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覆蓋了命運的夜里》,黃楚桐】
手銬被剝離的瞬間,女孩脫力向下倒,被男人接在掌心里:“貓貓!
商憶心有余悸,還在輕微顫抖。
伏在他懷里半晌,委屈開口:“你最近……”
“毛絨也害怕嗎!奔驹手托σ宦,把人撈得更緊。
“不是害怕!彼蹨I都還沒有流盡,抽噎著努力回話,“太……”
太極致了。
手銬和眼罩,只允許她留下一個感官。
他靠近聽:“太什么!
她不愿意說,靠著他平復。
他低頭檢查她的手腕。雖然是柔軟毛絨,但被束縛太久,她又一直忍不住扭動掙扎,還是被帶扣留下輕微印記。
他捉起兩只纖細手腕,輕輕吻一吻:“不哭了。”
商憶望著他:“……你再親親。”
他回望著,抬起手腕,又親了親。
她這才慢慢平靜下來,抬手環(huán)住他頸項。他抱她進浴室,在浴缸里放了熱水和柚子浴鹽,讓人靠在胸膛里。
她還是小聲說:“兇!
他的手指停在她肩頭。
“總是對我很兇。”她用手腕打他一下,“我……”
“你不開心?”
提前墊了干燥毛巾,床單還是要換新的。
商憶漲紅臉,否認的話很難出口,最后只是悶悶說出一句:“你真的太兇了。”
他直接就笑了一聲。
指腹抵在花蕊,側過臉吻她頸項,低聲問:“……疼到了?”
她攥緊手,細細呼吸。
“貓貓!彼p聲喊她,語氣坦誠,“我總是想弄壞你!
“……我知道!彼瞿樋此,目光濕潤,“一開始忍得很辛苦吧?”
雙方心意不通,幾乎沒有任何溝通,性體驗有限;道德又在發(fā)揮作用。
他沒有真的傷害過她,今時今日看來簡直是奇跡。
“嗯!彼麚崦聂W角,像問她,也像問自己,“為什么?”
她拉下他的手,眼睛對上他的:“為什么?”
之后將他的手貼在臉旁:“I'm your elixir?”
(我是你的靈丹妙藥嗎?)
他笑起來。
將人抱回舒適干燥的薄被里,轉(zhuǎn)身去凈飲機接了水,回來遞到她唇邊。
她很嬌氣。又是喝一半。
之后仰起臉,拿眼睛看他。
他的指腹慢慢摁在她的唇上。
她知道他一點也沒有好轉(zhuǎn)嗎?
如果知道,會害怕嗎?
男人的思考和女人總是不一樣。
貓貓的思考和全世界都不一樣。
他的貓貓坐在懷里,歪頭問:“你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是什么藥主導醫(yī)藥市場嗎?”
“阿司匹林!
“二戰(zhàn)呢?”
“抗生素!
“回答正確!必堌垖㈦p手一并,“當時只要找到更合適的天然物質(zhì),把它純化制成藥片,可能現(xiàn)在就是百年藥企。后來前輩們開始篩選候選分子制藥,進行臨床試驗。在起步階段,人是不能控制對藥物的反應的。”
他再次感到饒有趣味,安靜聽她說。
“但是隨著臨床經(jīng)驗的積累,各種抗體技術的發(fā)展,情況就不一樣了。”她盯著他,“一旦有了確定的靶點、結構、序列,確定的患者,還有可以預見的毒性……人是可以操縱藥物效果的,如果感到副作用比療效影響更大,也可以人為調(diào)整戒斷!
她太擅長一些稀奇古怪、天馬行空的拐彎抹角。聽她說話,偶爾需要中譯中。
第一,他是患者,他也知道自己是患者。
第二,她是他的特效藥,雙方知情。
第三,起步階段,他的確沒有控制好。
第四,他逐漸了解她,了解她的“靶點、結構和序列”,他也預見過成癮性。
最后,她需要他永遠都戒不掉她。
戒不掉的,才是特定的、排他的、絕對的elixir。
“你覺得你這樣的,”季允之終于開口,“免疫系統(tǒng)能正常工作?”
他給她確定的答案:“鑒別都很難!
是他的心臟在識別。
“bingo!”(答對了)
貓貓忽然恢復力氣,坐起身撲到他耳邊,低聲回:“永遠不能戒斷,才可以傷害。否則……”
商憶把手銬攥回來,語氣淡淡:“我為什么要給你治療呢?”
