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n you hear me——薩吉】
“好可愛!
“是吧?”靜儀戳下一張圖片,“反正我覺得Epcot是奧蘭多最特別的園區(qū),其他的好像迪士尼都差不多……AK也還可以,不過我沒怎么玩!
商憶捧著臉看完:“感覺很有意思!
“你不去真是可惜了。”靜儀拍拍她,“還是公費呢,給我們報銷了紐約到奧蘭多的機票!
“嗯……”商憶低頭寫字,“家里有點事!
寫了兩行,輕輕放下筆。
季允之對這件事的最后表態(tài)的確是后悔。
“失策。應該讓你蹭個簽證!
一邊說,一邊揉她的腦袋。
商務(wù)觀光也是B類簽證,有這種大型跨國公司的邀請函,一般都能拿到十年。
他以后出差就可以把貓貓帶上了。
讓她自己一個人去面簽,美國人可能會對年輕的未婚女孩發(fā)神經(jīng)。
商憶打開對話框。
早上她差點遲到,發(fā)了一句半撒嬌半埋怨的“都怪你”。
停在他回的句號。
她笑一笑,起身走到窗邊。
最近天氣出奇的好。云朵落在低空,坐等城市駐足。
她拍了很多照片,一張張選中。
一一:天氣很好哦!晚上想去海邊散步。
一時沒有回應,應該在工作。
商憶側(cè)過頭,靜靜靠在窗邊。
帶教給她打內(nèi)線電話,讓進去簽實習報告。
清華本碩博,非常正統(tǒng)的科研路徑出身。商憶面對他還是緊張,站得筆直。
“我就沒帶過兩個月的實習生!标愱灰贿叿膱蟾嬉贿呎f,“本來覺得你既然家里條件那么好,何必來這種地方玩。但能力和態(tài)度都還不錯!
家里條件那么好。商憶垂眸。
“其實是想來一線看一下,再決定要不要讀博吧?”他抬頭看她,“想讀博,大三要準備了!
“……嗯!
“結(jié)論是什么?”
“……想讀博。”
“本來就是。”他笑一聲,“臨床如果沒有博士學位,天花板很低。年紀這么小,不讀書干嘛呢!
他示意她看微信。
“我?guī)熜,你加一下,去年跳槽在你學校,組里還缺RA(research assistant,科研研究助理)!标愱话褕蟾孢給她,“托福多少來著?”
“109!
“夠了!彼c點頭,“他人很好,發(fā)paper(論文)也勤。認真干活,會給你署名。想申博,最好本科轉(zhuǎn)兩到三個課題組,總之找到你適合的領(lǐng)域再做決定!
商憶連忙道謝:“謝謝老師!
“怎么不去美國?”他瞄她一眼,“你的行政mentor再三叮囑我,關(guān)注你的動向,讓你待得開心。你一個小女孩,怎么又啃老又努力的?”
商憶攥緊報告,沒有回答。
天氣真的很好,空氣透明度極高。
商憶打著傘,低頭踩人行道上的格子。
陳昊完全沒有往不好的地方想,只當她是家境優(yōu)越。
換一百個人來都不會往不好的地方想。
世界上幾乎沒有情人,會要求金主為自己提供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實習機會。
她忍不住在想,她和商惟本質(zhì)完全是一種人。
豪賭是一致的,下意識還是不想放棄自己,努力尋找能夠被社會認可的發(fā)展路徑,也是一致的。
這個暑假她只接悅悅出來玩,就是不理商惟,雖然他會默默跟在后面。但從妹妹口中得知,高一數(shù)理化他已經(jīng)學完大半。
生命力大概也是不講道理的東西。
她現(xiàn)在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當初自己向季允之伸出手的本質(zhì)。
不是放逐人生,就只是走捷徑。
對別人妥協(xié)才是放棄。
對他——
她恐懼過,痛苦過,也掙扎過。
但他第一次吻她,她只是緊張。
只是緊張而已。
她知道五年前的那次短暫見面和愛情毫無瓜葛。但不能否認的是,沒有他的四年里,她接觸過無數(shù)優(yōu)秀的同齡男生。
她就讀的高中幾乎不管早戀,對學生的人生把控能力充分自信。商憶收到過的示好,數(shù)量連她自己都記不得。
那都是很出色、很陽光的同齡男孩。
但她總會不合時宜地想起那個漠然的男生。
心底總是在對比:沒有他高,沒有他好看,或者,沒有他厲害。
即使后來,她都已經(jīng)慢慢開始遺忘他的模樣。
在即將遺忘的最后時間,她偏偏又遇見他。
商憶甚至毫不懷疑,如果她生長在健康溫暖甚至只是稍微正常一點的家庭,如果只是意外重逢,她或許會鼓起勇氣,上前打招呼:
你好,我叫商憶?梢砸愕穆(lián)系方式嗎?
她知道自己在兩性關(guān)系里被拒絕的概率很低。
不是盲目自信。證據(jù)是,連季允之都沒有拒絕她。
但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他們之間的開端是欲望。
岑阿姨和霜姐姐總是回避。
她怎么會不知道呢。起初一直承受他的是她啊。
他有多少次盯著她,在克制身體里的暴戾沖動,她比他本人都清楚。
她甚至也記得自己第一次失控的瞬間。
那段時間他在加班,她總是等到好晚,等他回家后,就小心端出水果拼盤或者酒釀圓子。
某一次,也只那一次。他低頭在吃東西,她乖乖坐在一旁等。忽然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一摸他的額際,視線落在他有些發(fā)青的眼下。
最近很辛苦吧?她有些心疼。
他倏地抬起眼睛,盯住她。
商憶立刻收回手。
而后垂下脖頸。
死寂的時間過去。她聽見自己問:“那個……就是,這個房子,等我們分開之后,是會給我的嗎?”
