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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習(xí)的學(xué)生陸陸續(xù)續(xù)回到了山頂集合。

  趙清閣坐在樹底下休息,薄玨在旁邊溜達(dá),溜達(dá)著溜達(dá)著又湊了過去。

  “你怎么這幾天老是跟著我?”

  “喂,咱們剛剛才共患難過,你至于這么嫌棄我么?”

  “嫌棄,你也不看看這個難是誰招來的!

  “那也算有驚無險啊!

  趙清閣嘴里嫌棄著,卻沒阻止薄玨坐在她身邊,樹枝招搖,夕陽染黃了山林,風(fēng)是從薄玨那邊吹過來的,她雖然洗了臉,卻沒有換洗的衣物了,身上的味道還是令人……一言難盡。

  趙清閣皺緊了眉。

  薄玨從善如流的挪到了下風(fēng)口。

  “我覺得那名契主有問題!北~k從地上揪了根草,遞到趙清閣手邊,問,“你認(rèn)為呢?”

  趙清閣接過來,隨手扔到一邊,她沒有說“是”,卻是直接給出了自己的分析:“第一,即使有林箋在前,我也不相信有這么弱的契主;第二,她說她的契子上山采藥了,那么為什么叫我們帶她下山,而不是去找她的契子;第三,紀(jì)少尉看她的眼神不對,他在害怕!

  第四……

  薄玨“哇”了一聲,見縫插針的溜須拍馬:“你真聰明!

  趙清閣不以為然,說:“劣質(zhì)的夸獎,別跟我說你想不到!

  “我想是想到了,但是比你少一條,我是相信世界上有這么弱的契主的,不過現(xiàn)在多了一條,紀(jì)少尉出來了,他的腿好像在發(fā)軟啊。”薄玨幸災(zāi)樂禍的說。

  紀(jì)云生生吃了一個大冤枉。

  以他的布置,趙清閣和薄玨會遇到幾只a級野獸,但一定會是在能力之內(nèi)的,確保能夠給雛態(tài)最佳的鍛煉同時又不危及安全,誰知道那群花螳螂是怎么來的,難道有人特意引過來不成?

  心頭突然涌上這個念頭,尚未成型就被紀(jì)云掐滅了。有的事情不該想,也不能想。

  嚴(yán)格執(zhí)行命令,才是軍人的第一天職。

  比如他現(xiàn)在需要做的,就是把這群雛態(tài)送回壁空。

  罪魁禍?zhǔn)椎脑獛涢w下正在控制室里觀測著外面的情形,匕首牢牢的扣在手中,食指上的血珠早就凝結(jié)了,這樣小小的傷口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長得和以前不一樣啦!彼蝗贿@么嘆道,從頸子里拽出了一條鏈子,鏈子上串著一枚合上的鷹形徽記。

  那似乎是特意定制過的,徽記中央一道隱秘的s形裂痕,不仔細(xì)看的話完全看不出來,元帥沿著s拉開徽記,里面藏著兩個女人的合照。

  照片上的人還很青澀,像是雛態(tài)的年紀(jì)。

  頭碰著頭,肩貼著肩,兩張尚且稚嫩的臉上掛著燦爛得幾乎能夠灼傷人眼睛的笑容。

  元帥對著照片,又看看監(jiān)視器上坐在樹底下的趙清閣,手指點著照片上的女孩五官,一一比對過后,喃喃自語:“眉毛不一樣,眼睛不一樣,鼻子不一樣,嘴巴不一樣,你也不愛笑,真的哪里都不一樣了!

  “怪不得你叫我不要找你,就算找到你,我也再認(rèn)不出你啊!

