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這邊走。”

  我在距離擂缽街邊緣不足一百米處的巷口抓緊身后少年手腕, 腳下突然加快速度。

  當(dāng)然了，我所謂的“加快速度”能有多快嘛……大約也就是步子大一點和步子小一點的區(qū)別，但是借此營造出恐慌氣氛卻也足夠。

  剛才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多走的那些路程成功讓這小子相信我能“看”到危險, 在這場無傷大雅的博弈中他已經(jīng)輸了。

  怎么說呢，我也確實是“看”到了可能發(fā)生危險的地方提前避讓，不過那并不是什么預(yù)知能力, 只是我對細(xì)節(jié)的觀察要比絕大多數(shù)人都更仔細(xì)些。

  畫手嘛，基操而已。

  眼下突然的變化讓少年對“即將遭遇未知危險”的推測深信不疑。

  人總是會對自己思考所得的結(jié)果無比信賴，即便思考的方向很可能已經(jīng)被人誤導(dǎo)。

  干瘦冰涼的手猛然握拳, 心跳急劇加速，呼吸也變得更深更粗, 連瞳孔也一并微微收縮。

  “危險”不一定存在于此刻, 但他一定在過去曾經(jīng)遇到。

  我們躲在鐵皮長屋后橫向移動，繞過一開始打算通行的街口。讓我沒想到的是竟然真有幾個黑西裝藏在暗處，要不是有人行走換班可能就真被忽略掉了。

  把少年推到身后的墻角里，跟著蹲在雜物箱后屏住呼吸。透過箱子邊緣觀察了一會兒, 我確定這些人……來者不善。

  取出手機(jī)給國木田先生和太宰治發(fā)送消息示警, 我又看了一會兒對那少年道：“這些人守了你多久了？”

  也許真是守他的, 也許不是, 單純問一句，反正又不妨礙我進(jìn)一步收集信息。

  話音剛落這小子呼吸頻率徹底亂了，心理素質(zhì)脆弱的讓我忍不住同情。只不過試探性詐一詐，有必要反應(yīng)這么劇烈嗎？

  顯然他實在腦補(bǔ)得太多，再稱呼我時下意識使用了相當(dāng)嚴(yán)格的敬語：“港口黑手黨，正在擂缽街大肆搜羅異能力者為其所用。我和曾經(jīng)的同伴們走散了, 不知道其他人現(xiàn)在怎么樣……”

  “不管怎么說, 至少還沒誰遭遇生命危險�！蔽蚁喈�(dāng)羨慕的看了這小子一眼：“冒昧問一句, 你的異能力有什么效果？”

  “你怎么知道！”少年再也忍不住，大驚失色似乎想要躲到墻里面去，我急忙抓住他：“小聲點！你腳邊那么多廢棄物，能不能別亂動？”

  少年低頭看了一圈：“……”

  ——我到底是怎么稀里糊涂就被她給塞進(jìn)全是垃圾的角落里了？

  少年在擂缽街“居住”已有四年之久，具體來到這里的時間他已經(jīng)記不清楚，只有過去艱難的四個冬天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真冷啊，這是第五個冬天，他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繼續(xù)咬牙堅持下去。

  那一天，數(shù)名暴徒毫無預(yù)兆的闖入家中，父親留在屋子里，母親帶著他從窗戶逃跑。一向端莊得體的母親甚至來不及穿鞋，拉著他向最近的警局逃去。

  然而當(dāng)他們總算沖進(jìn)警局大門，母親卻又將他抱在懷里轉(zhuǎn)身離去:“快跑，不要再回來，不要看、不要聽，盡力向更遠(yuǎn)的地方跑。要活下去啊……”

  直到后來他才恍然大悟，那些警察并不是滑倒才會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暴徒追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母親最后一次擁抱著親親他的額頭，然后親手將兒子推進(jìn)河道。

  ——被河流帶到下游還有活命可能，留在原地或是繼續(xù)向前跑必死無疑。

  就像扔進(jìn)罐子里點燃的爆竹，一聲悶響后那些人迅速離開。被河水卷走的孩子費勁力氣才爬上河堤，過了一段以翻垃圾箱為生的日子，最終逃入擂缽街。

  那個早就被政府放棄了的遺棄之地。

  在擂缽街生存很難，出去卻也不會好到哪里。橫濱每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成為失蹤人口，作為一個尚未成年肢體完整的孩子，如果既不想餓死又不想被抓走賣掉的話，留在這里竟成了個不錯的選擇——四通八達(dá)的小巷是天然防御手段，鉆進(jìn)去拐幾個彎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能甩掉人口販子。

  他要復(fù)仇，復(fù)仇的前提是活下去，活到有能力查出那些人都是誰。

  萬萬沒有想到，就在他以為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熬下去再也不會有什么變化的時候，變化出現(xiàn)了。