拙劣的掩飾。她知道。
他沒有回應,直接起身離開。
房門被甩上的瞬間,聲音像是傳導至心底。她肩膀抖了一抖,努力低下頭。
這一晚她哭到睡著,他都沒有回來。
之后連續(xù)大半個月,也沒有再叫她。
不管是因為覺察她的動心,還是她試圖掩藏動心的行徑。
最后都還是妥協(xié)了。
他想念她的身體。
商憶驚覺自己居然走到海邊。
是第一次見面,他帶她到過的海域。
手機在這時亮一亮。
季允之把她發(fā)過去的云朵,粗糙描成一只小貓。
她笑起來。
一一:猜猜我在哪里。
她拍了照片。
當然不是同一個位置,生活還沒有這么戲劇。但他認得出是這一條街道,這一片海域。
電話打過來。
聲音有些低:“一一!
商憶在長椅坐下,望著眼前的遼闊海面:“你在緊張嗎?”
“沒有!
季允之不會承認的。
他把某些過去概括為“broken moments”,并為此道歉。但不愿意承認,他也會害怕。
害怕她被喚醒難堪的記憶。
他理性上認為自己沒有做錯什么,是她主動伸出手,他只不過是配合等價交換的流程。
但感性上,他希望他的貓貓今后每一天,每一分鐘,都幸?鞓贰
“其實……”商憶盯著鞋尖,“我一直都很想告訴你!
“如果那天不是你……我想我只會報警。”她仰起臉,“我真的……”
只是因為看見道路那頭是你,才會想要走捷徑的。
“我知道!彼驍嗨吧虘,我知道!
沒有叫貓貓,甚至也不是一一。
他每次完整叫她的名字,她都感到心臟生出一分酸軟。
“以后……我會自己努力。”
商憶也有不愿意承認的心情。
她給梁子言帶了一次便當,得到幾個名字。
和季允之同學或共事過的人,基本都和周書寧于霜一樣,比他大三四歲左右。
她能夠看見她們的軌跡。
谷歌的程序員,NASA(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的工程師,國內(nèi)名校的世界史副教授,或者是活躍在曼哈頓或從香港搬到新加坡的金融打工人。
都是那樣耀眼的女孩。
他曾經(jīng)得到這樣的愛。
一一坐在電腦前,第一次如此厭惡身份證上稍顯滑稽的數(shù)字。
她好想改掉。
她不要讓他知道。她寧愿他一直以為,她只不過是對不美好的開端心存警惕。
雖然花火大會結(jié)束的那個夜晚,她對他說的已經(jīng)是,“一一會努力的”。
他沒有聽懂。
男人理解的愛,和女人想要的,總是不一樣。
“四點多就翹班!标懼翐P瞪著大步離開的背影,“他干嘛去?”
“一一有事吧!绷鹤友灶^也不抬,“還能干嘛。”
“……也是。”陸至揚悻悻,“這小女孩是有點本事啊,把人吃得死死的。”
“當他面可別這么說哈。”梁子言瞥他一眼,“我之前就開了個小玩笑,他兩天沒理我!
“什么玩笑?”
“我就說了句‘小女孩最好管,過兩年要個孩子,一輩子都老實了’。他直接讓我滾!
陸至揚挑眉:“不是差不多?過兩年他30,要孩子很正常啊!
“本來的事!绷鹤友云财沧欤熬鸵灰贿@種家境,跟他在一起那真是逆天改命,怎么可能不愿意?人又不傻,愛不愛的能維持幾年啊,有個兒子那才是真一輩子都有了。”
他想起商憶找他打聽的事,順口就說:“主要這小孩吧,也不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那些是真管不了,誰知道明天人在哪里。一一妹妹多聽話,季允之就偷著樂吧。”
陸至揚笑得不行:“你這是本末倒置。不然怎么會選她呢?”
季允之以為又要把不開心的小貓撿回來。
結(jié)果她看見他,直接飛奔過來,撲進懷里,仰起臉:“你怎么來了?”
還是很依賴。
他放下心,揉揉她腦袋:“辦好了?”
“嗯!”她抱住他的胳膊,“老師還給我推了他的師兄,是我們院的副教授,可以跟著做ra。”
他下意識想掉頭。商憶出聲:“往前開吧!
季允之手一頓。
最后聽她的,在一模一樣的位置停下。
一一低著頭。
他來當然是有話想和她說的。他是很想說,希望貓貓可以理性看待一個人的過去和現(xiàn)在,現(xiàn)在和未來。
包括她的,和他們的。
也很想承認,他已經(jīng)認錯了。他曾經(jīng)是堅持認為,她對他的感情,不能稱之為愛情。
所以忽視,所以無動于衷,所以袖手旁觀。
但后來他逐漸明白,親吻自會得到答案。
信徒不會為上帝感到羞澀。
只有相戀的兩個人之間,會為親吻對方而感到心悸。
但是他不想說這么多話,有點麻煩。文采不好,也組織不出來。
“商憶!
貓貓的小耳朵動一動。
最后他說:“我喜歡你!
他這樣說。也只是這樣說。
商憶一直埋著臉。
最后控制不住,肩膀抖動笑起來。
季允之,總是把人當小孩哄,遲早會付出代價的。
她早不是在為施恩者和受惠者的不平衡而難過。也不像他一樣,竟然認為她會分不清現(xiàn)實需求和愛情觸動。
她只是作為一個要強的女孩子,想要和自己的戀人,成為令所有人感到天經(jīng)地義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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