  她摸上照片上女孩兒的眼睛,指尖在她的眼角輕輕掠過,終于無力的垂下,元帥將頭重重的往后一仰,閉上了眼睛:“明妤啊……”

  ……

  飛行器在夜里十點抵達(dá)壁空,中途在山腳降落了一次,元帥登上了等候已久的軍部飛行器,自始至終都沒有再出來見過趙清閣一面。而沒有收到那名契主的道謝,更加堅定了趙清閣心里的猜測,這也許是個大人物。

  有多大,她沒有概念,也不在乎。

  一個陌生的大人物,對她而言,僅此而已了。

  薄玨腳一沾地,人轉(zhuǎn)瞬間就躥出了十米開外。

  “席醫(yī)生!江游他——”

  辦公室的門被一腳踹開,席賢瘦削白皙的背部盡數(shù)撞進(jìn)了薄玨眼中,她連忙捂住眼睛退了出去:“!我不知道校長也在這里,對不起!

  不多時,席賢穿戴整齊的拉開門,俊臉緋紅:“江游一切正常,在病房里睡覺!

  校長只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衣,結(jié)實的肌肉將其撐得鼓鼓的,完美的九頭蛇身,他一把將席賢攔在身后,沉著臉說:“我?guī)闳タ唇。?br />
  薄玨縮了縮脖.子,總有一種校長要活撕了她的感覺怎么破?

  席賢清咳一聲,說:“還是我去吧。”

  薄玨小雞啄米般點頭。

  等到看不到校長的人影時,薄玨才小聲問:“席醫(yī)生,你們怎么都不鎖門的?”

  席賢睨了她一眼,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極淺的赧意,柔聲說道:“誰說我們沒有鎖門的?”

  薄玨偏過頭,暗自咬住下唇,假裝這句話她完全沒有聽到,轉(zhuǎn)移話題道:“席醫(yī)生,那個,江游他這幾天做了什么?”

  “睡覺,有時候會出去走走,心理評估上升到了b級,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對了,明天就是司白的送別儀式,雖然你剛實習(xí)回來很累,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在醫(yī)院里多陪陪他,我怕他情緒不穩(wěn)定。”

  “我知道了,席醫(yī)生,我先看他一眼,回去洗個澡再回來!

  薄玨舉著手往席賢身邊湊了湊,素來溫文的席賢也不由得往后躲了一步,問道:“你實習(xí)都干什么了?怎么一股餿……難聞的味道。”

  “大螳螂的腦漿,還有亂七八糟的野獸的血,”薄玨大喇喇笑道,“就這件衣服還是同學(xué)借給我的。”

  席賢就勢問道:“這次實習(xí)感覺怎么樣?”

  “很好啊,雖然有點驚險,但是過程很開心!

  薄玨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席賢長長的“哦”了一聲,滿眼洞察:“這是有意中人了?”

  薄玨羞答答的一低頭。

  席賢微微一笑:“那就祝你好運了,希望不久以后也可以在這里看到你的身影!

  “借席醫(yī)生吉言了,不過短時期內(nèi)應(yīng)該不可能!

  席賢調(diào)侃道:“你身手這么好,長得還好看,哪個人不喜歡你?說不定明天你就領(lǐng)著人到我這里來啦。”

  薄玨只是笑,她喜歡的人還就偏偏看不上她,要追人,注定是一場持久戰(zhàn)了。

  可席賢怎么也料不到,就在他說出這話幾個小時后,竟一語成讖,只是結(jié)果與過程都與他想象中的大相徑庭。

  江游還在病房里休息,薄玨在外面看了一眼就回去洗澡了,再回來的時候江游已經(jīng)坐了起來,房里燈火通明,他背靠著白色的醫(yī)用枕頭,依舊是那副明亮的少年笑容:“老大,你回來啦。”

  薄玨懸著的心放了下來,在江游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玩笑道:“再不回來你就要變成靈魂飛走了。”

  江游也笑著附和道:“不等到你回來,我怎么就敢變成靈魂飛走呢,”

  “回來了你也不準(zhǔn)飛,你還得好好活著跟我作伴呢!

  “行行行,我不飛!苯纹沉艘谎郾~k春風(fēng)得意的臉,心里就猜測到了一半,“這次實習(xí)和趙清閣發(fā)生點什么了?”