她抬起眼睛:“你需要我!
第一次道歉,單膝跪在她膝下。
第二次道歉,用他以前只會嗤之以鼻的花火、鋼琴和公主裙,努力哄她高興。
第三次,察覺她回到起點,立刻說出她最想聽的話。
他知道,割讓是最無法掩飾的歷史事實嗎?
她已經(jīng)在他手里長大了。
“是!
他早知道她會想明白,反應平淡:“如果不是我媽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早就結婚了!
他真的對文字過敏。任何人只要開始寫些酸不溜秋的東西,他會馬上皺眉。
這也是她高明的地方。如果她試圖用詩歌打動他,永遠不能成功。
但她不會。她非常了解他,她知道怎么在讓他理解的前提下,傳達屬于女孩子的不安全感。
但他媽媽也有點道理。
“愛護一朵花是讓她在她向往的山坡盛開,而不是養(yǎng)在你構筑的溫室里!
他以前偶爾會想,母親一輩子和這些莫名其妙的,只會陳述但毫無現(xiàn)實建樹的東西打交道,難道從來不感到尷尬嗎?
但她總是哭。
她背對著他哭,她攥著他的袖口哭,她跪在他面前哭。
他不得不努力理解。
僅限于理解。
山坡也必須在他手里。她可以選擇,但不能越界。
貓貓安靜望著他。
商憶在權衡。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和他討論他對她的根源需求,他愿意承認已經(jīng)很好了,操之過急只會事倍功半。
他需要她聽話。
她原本可以像從前一樣,坦然說出“我會聽你話”、“我很乖”、“貓貓只要你”,他就會滿意。
但是她望著他的這一刻,想起在NASA、在高盛、在她曾經(jīng)想去的大學——在這些官網(wǎng),看見的那些,明媚而杰出的女性。
她相信他從來不在感情上對她撒謊。
但她更知道,作為個人,他敬重她們。即使不那么理解,他還是發(fā)自內(nèi)心尊重她們。
霜姐姐的畢業(yè)典禮,他送了花寫了賀卡,盡管還是毫無熱情,但也第一時間稱呼她attorney(律師)。
她又想起真正遇見他的那一年。
十四歲的那一年,她的夢想也是成為科學家。
雖然她愛他,她是真的很愛他。
他能明白嗎?
他能尊重她的年幼和天真嗎?
他明明暴露過他看不起想用生育綁住男人和財富的女人,但下意識里卻想和十九歲的她結婚。
他明明知道她多么好奇,多么想和同期一起去參觀,知道她是真的對這個行業(yè)持有濃厚興趣,但告訴她:我再說一次,不行。叫什么都不行。
如果他是對那些她搜索過的、擁有獨立百科主頁的女孩心動,還敢、還會、還能這么理所當然嗎?
貓貓心底知道答案,所以最終移開視線。
她搖搖頭。
“我不想這么早……結婚!鄙虘洿怪劬,“我想繼續(xù)讀書!
季允之不明白:“這矛盾嗎?”
矛盾。
愛和自由是永遠無解的對立面。
她是真的愛他,她對他沒有任何需求。
和他不一樣的。
他甚至根本都不記得見過她。
戴屹學長說,如果她一直不說,也不讓他說,季允之永遠都不會知道。
她傻到為那一眼拒絕所有人。
高中畢業(yè)典禮那一天,班里最出色的男生紅著臉,同手同腳走過來,交給她一封信。
那也是非常優(yōu)秀的男孩,在信里一筆一劃寫:一一,我不想只跟你做同學?梢越o我一個了解你的機會嗎?我們可以不只是對方人生中的過客嗎?
她在燈下讀信。沒有心動的感覺,但第一次為來自男性的心意動容。
她以為這就是愛。
她知道這才是愛。
在和季允之相處的漫長時間里,她都選擇遺忘這些。他一直傷害她,她不需要思考,什么是真正的愛。
但現(xiàn)在他需要她,他承認喜歡她。
她傷心了那么久、那么久。
為什么他不需要付出任何代價,就可以輕易得到完整的、全部的、每一個角落的,她“自己”?
她寧愿繼續(xù)靜候。
直到等到某一天,他終于明白,愛是將其托舉。
直到他終于明白,他的鑲嵌式擁抱會讓別人看不見她,她需要在他身旁。
明白就好。
一一在心底虔誠許愿:只是明白就好,拜托拜托,不要有幡然醒悟的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