟遞去一個眼神,讓他看茶,那學(xué)徒便從柜臺后退了出去。
看到站在柜臺前的管事娘子,他也沒忘了招呼,“曾娘子今日可有看中的沒有?”
娘家姓曾的管事娘子垂目,再次在擺出來的那些首飾上掃過,覺得自己剛剛拿在手上的那支釵子勉強(qiáng)算差強(qiáng)人意:“那——”
她原本意興闌珊的想伸手指了,讓他們包起來,帶著女兒來的張娘子就先快一步,一手拿起了那支釵:“哎,這只不錯!
張娘子拿著釵在女兒頭上比了一下,道,“老氣了些!闭f著又拿到自己頭上,對著鏡子比劃一下,“我戴著倒不錯,我要了!
才端著兩杯茶回來的學(xué)徒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在這里陪著看了半天都沒賣出去一支,剛走開一下,生意就談成了,連忙過來直呼:“夫人好眼光!”
從劉氏的陪嫁升到如今的地位,無論在京城程家還是江南劉家,都沒受過這樣的冷落對待,更沒有人敢搶她東西的管事娘子氣得臉都扭曲了一下。
她瞪著張娘子,又想罵這個暴發(fā)戶“這只釵子是我先看上的”,又嫌棄自己看上的釵子在她那張臉上比過,最終冷淡地說了一聲“今日沒看上的”,便走了出去。
離開銀樓,看著天色也是時候該回去了,不過她心中仍舊不爽。
像自己這樣的客人離開,銀樓竟然沒人出來相送,全都在圍著那暴發(fā)戶母女。
她站在門邊,轉(zhuǎn)頭朝里面看去,低聲啐道:“什么東西……”
也就囂張這一陣了,早晚要成肥料,滋養(yǎng)她們夫人的氣運,她就不跟這死人計較了。
第106章
一回到租來的宅子里,她便立刻來了后院。
見下人把煎好的藥送過來,她于是隨手接過,吩咐道:“下去吧!
說罷,她端著還冒著熱氣的藥進(jìn)來,見到靠在床榻上看賬本的劉氏,叫了一聲“夫人”。
劉氏抬起了眼。
跟剛上岸的時候相比,她的氣色已經(jīng)不可同日而語。
從蒼白得像鬼到現(xiàn)在紅潤有活力,像是變了一個人。
“回來了!彼畔铝速~本,從榻上起了身,“有消息沒有?”
“人還沒回來!
程三元家的端著藥來到她面前,給她加了一個墊子在身后。
這才在邊上坐下,給劉氏吹涼了藥。
她每次出去不是白出的。
而是盯著各方的消息,等陳松意回來。
“還沒回來?”
聽到今日也沒消息,劉氏眉間浮起一絲煩躁之色。
他們來橋頭鎮(zhèn)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了,也去過幾次陳家村,可就是沒見到要找的人。
雖然陳家說,陳松意是去書院看望她兄長,可劉氏派人查清楚了,她是幫著那個經(jīng)過陳家村的神醫(yī)去找地方開店了。
原本她也是派了人出去查他們行蹤的,可惜這兩人行蹤太過詭異,而且江南官場又這么動蕩。
時局不穩(wěn),劉氏怕在這個時候倒霉的被扯進(jìn)什么風(fēng)波里,這才放棄了追查。
程三元家的在手背上試了試藥溫,覺得可以入口了,于是遞給劉氏。
看見劉氏眉間的煩躁,她忙出聲岔開她的注意力:“夫人的精神跟氣色是越發(fā)的好了!
這話令劉氏舒展開了眉心。
她伸手接過藥碗,心平氣和地道:“能不好嗎?”
算算時間,奚家村的小丫頭應(yīng)該已經(jīng)死了,催發(fā)的氣運都?xì)w于她身上,補足了她被反噬的部分。
然后,她每日喝的藥渣又倒在后巷里,讓那些幼童踩過,不斷地帶走病氣。
程三元家的看著她喝下藥,唏噓地想——
這次可真是祖宗保佑。
那日上岸,夫人病得快只剩一口氣。
搬東西的民夫把行李落在了地上,兩個娃娃掉出來也弄臟了。
明珠小姐又是渾渾噩噩,還是她趕緊沖過來拉走了人,把娃娃收了起來,又按照夫人的吩咐趕緊收拾好行李,花了三倍的價錢雇馬車離開。
——聽說他們離開沒多久,那個鎮(zhèn)子就被淹了,死了不少人。
緊趕慢趕走了幾天,總算到了地方,明珠小姐還是沒有好轉(zhuǎn)。
再把娃娃拿出來一看,發(fā)現(xiàn)是小姐那邊的生辰八字被泥水污了。
聽到這話,夫人只好拖著病體,拿了黃紙,又從匣子深處取出一盒朱砂,割破手指滴上血,再次寫了生辰八字換過,小姐這才恢復(fù)過來。
明珠小姐清醒過來之后,夫人也沒再瞞著她。
只將她跟陳家女兒換錯的真相跟氣運、命格的事告訴了她。
都說禍福相依。
經(jīng)此一役,小姐醒悟,跟夫人母女徹底同心了。
這令身為夫人心腹的她很是欣慰。
這些年夫人一直獨自扛著這個秘密,黃紙上寫的生辰八字一變暗淡,她就要拿出那位高人給她留下的朱砂來重新書寫。
“這是用那位高人的血做成的!狈蛉说谝淮文贸鲞@朱砂書寫的時候,還這樣告訴過她,“他放血的時候我就在旁看著……血一放完,他手上的傷就愈合了!
