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從劍插入的那道裂縫開始,更多細長的裂紋蔓延開來,有些甚至蔓到了甬道折拐的角落。
“你們退后。”玄鶴轉(zhuǎn)頭瞥了一眼醫(yī)塵雪那處,視線掃過某個角落,沖那處揚了下巴,“跟他站一塊去!
元衡:“……”
于是元衡眼睜睜看著那兩人一紙傀走過來,在他前面停住了,然后又都側(cè)了身,看向前面。
即便只是站在后面,元衡依然極不自在,不敢挪動一下。因為他看著這二人的背影,越看越覺得像那師父的那二位好友。
元衡很想一巴掌拍在自己腦門上,就這么暈了算了。
但他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付諸實際,腦海中再次長鳴震蕩得難以平靜。
那個不知名姓的人,素衣白袍,穩(wěn)穩(wěn)站在那布滿裂紋的石壁前,手上捏了一張符,半垂著眼眸,儼然是個慈悲的仙客模樣。
從元衡的角度看去,只得側(cè)影。卻正因只得側(cè)影,看不清面容,才讓他覺得此情此景分外熟悉。
饒是學(xué)了再多恭謙的禮數(shù)和分寸,元衡此時此刻的神情也只剩下四個字——
見了鬼了。
真見了鬼了。
第84章 合陣
傀師祖師爺明無鏡, 滿身清明,憫善慈悲。后人看著他所寫的舊書,用著他所教授的術(shù)法, 為他立像,常跪拜供奉。
尤其是仙門,即便是不專修傀術(shù)的仙門, 正堂內(nèi)也多半會掛著這位祖師爺?shù)漠嬒瘛?br />
這些畫像有的花紅柳綠,鬼面尖牙,連眉眼唇鼻也瞧不出個準確的形貌來。有的則面容溫好,溫潤清俊,活脫脫是個普度眾生的神仙模樣。
但無論是哪種,這些畫像都沒有個固定的樣子。
舊書里常有談及祖師爺?shù)臉用? 說他慈面溫目的有,說他嚴肅正經(jīng)的也有。因為太多人沒有親眼見過他的真容。
他的那些親徒卻不一樣,既是親徒, 自然會更親近些, 見過他長什么樣,聽過他說什么話, 更知道他用符時舉手投足間的習(xí)慣,垂眸斂目時又是如何風(fēng)輕云淡。
元衡不但見過、知道,更親畫過那樣的場景。
而如今, 他又親見了一回。
卻無論是心境還是別的,都不一樣了。
師父還是那個師父,滿身清白。他卻不是千年前跟在師父身后的那個徒弟了。
元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幾乎要昏死過去, 掩在袖下的手指也控制不住地顫抖, 靠著一側(cè)的石壁才勉強能站著不跪倒下去。
相隔千年, 師徒重逢,他本該高興,本該以長禮相迎,可他僵愣在原地,不敢置一詞。
玄鶴并未扭頭看過來,他依然垂眸看著那些裂紋,在靈符燃起的一瞬,將它送至劍直插而入的那個豁口。
那面石壁不知薄厚,劍身沒入三寸,依然不見光亮漏出來。
符文驟亮的瞬間,罡風(fēng)倏然而起,猛烈急促,長嘯不止。
玄鶴立于那罡風(fēng)之中,墨發(fā)袍擺飛揚,黑白亂成一片,人卻沒有挪動半分,神情依舊淡然。
同千年前一樣,似乎再大的險象,在他眼中都無足輕重,從未有過懼怕。
元衡所有的懷疑,在那一瞬盡數(shù)泯滅。
“若非緊要,不可用此法!
這是對他們這些親徒的叮囑,卻不是對明無鏡自己的。
元衡煞白著臉,還沒來得及再去細想別的,便被迎面直撲來的烈風(fēng)逼得閉了下眼。這還是在幾人擋在他身前的情況下。
先前還只有石壁裂開那處起風(fēng),現(xiàn)下整個甬道中都灌進了強風(fēng),比那冬日里凜冽的寒風(fēng)還要割人些,撲在臉上生疼。
醫(yī)塵雪被人護在懷中,也難免受影響,咳得耳下連著脖頸的地方通紅。
這陣內(nèi)表象看似平靜無波,毫無殺招,但一旦有人要做些什么,便又會生出這疾風(fēng)來與之抗衡。元衡尚且難以招架,若是換了普通弟子,只怕連命都搭進去了。
元衡十分清楚,若不是有這幾人在,那強風(fēng)絕不會只是逼得他閉了眼。他能明顯感覺到,有人用靈力罩住了他所在的這個角落。而無論這人是誰,他都無法將感謝的話說出口了。
石壁兩側(cè)懸浮的靈火曳亂一片,但卻沒有脫離原先所在的位置,像是在石壁上生了根,只是晃動,卻沒有被卷進風(fēng)里。
不知這強風(fēng)刮卷了多久,直到一聲清晰的崩裂聲響起,像是什么東西接連碎開了,那些聲響重疊在一起,如山巔銅鐘長鳴,震落了山雪。
烈風(fēng)驟然停止,有短暫的一瞬,甬道內(nèi)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在這吐息可聞的安靜中,醫(yī)塵雪悶著咳了幾聲。
他其實已經(jīng)極力克制了,但沒忍住。
幾道視線齊齊看過來,還沒等誰先開口說話,整個甬道內(nèi)都開始搖搖欲墜,兩側(cè)的石壁,頂上,腳下,都開始劇烈晃動起來。
這番動靜就接在醫(yī)塵雪那幾聲悶咳后,他眨了下眼,道:“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
“那還真說不準!毙Q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手里提了司故淵的劍。
司故淵接了劍,將劍直插入地面,拔地筑起了屏障,將后面快要魂歸天外的元衡也罩了進來。
整個甬道都在坍塌,唯有浮著金色流紋的屏障這一處安然無恙。
元衡本來背撐著石壁一角,現(xiàn)下那處塌落,他失了重心,本該跌倒在地,卻只是跌坐下去,背部似是被什么東西抵住了。是冰冷又堅硬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