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一樓西側(cè), 會客室。
與種田夫人無言對坐半小時。
不得不承認(rèn)她是一位非常有涵養(yǎng)的女士,被人冷淡拒絕也只是微笑著垂下眼瞼靜坐。
倒是我,隨著時間慢慢流逝越發(fā)覺得這樣對待一位長輩非常不妥。既然她言語中帶出熟稔的意思, 想來定是從種田先生居中輾轉(zhuǎn)講述得知。
我很怕被她這樣的女士問起與眼鏡子離婚的事情, 不是指恐懼一類的害怕,而是怕不被同類理解。就像只有女性才會往往對女性格外苛刻那樣, 你幾乎無法分辯其中的道理。
“大家都是這么過來的!
“世人都認(rèn)為應(yīng)該如此!
“你應(yīng)該體諒他!
“他也是有苦衷的啊!
“就不能看在曾經(jīng)的感情上再給彼此一次機會?”
“其實是已經(jīng)有了別的人,是么……”
諸如此類或好心或惡意的“勸解”這半年來我聽得已經(jīng)足夠多了, 每一次都無異于被人蠻橫剝開傷口。
我的痛苦, 于世人而言不過如此,即便曾付出沉重代價,亦不過只是他日閑聊中的一個小話題。
雖說難免有遷怒的成分在內(nèi), 這樣的話也確實讓我平白對眼鏡子多了一股怨念。
原本我并不怨恨他。
即便曾經(jīng)躺在病床上等到最后也沒能等來丈夫的身影,我終究深愛著坂口安吾這個人。
但我也用生命證明了一個道理:并不是相愛的人就一定能夠相守。
哪怕我再生性喜靜,再享受孤獨,成年累月的寂寞也會壓垮一切努力,F(xiàn)在的我是真怕了, 害怕滿室揮散不去的寂寥。
如果這位夫人開口也是那些勸和之言,我想我絕對會崩潰失態(tài),立刻打車跑去內(nèi)務(wù)省潑紅油漆舉條幅抗議也不一定。
“你看上去不太好,需要熱茶嗎?”
種田夫人的聲音很好聽, 安靜舒緩, 親切的關(guān)懷讓我格外難受, 我寧可她把我當(dāng)做空氣:“……”
這半年來已經(jīng)很少出現(xiàn)這種完全拒絕他人的狀態(tài),沒有為什么, 就只是單純的不想說話, 不想交流。
種田夫人誤會了, 她真以為我有哪里不舒服。急忙出去找人送了熱茶來, 又試過溫度才將杯子塞進(jìn)我手里:“先暖暖手,等涼一些再慢慢喝!
“……”接過茶杯,微黃的茶水氤氳著淡淡香氣,情緒逐漸穩(wěn)定:“抱歉!
“啊,不。該說對不起的是我,嚇到你了呢!彼謳臀曳鏖_不知何時被冷汗打濕的額發(fā):“我只是來警視廳申請隔離保護(hù)而已,你想得太多了!
“隔離……保護(hù)?”我有點傻眼。
這種請求,多半用于遭遇變態(tài)跟蹤狂之類的困境,或者離婚后一方糾纏不休,另一方也有權(quán)向警察提出申請。
“是啊,說來也不怕你笑話。”種田夫人抿嘴笑得溫和狡黠:“我們那個年代婚嫁都比較早,也沒有現(xiàn)在所謂的婚姻屆一說,自然辦不了關(guān)于離婚的手續(xù)。想要分開只需各自居住就好,我現(xiàn)在年齡也比較大了,不想再和父母擠在娘家,申請了隔離保護(hù)后另尋他處居住即可!
“……”
這絕對算得上是驚嚇,我差點把手里的茶杯扔出去:“您……要和種田先生離婚?”
“不是要,是必須呢。一把年紀(jì)幾十年來分分合合好幾次,實在也是累了。每次都要勞動父親母親居中調(diào)和,我也很沒有顏面呢!
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握在掌心:“剩下的人生呀,我想為了自我而活。”
“你還這么年輕,不要像我這樣活到頭發(fā)快白了才想明白。先要對自己好一些,然后再把剩下的愛分給其他人!狈N田夫人愜意的靠進(jìn)沙發(fā)靠背里啜飲茶水,看得我忍不住學(xué)著她一起將茶杯送到嘴邊:“您找到合適的住處了嗎?”
“還沒呢,有朋友希望我能過去,但是……總覺得太給人添麻煩了!彼蜃煨Φ煤挽悖骸艾F(xiàn)在我只想先和警察先生們談好條件,然后去和服店作身新衣服。終于不用把種田家的家紋穿在身上,心情也舒緩許多。我看你現(xiàn)在不太忙的樣子,一起去嗎?”
和服這種傳統(tǒng)著裝,只有父母還在世時有人替我準(zhǔn)備,成人禮之后就再也沒有穿過。種田夫人的邀請讓我既意動又躊躇。
——我不確定亂步先生能愿意和我們一起去,但是放他自己回偵探社,這件事更不現(xiàn)實。
“我……”
“我搞定啦~小吹雪我們回偵探社吧!”
名偵探從外面探頭向茶室內(nèi)看,然后“呼喇”一下跳進(jìn)來:“禿頭大叔家的阿姨!”
我:“……”
亂步先生!您這樣稱呼一位女士一定會被打的,絕對會被打的!
