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府城,是丟過的,但又失而復(fù)得。
“明府,朝廷……或許不會來救淮陰了!
“不會的!”
知府雙目圓睜,“這里難道不是大夏天下?不會的!”
他語氣沉重:“城若破,還請諸位真人護送將士百姓離去,本府……自當(dāng)同淮陰共存亡!
“明府,事不可為,何必強求……”
“我非愚忠,而是不舍!
淮陰知府指了指不遠處的外城,“數(shù)百年積累,方有如此坊市,一夕之間,為妖魔所破,再要振作,又是數(shù)十年、上百年。我為官一方,不求飛黃騰達,但求無愧于心。倘若世間有諸多修行,諸位真人修的是長生,我修的……大概就是太平!
幾個“人仙”神情肅然,他們原本閉關(guān)于淮水之畔,修道已經(jīng)百四十年,再有一場劫數(shù),就能踏入鬼仙之境,從此鬼關(guān)無名,可謂初窺門道。
但是這一次,卻因為妖魔作亂,江淮大災(zāi),讓他們在諸多緣由之下,選擇出關(guān)相助。
本以為會受到國運壓制,但卻萬萬沒有想到,淮陰府知府彭如晦,動用了官印,封了他們幾個朝中官位。
雖無吏部通報,卻也算是權(quán)宜之策。
原本彭如晦是打算要走的,洪災(zāi)、旱災(zāi)、蝗災(zāi),這都沒有讓他畏懼,突如其來的妖災(zāi),讓他萌生退意。
只是,當(dāng)府內(nèi)三縣數(shù)十萬百姓淪為妖魔口糧,他的恐懼和退意,頓時消散。
他不能退,也不愿退。
可惜,這份堅持并沒有等來朝中的賑災(zāi)平妖大軍,只有無盡的孤寂,還有疲憊。
直到有一天,那不知道何時又會斷流的淮水之畔,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
一人,一刀,一長槊。
僅此而已,再無其它。
那人的刀很快,快到妖王級數(shù)的大妖一個照面,就被斬了個身首異處。
那人也強得令人膽寒,一人一刀,追殺數(shù)千妖魔。
任你甲具在身還是兵器鋒銳,大妖磕著就死,大魔碰著就亡。
凡是自持勇猛的妖魔,盡數(shù)死在他的刀下槊上。
府城內(nèi)外,非旗號嚴(yán)整的妖魔勁旅,不可與之相抗衡。
彭如晦知道這是高人,大為驚喜,可是,此人跟他隔著外城,遙遙對話,身份卻是讓彭如晦沉默以對。
“某乃夏室反賊,彭知府,你還要請某一敘嗎?”
外墻城頭,那人殺了一地的大妖,甚至將一口大鼎當(dāng)作火鍋,烹煮著水族大妖。
一日,此人吃了七個大妖,蛇蝎蝦蟹應(yīng)有盡有。
面色如常,吃妖為樂,彭如晦想起了一些傳說,隱隱約約有了猜測。
但是,他不敢相信,因為現(xiàn)在傳說的吃妖猛士,乃是大夏的舉人,是“五潮傳臚”的摯友忘年交。
他怎么可能是反賊?!
又怎么會做反賊?!
“若足下能救淮陰,縱使造反之輩,彭某亦愿請為上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吃妖的兇人無視數(shù)萬妖魔的包圍,笑得猖狂又放肆,這笑聲,這做派,讓彭如晦當(dāng)即確認(rèn),這便是傳說中素好斬妖吃怪的“赤俠舉人”魏昊!
“交結(jié)賊寇,彭知府,你的官路,斷了!
“我只求保下淮陰!縱使有千錯萬錯,這一方水土,總沒有養(yǎng)錯一方人,淮陰的百姓,不該蒙此大難!若君有降妖除魔之恩,還請出手搭救,如晦……拜謝!”
將頭頂?shù)墓倜比×讼聛,彭如晦在?nèi)城城樓之上,沖魏昊行了大禮。
“我自淮上而來,十日行走,才至淮下。諸府之中,唯彭知府,無所畏懼……”
魏昊感慨萬千,忽然抖出一件披風(fēng),磅礴的“烈士氣焰”,瞬間將周遭的妖氣焚燒殆盡。
驚人的烈焰,讓彭如晦左右修真都是瞠目結(jié)舌,這等手段,聞所未聞。
妖氣,跟法力同源。
早就聽說魏大象天克妖魔,他們閉關(guān)百四十年,并非不知道這些傳說,但是親眼所見之后,才感慨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魏昊緩緩抖開“人祖披風(fēng)”,這披風(fēng)不斷變大,其邊緣多了一道“烈士氣焰”,乃是魏昊自身修為的凝聚,雙手一扯,裂帛之聲響徹四方,隨手一擲,一圈似皮革又似絹布的綢緞,飄向了淮陰府城的內(nèi)城。
那綢緞赤紅鮮艷,于空中飄舞交織,經(jīng)緯交錯,竟是逐漸編織出了一面赤紅旗幟。
“彭知府,只要這面大旗不倒,某定會搬來救兵!
彭如晦身軀一震,雙目錯愕,因為這面旗幟,竟然被護城國運隔絕在外。
只是,這旗幟依舊飄揚,似乎沒有在意這種隔絕。
“為何要反?”