劉氏說起的時候,臉上帶著一種敬畏。
這讓程三元家的每次看到這盒朱砂,幻想著那畫面,都忍不住心下一顫——
像她這樣的俗人,是沒有膽子跟那種高人、那種力量打交道的。
等重新寫上了生辰八字,見娃娃身上沾了泥水實在刺眼,劉氏便讓她去取水跟布來,把代表程明珠的那只娃娃清潔一下,結(jié)果清理的時候,卻從娃娃身體里掉出了一卷羊皮。
羊皮泛黃,看起來老舊得很,展開之后,上面記載的正是奪取他人氣運來補足自己的法術(shù)。
除此之外,空白的地方還有配套的催運符箓。
劉氏見了這卷羊皮,只覺得眼前猛地一亮。
她已經(jīng)被反噬成這樣了,當(dāng)然想要有法子來補救,可惜當(dāng)初那道人施術(shù)的時候,她沒有看齊全。
有了這個,又有最關(guān)鍵的道人之血,她就可以依樣畫葫蘆試一試。
正好橋頭鎮(zhèn)最出名的神婆回來了,此人有些相面的本事,拮據(jù)著想要重新開張,兩邊一拍即合。
劉氏給了她一大筆錢,讓她找到有氣運加身的人,得到他們的生辰八字。
奚家村的女孩就是劉氏選中的第一個目標(biāo)。
趕集那日,那小姑娘隨著附近的孩子在巷子里瘋跑,踩到巷子里的藥渣,打滑摔倒,被一旁壓在石頭底下的紅紙封所吸引。
眼看著同伴跑遠(yuǎn)了,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起了身,去將石頭底下的紅封抽了出來,打開一看,見到里面有張寫了字的紙,還有女人的指甲跟頭發(fā)。
小姑娘字還認(rèn)不全,卻對那殷紅的指甲跟頭發(fā)本能地感到害怕。
她連忙把這些東西放回原位就跑了,可那也沒用,術(shù)已經(jīng)成了。
之后回去,她便發(fā)起高燒,被她奶奶帶著去胡三婆那里求助。
被騙走生辰八字,再配合上一早埋在她家院子里的催命符,很快就將劉氏的虧損補上了。
劉氏的身體迅速好轉(zhuǎn),對這術(shù)的神妙有了直觀的體驗。
羊皮上所記的那些靈符,她就算畫過也依然看不懂,只明白成符的靈光都在道人的血中。
用摻了他鮮血的朱砂一畫,她就立刻有感應(yīng),知道成了。
這樣的符,她畫了好幾道。
除了奚家村的那個孩子,還通過胡三婆分發(fā)給了陳家村的幾個人,催生出了幾家富戶。
這些被催發(fā)的氣運都且寄存著,什么時候她要用了,就什么時候從他們身上抽過來。
有了這番保障,劉氏終于徹底的游刃有余起來。
伺候她喝完藥,程三元家的接了碗,想著自己先前碰上的暴發(fā)戶,于是帶著私心地攛掇道:“夫人,那小丫頭人小福薄,單她一個好像還不能讓你完全好起來,不如再用一個!
“嗯。”劉氏隨意地應(yīng)了一聲,取了盒子里的蜜餞來壓苦,“再說吧!
程三元家的便不說話了,又聽她問,“你從外頭回來,見了明珠嗎?”
聽她說沒有,劉氏一時間不悅起來。
她放下精致的小銀叉,道:“真是好了傷疤就忘了疼!
前面吃了苦頭,才乖順了沒兩天。
現(xiàn)在見事情擺平,琥珀替她頂罪進(jìn)了牢房,就又故態(tài)復(fù)萌。
程三元家的連忙勸道:“小姐年紀(jì)還小,自然受不得拘禁。再說前番她在陳家受了幾天苦,回來可不得好好松快松快。”
劉氏被她說動了,也覺得以女兒的性情,拘著她實在過分。
何況這陳橋縣縣令自己都打點好了,她在外面也沒有什么,便不再提。
鎮(zhèn)上的戲園里,剛被問起的程明珠正坐在二樓的包廂里,看著下方咿咿呀呀的唱戲,拍了拍手上的花生屑,抱怨道:“這里真是無聊死了,連戲也那么無聊!
劉氏給她安排的丫鬟被她趕到了樓下去,坐在她對面是個正在一臉陰沉地喝悶酒的年輕公子。
縣令公子說道:“小地方的戲,自然是比不上京城的!
程明珠跟郭威在私下相見,劉氏并不知道。
他們一個是在村里長大的京官之女,另一個是縣令之子。
所有過的交集,也就是程明珠買通他手下的混混,去對陳松意下手。
結(jié)果還被風(fēng)珉抓住,施壓要她千里迢迢隨陳橋縣的官差回來,去縣衙消這樁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