種田夫人只是笑:“啊拉,這不是福澤先生家的小偵探嗎?好久不見。”
看她沒有生氣的樣子我長出一口氣:“夫人希望能有人陪她去和服店,亂步先生愿意一起嗎?或者我叫個車先送你回偵探社!
反正他的報告都是我在做,早一點晚一點還不是我說了算。
“隔離保護(hù)?”亂步先生突然咧嘴笑開,十足十的幸災(zāi)樂禍。他迫不及待掏出手機戳下號碼:“社長社長,禿頭大叔終于被他家的阿姨踹啦!為了慶祝我和小吹雪陪她去和服店做新衣服哈,下班后才回去!
一連串操作快得我都來不及阻攔,只能坐在原處傻笑。
還能怎么辦呢,我也覺得有點……暗爽。
有名偵探幫忙,種田夫人提交的申請很快得到通過,我告訴她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我父母留在青葉區(qū)的老房子里落腳,總比去和別人擠著寄人籬下要強。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會按照正常市價付租金給你。不如等從和服店出來就搬家,等你們有空一起去吃東西呀。不要再稱呼我種田夫人了,我娘家本性松山……”她是真的為能結(jié)束這段婚姻而感到解脫,整個人色彩都變得鮮活起來。
我沒有拒絕她的要求,她和我一樣,我們并不需要同情與憐憫,只希望能有個安靜穩(wěn)定的環(huán)境度過最初最艱難的時期。曾經(jīng)有武裝偵探社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現(xiàn)在我也可以幫助別人。
辦完手續(xù)我們一起乘車去了松山女士提過的和服店。亂步先生坐在外面會客廳里抱著零食翻看提供給小客人的漫畫,我被女士拖進(jìn)量體間,面對架子上掛著的一排排和服半成品犯起選擇困難。
“年輕女孩要穿鮮亮些的顏色,馬上就要到賞櫻季了,這件好看!”
她翻開一架櫻紅底白櫻飄花的棉質(zhì)和服推到我面前,而我看的則是更靠里面那架淺粉立波紋春告鳥——小鏡花穿這個圖案一定很可愛:“請問,布料底端可以收放的是嗎?”
裁縫站在旁邊笑瞇眼睛,點頭應(yīng)聲:“是啊是啊,客人有要求的話可以留條收放的邊。”
“家里有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想來正是長個子的時候,要留點余裕才好。”我將小鏡花的數(shù)據(jù)告知裁縫由他取下那匹半成品繼續(xù)加工,轉(zhuǎn)回來又替松山女士從兩件難以挑選的衣服中決定了藍(lán)底蝶紋的新衣。
“我都離婚了,憑什么不能穿花俏些?小紋太顯老氣,從前又為了顯得穩(wěn)重不敢不用,哼!”她用力將衣角塞進(jìn)腰帶拍拍,站在鏡子前扭來扭去左右看看:“吹雪眼光好呢!”
由于尚是早春,羽織也必須準(zhǔn)備,總之等我們大包小包走出量體間亂步先生已經(jīng)靠在沙發(fā)里抱著漫畫睡著了……
“盛惠。”
老板娘看著我們笑得眼睛都睜不開。
我指著掛在架子上的絨球詢問價格,考慮到我們在這里燒掉的紙鈔,她干脆利索取下兩只裝進(jìn)盒子里遞過來:“送給您,希望下一季還能再見面。”
“多謝。”
毛球是掛在男士和服正裝系帶上的裝飾品,打算送給亂步先生作為禮物,為難他坐在這里老老實實等我等到睡著。
等晚上回到員工宿舍把這件事告訴大家,與謝野醫(yī)生拍著桌子表示要約好時間去我家開個酒會。想到院子里那株幾乎獨木成林的櫻樹,我表示今年偵探社可以換個賞櫻的地方:“院子不算太大,但也足夠坐得開。家里有現(xiàn)成廚房可以用,自制食物比購買成品能節(jié)省不少開支,就算喝多了也有房間隨時可以休息,只別太大聲打擾到鄰居們就好!
只聽到“節(jié)省開支”這四個字國木田先生就點頭:“很好,就這樣。”
鏡花現(xiàn)在跟著我住同一間宿舍,此刻也對許諾的湯豆腐充滿期待:“切成兔子形狀真的可以嗎?”
“我曾經(jīng)制作過一種非常硬的豆腐,別說切成兔子,拿去雕刻估計也行!碧紫壬敛恍奶摰暮鲇菩『⒆。拿著毛球當(dāng)玩具去逗蘇格拉底的亂步先生只關(guān)心一個問題:“一定要等到賞櫻季才能去?”
潤一郎無論什么時候都和妹妹膩在一起,撓著后腦勺表示他們可以負(fù)責(zé)跑腿采購食材。
周圍滿是歡快的笑聲與溫暖的陪伴,我坐在人群中抱著同事們帶來充做晚飯的燉菜低頭吃吃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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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看點
為什么勸和
當(dāng)然是離婚
社畜不配
擁有愛情
種田夫人真正的姓氏沒有找到,就從三次元種田山頭火的作品里找了個《松山筆記》。
盡力了,太宰同框像姐弟,亂步同框像母子,中也……都是森鷗外的鍋。
就無cp番外欺負(fù)眼鏡子吧,明天改文案。
你們不能要求一個喪偶式婚姻兼喪偶式育兒的家伙多會寫談戀愛的情節(jié)吧,那不是要作者給自己發(fā)刀么!感謝在2020-11-17 09:00:00~2020-11-18 11:53: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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