被護城國運隔絕,那就說明一件事情,這是真的反了。
前途無量的北陽府解首,竟然造反?!
真有那么激烈的深仇大恨嗎?!
彭如晦不理解。
但是,彭如晦起身,跨出了堅定的一步,他伸手,將那面旗幟抓在了手中,而后,掌托官印,為旗幟撐開了一道縫隙。
內(nèi)城城頭,豎起了這面大旗。
看到了旗幟升起,魏昊氣定神閑,俯視著外城內(nèi)外的妖魔大軍,冷笑一聲:“此間有妖魔十萬之眾,待某領(lǐng)兵北上之時,必定盡數(shù)屠滅!
此言狂妄囂張,激得妖魔紛紛咆哮,但是它們并沒有失心瘋單槍匹馬沖上來跟魏昊決一死戰(zhàn)。
雖有十萬之眾,但要是不嚴(yán)陣以待,就會被魏昊一人沖垮。
看到妖魔軍勢逐漸嚴(yán)整,魏昊表面狂妄,心中卻是擔(dān)憂起來:再這樣拖下去,這些妖魔就真的成了氣候,它們必然會凝聚出“軍陣之勢”,發(fā)展到那種地步,就不可能再像這樣如入無人之境。
他不是沒想過直接斬首妖王,但做不到,即便還沒有形成“軍陣之勢”,大軍的氣象,已經(jīng)有了。
這已經(jīng)不是烏合之眾,也不是一盤散沙,而是內(nèi)藏制度的行伍。
“烈士氣焰”可以燃燒法力,但是有極限的,魏昊每每作戰(zhàn),從來不是胡亂沖鋒,看似莽撞的背后,都是重點打擊,甚至是一擊斃命。
大軍的氣象,會提前消耗“烈士氣焰”,將妖氣、魔氣最大限度地保留下來。
很不妙。
但這些還不是魏昊真正的憂慮的地方,不管有多少妖魔,魏昊都無所畏懼,地獄他闖蕩了太久,地府、龍墓,兆億之?dāng)?shù)的鬼魅妖魔,他都見識過了,更加慘烈的戰(zhàn)爭,他也親自下場過。
“尋聲救苦天公大元帥”,這個他在龍墓大波濤地獄中的頭銜,講述的就是一場漫長戰(zhàn)爭。
魏昊忌憚的,是那隱藏在背后的敵人。
那個將淮水妖魔統(tǒng)合起來的家伙。
時有時無的殺氣告訴自己,這個家伙就在附近,隱藏在某個地方,它正暗中窺視著自己的一舉一動。
忽然,天地的界限出現(xiàn)了模糊,周圍的場景開始扭曲,地面出現(xiàn)了裂紋,隆隆聲由遠及近。
魏昊頓時一聲大喝:“來得好——”
“你果然不簡單,魏赤俠,你在等我。”
“不錯!”
咣!
烹煮大妖的大鼎,被魏昊一腳踢飛,湯湯水水漫天潑灑,長刀斬出刀罡,朝著地面隆起的地方就是一擊。
斬擊去得很快,但回來得更快!
就像是反彈回來一樣,刀罡殺向魏昊。
魏昊雙目圓睜,再次斬出一刀,兩道刀罡當(dāng)空撞擊,直接炸裂,形成四溢的劍氣,猶如風(fēng)暴,把淮陰府城外城再度肆虐了一遍。
一時間,刀光劍影,飛沙走石。
“好詭異的道術(shù)……”
眉頭緊鎖,魏昊完全把握不到其中的變化,一切都來得太快,魏昊甚至都沒有看到隱藏之人出手。
可見其變化之術(shù)已經(jīng)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開!”
一聲大喝,魏昊火眼金睛掃過水陸,只見地底一道黃光飛快游動。
“好一雙神眼,竟然能夠堪破土行靴的軌跡!”
土行靴?!
魏昊一驚,他在地府看書,從典籍上看到過“土行靴”的描述,這是一件奇寶,穿上之后,不管你是什么修為,哪怕是凡胎肉體,照樣可以土遁千里。
修為越高,土行靴發(fā)揮出來的威力也就越大,在崇山峻嶺、巖石土壤之間穿梭的速度,也就越快。
“不過,你有神眼,我也有!”
話音剛落,大量符文突然從四面八方凝聚,這符文跟陰間的符文有著極大的區(qū)別,魏昊對陰間符文太過熟悉,此刻再看這些符文,便發(fā)現(xiàn)了端倪。
這些符文的構(gòu)造,就像是陰間符文的補充,跟陰間符文如果一一對應(yīng),就能形成兩兩組合。
“有古怪!”
魏昊感覺不妙,當(dāng)即摸出天賜流光鎮(zhèn)魂印,隨時準(zhǔn)備鎮(zhèn)壓。
“法度面前,眾生平等!”
“魏昊!你作惡多端!天下生靈,可共討之!”
此言一出,魏昊頓時感覺四周符文,像是形成了束縛,編織成了一張大網(wǎng),向自己籠罩過來。
這種感覺……
魏昊篤定自己有見過,熟悉感浮上心頭,魏昊猛然一個激靈,這不是跟陰間判官類似的神通?!
不,與其說是神通,倒不如說是三界法定的神權(q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