  薄玨聞言就興致勃勃的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的說起來。

  等說道招惹了一大群花螳螂把趙清閣坑了的時候,江游驚嘆道:“你還真敢。 

  “敢什么?”

  “席醫(yī)生跟我們說,雛態(tài)的第一要務(wù)是保障自身生命安全,那么多的a級野獸你為什么不第一時間選擇啟動報警器,而是下意識去找趙清閣?”

  “對啊,為什么?”薄玨收起笑容,認(rèn)真地思考起這個問題來。

  “那你覺得她可以對付這些野獸么?”

  薄玨立刻搖頭否認(rèn):“她就比我厲害一點點,當(dāng)然不可以。”

  “你喜歡她么?喜歡一個人不是會替她把所有的危險排除開么?為什么你卻把危險引到她身邊?”

  “我……”

  江游傾下身子,說:“你不確定了?”

  他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溫柔,好像要把這一生的柔情全部都耗盡在今天,可惜薄玨并沒有發(fā)現(xiàn)。

  “是的,我不確定了!北~k說,同時暴躁的抓了抓自己洗完頭還沒扎起來的長發(fā),“你干嘛要提這個問題,害得我剛剛確定的心意又迷茫了。”

  “不著急,我來幫你確定,你對趙清閣什么印象,用一個詞來概括。”

  “厲害!不、不對,一個詞的話,那就可愛吧!尤其是她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樣子,特別可愛!”

  “她嫌棄你你也覺得可愛么?”

  “可愛!”

  “打你你也覺得可愛么?”

  “覺得!

  “你是受虐狂嗎?”江游一本正經(jīng)的臉色突然破功,哈哈大笑起來。

  薄玨照著他的臉就踹了過去,被江游兩手擋住,薄玨沒使十分的力道,但是也不輕,江游卻格擋得輕而易舉,薄玨跟看猴兒似的看著他,雙臂抱胸,嘖嘖嘆道:“成了契主的人就是不一樣啊,獲得力量疊加……”

  江游的眼睛黯下去。

  薄玨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她還沒來得及道歉,便被江游給打斷了。

  他娓娓道來:“首先,花螳螂并沒有危及到你的生命,因為你內(nèi)心深處知道報警器才是最后一道防線,所以出于信任你去找了趙清閣,知道沒辦法解決以后毅然決然選擇報警。其次,喜歡分很多種,不是每個人都喜歡把愛的人擋在身后。也許是基于對彼此的了解,你更愿意把后背交給她。還有第三——”

  江游刻意賣了個關(guān)子,抿住嘴,不說了。

  薄玨著急地問:“是什么?”

  “這第三么,第三……”江游拖到薄玨又上腳了才邊求饒邊說道,“你就是想找個借口見人家,多簡單的理由!

  “是么?我是想見她?”薄玨腦子里被塞了太多她覺得暫時不能理解的東西,她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來,努力的倒騰清楚當(dāng)時自己的想法,眉毛皺了鼻子皺,才霍然起身,斬釘截鐵的道,“你說得對!”

  江游安靜的笑了,白色的病號服襯得他臉色更白,眉眼卻很清逸,月光下像是透明的,幾乎讓人生出一種隨時會飄然而去的錯覺。

  薄玨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

  午夜的鐘聲響了。

  “九月二十五了。”江游低頭看著薄玨攥得緊緊的手,突然說,“今天就是司白的送別儀式了。”

  “我陪你一起,好么?”

  “好,”年輕的契主輕輕地說。

  “老大,你可以抱我一下么?”

  薄玨不知怎么就覺得悲從中來,伸臂摟住了年輕的契主單薄的身體,如果不是這一抱,薄玨還不知道他已經(jīng)瘦成了這個樣子,骨頭硬得咯手。

  “我之前說,成人儀式結(jié)束后,就幫你追趙清閣,可是我太失敗了,連自己的契子都沒有保護(hù)好。你們那么好強,不管你是贏是輸,不要再步我的后塵了!