  先是與同伴失散，繼而不慎被小團(tuán)體劫掠，正在苦思脫身之計時卻又被三個奇怪的人救下……

  確切的說是那個黃色頭發(fā)戴眼鏡的男人救了他，然后把他帶到另外兩個人面前。

  只需要一眼，他就知道這三人中那個女的最好對付。她大概是頭一次走進(jìn)擂缽街，臉上還帶著尚未退盡的好奇與驚訝。

  果然，她隨隨便便就給了他一瓶干凈水，還有顆奶糖。糖很甜，最近就沒吃飽過，含著糖恨不得能把舌頭也一塊咽下去。

  幾乎在那個瞬間他就決定，要借助這幾人混進(jìn)港口黑手黨。其他人更可能賤價把他給賣了，這些并不了解擂缽街生態(tài)的濫好人才是最佳選擇。也許那些兇手就來自港口，但那又怎么樣呢？有這些外人作踏腳石，不會有人懷疑他加入組織的動機(jī)。

  有合理理由的投奔與被抓到不得不加入，起點和分量不可同日而語。

  他知道這樣做不對，但是已經(jīng)沒有其他辦法了啊——如果神明真的存在，就請?zhí)嫖蚁蛩麄兊狼浮Ｎ也皇莻�好孩子，請不要再來救我……

  這三個人很快分頭行動，一臉單純的女人負(fù)責(zé)帶他離開這里。

  抱歉，要害你無法完成工作了。

  她提起了他的父母，又告訴他自己的身份以及尋找他的理由，坦率又真誠。離開擂缽街的過程也因為有她走在前面而輕松許多，她就好像能提前預(yù)知似的繞過本地居民才知道的禁地。

  為什么沒有早點來找我呢，在最悲傷的那一天……如果是你的話，也一定能夠領(lǐng)著我和母親躲過一個又一個危險。

  很快他們就走到擂缽街最頂端的區(qū)域，果然有港口黑手黨的人守在那里。只要這個時候發(fā)動異能力利用一下……

  她大概是不會原諒我了，但我會盡量保證她的安全……雖說利用了別人再拐回頭說這種話虛偽得要命，卻也正是他此刻內(nèi)心的真實活動。

  少年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直走在前面的女人突然伸手握緊他的手腕加快步伐側(cè)向躲避，不可名狀的恐慌襲上心頭。她發(fā)現(xiàn)什么了？有什么看不見的危險潛藏在四周？

  被問到問題時心臟慌亂了一拍，她應(yīng)該沒看出來吧？明明就是個連體力也不太好的普通人。他下意識說了謊，但愿能騙過去……

  “冒昧問一句，你的異能力有什么效果？”

  溫柔的聲音輕輕在耳邊響起，她知道了！她知道一切！就像提前看到危險那樣看破了他的謀劃。

  ——對于她來說，他才是那個危險源！

  慌亂中差點踩到腳下雜物，被推進(jìn)更深的角落里，等待著的又將是什么？

  是……信息提示音！？

  這個一路都語氣和藹氣息平和的女人劃開屏幕低頭看了一眼，氣息莫名變得險惡起來，要被處理掉了嗎！

  “……”

  我正耐心等待面前這少年回答問題，眼看他的心理防線即將全線破潰，手機(jī)卻在口袋里發(fā)出不合時宜的刺耳鈴聲。

  啊，一沒注意都到這個點了，至于發(fā)信息的人……大概率是我那讓人無力吐槽的前夫。

  算上拉黑他的幾天，眼鏡子竟然真的每天守點發(fā)送信息從不偷懶。各種稀奇古怪的語言，不知道從哪里摘抄來的詩歌，偶爾是手邊白煙卷出心形的咖啡杯，或者不幸被養(yǎng)死了的綠植。

  總之可以看出他基本沒發(fā)生過什么物理意義上的位移。

  好不容易才從厭煩做到無視，坂口安吾你就不能乖乖待在通訊錄里不要發(fā)出任何聲音嗎？順便說一句，能不呼吸就最好了。

  低頭瞄了一眼，是一只素白紙飛機(jī)。

  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放生任務(wù)目標(biāo)，直奔內(nèi)務(wù)省戳爛你的兩個眼鏡片？！而且這個破委托難道不是眼鏡子你搞出來的，如果因為這條短信而任務(wù)失敗黑鍋我絕對不背！

  氣沖沖關(guān)掉頁面順手又把眼鏡子拖回黑名單，進(jìn)去吃灰吧你！

  “好了，不是重要的人。我們繼續(xù)，說說看你的異能力效果，究竟是什么？”

  我努力保持微笑看向一直暗搓搓做小動作的小少年，他似乎被嚇傻了，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或者讓我猜猜看……精神系、還是催眠類？”

  此刻我們正一起躲在空間狹小的廢舊物品堆里，小家伙差點沒被唬到原地起飛。

  單看他這個反應(yīng)我就明白，我的猜測又一次八九不離十。

  血緣關(guān)系框架內(nèi)的異能力者存在自然繼承可能，即便這種可能性異常微弱。就算沒能遺傳也會在異能力某些方面凸顯出相似性。那么多殉職人員的資料里，精神系廣為詬病卻又寥寥無幾，稍微回憶一下就能找到。

  “所以，你打算對我做什么？”

  攤牌吧攤牌吧趕緊攤牌，然后我就可以把你扔給眼鏡子互相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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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上了啊……我困死了，明天再過來修改詞句和邏輯。盡力講明白了，要是看不懂就留言。我怕我太困寫著寫著就大腦模糊……

  總之雪姐是看出不對但也下不了狠心，隨口一詐全都給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