  江游的手慢慢往下探。

  “我分得清什么是激素作用,什么是我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司白走后,我覺得整個世界的燈都暗了。我不想去疾控中心,也害怕去魘堂,所以……”年輕的契主突然哽咽道,“對不起啊老大,我沒辦法再活下去了!

  懷里少年人模樣的契主身體泛出點點的湛藍(lán)色,屬于薄玨的匕首插在他的心口,天宿人唯一的弱點就在心臟——一擊斃命,毫無例外。

  薄玨徒勞的去抓空中飄著的光球。

  江游的身體慢慢變得透明,無數(shù)耀眼的光斑從他體內(nèi)升起,盈滿了整個房間,它們仿佛有意識的蹭了蹭薄玨的臉頰,最終匯集成了一個藍(lán)色的光球,閃爍著刺眼的光芒,毫無留戀的飛了出去。

  越來越高,越來越遠(yuǎn),直到再也看不見為止。

  薄玨忽然就跪倒在地,按住自己的喉嚨,不斷地干嘔,仿佛一股濃重的悲傷壓在她的心上,喘不過來氣。

  她好像快要死了。

  沒過多久,“砰”的一聲病房門不堪打擊碎成了兩半,來人立刻給她打了一針鎮(zhèn)定,同時柔聲安撫道:“對于江游的離去我們都很惋惜,但這不是你的錯!

  是席賢,她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她。

  薄玨的顫抖慢慢停下來,仰面倒在地上,眼眶酸疼得厲害,仍是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我想回去睡覺了!北~k平靜的說。

  “那我扶你起來,”席賢說。

  起身以后,薄玨茫然的看著四周。

  席賢柔聲問道:“你在找什么?”

  “我的匕首呢?”

  席賢看了看她腳下,蹲下去幫她撿起來:“給你!

  “那我就回去睡覺了。”

  她穿過一道長長的走廊,穿過燈火通明的診室,一直走到門口,朝滿臉擔(dān)憂的席賢揮了揮手,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沒事的席醫(yī)生,明天司白和江游的送別儀式我還得出席呢,我會準(zhǔn)時到的,是幾點?”

  “早上八點!

  “好,”薄玨默念了一遍,“八點!

  她還沒走出幾步,被一個飛奔而來的人影撞得一個趔趄,直接摔倒在地。

  “對不起對不起!

  薄玨木然的垂著眼,拍拍屁股站起來,說:“沒關(guān)系!

  “薄玨?”

  薄玨這才就著光看了一眼,是班里的一個同學(xué),她勉力笑了一下:“是你啊。”

  那同學(xué)卻很驚奇:“你不是約趙清閣去訓(xùn)練館了么?怎么還在這里?”

  “訓(xùn)練館?”薄玨腦子仿佛銹住了,年久失修的齒輪噶吱噶吱的轉(zhuǎn)動,遲鈍的說,“我晚上一直在校醫(yī)院,沒有約誰啊。”

  同學(xué):“那我就不清楚了,有個高年級的學(xué)長,說你讓他給趙清閣帶個話,說約她去訓(xùn)練館有要緊事情,但他要趕時間,就讓我跟趙清閣說!

  “學(xué)長?”薄玨在這初秋的夜里,竟然狠狠的打了一個寒戰(zhàn),后背驀地攀上來一股冷意,直滲進(jìn)骨頭縫里,“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一個小時以前了吧!

  同學(xué)話音未落,薄玨掠出去三四丈。

  薄玨腳好像不是自己的,發(fā)瘋似的往訓(xùn)練館跑,腦海里一直叫囂著快些,再快些,腕上的終端撥通了趙清閣的終端號碼。

  然而石沉大海,毫無回應(yīng),像是和月色一起沉進(jìn)了這個死寂的夜里。

  訓(xùn)練館。

  一只終端孤零零的躺在空地上,有光些微的亮著,一只腳猛地伸過來,將它踢進(jìn)了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