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我也看見了!
“那槐樹活了好久呢……”
“不知道,從我出生起,它好像就一直在那里。”
……
這些聲音依然輕飄飄的,但他們說的話變多了,語調(diào)傳達(dá)的情緒也更加明顯。
似乎是因為那棵他們都曾見過、又在死后都記得的槐樹,勾起了那些被遺忘的回憶。
他們記得那棵槐樹枝葉繁茂,冠蓋如云,開花時滿樹綠白,只要風(fēng)一吹,便有星星點點的花瓣飄落下來,落在地上,浮在水面,雪白一片。
如果沒有意外,那些槐花會順著河水流出城去……
談及這些時,那些聲音所透露出來的不再只是茫然,仿佛這是一件難得的趣事,他們甚至有些高興起來。
醫(yī)塵雪在聽到“花家”時便想到了旌旗上的那個不算完整的“花”字,但他還是等那些聲音說得差不多了,將有關(guān)那棵槐樹的事都說完了,他才開口打斷了那些絮絮的聲音:“你們說的花家,也是在這城里么?”
興許是醫(yī)塵雪先前的問題讓他們想起了從前,這回醫(yī)塵雪再問,他們便沒有胡亂答話,而是你一句我一句,答得認(rèn)真了許多。
“這座城就是花家建起來的!
“花家的人都很好,經(jīng)常會收留外來的流民!
先前的那個女音立刻接了話:“也不止流民,還有很多別的,我記得那天,城外的河里漂下來一個人,是花城主救了他!
“沒錯,他看起來就不像流民,只是受了傷暈過去了!绷⒓从腥烁胶汀
接著某個聲音問:“他叫什么名字,有人記得嗎?”
“不知道,他說他是從西池來的。”
“啊……那好遠(yuǎn)。”
“后來他去哪兒了呢?”
“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完全想不起來了。”
“他叫什么名字呢……”
……
話到最后,那些聲音又像隱在霧后,變得迷蒙起來。
一時之間,醫(yī)塵雪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他不記得的事也有些多,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候,自己問自己,沒有人答他的話。
那種時候,他簡直像被拋棄了,周遭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虛無縹緲,亂無章法。
過了很久,忽然有一個聲音問:“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對啊,你還沒說你叫什么呢?”
“你姓什么?”
“你從哪兒來?”
“你是誰?”
……
越來越多的聲音附和著,要問他是誰,從何而來,又要往哪兒去。
都是與自己有關(guān)的問題,醫(yī)塵雪卻似乎一個都答不了。關(guān)于自己的事,他大多都是從別人那里聽來的。
他就像是個用無數(shù)傳聞拼湊起來的人,甚至還算不上人,不人不鬼。
所以他是誰,他自己也沒法給出確切的答案。
不過好在他還記得名姓,于是他說:“我的名字么,醫(yī)塵雪!
“欸?”
“咦?”
“唔……”
“啊……”
……
醫(yī)塵雪:“嗯?”
這些聲音的反應(yīng)讓他有些懵。
他有些疑惑:“你們之中,有人聽過這個名字么?”
“他們沒有!钡屠涞穆曇繇懺谏砗蟆
醫(yī)塵雪怔在風(fēng)中。
是什么時候……到了他身后的?他竟一點也沒有察覺。
來椿都的馬車上,他曾問過這個人,聽沒聽說過“醫(yī)塵雪”。
那人說:“聽說過很多。”
這一瞬間,醫(yī)塵雪想了很多可能。
也許這人并未聽清他說了什么,否則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平靜。
也許聽見了,但并不相信。
也許那話根本不是他說的,而是那些聲音里的某一個在裝神弄鬼。
但無論是哪一種,醫(yī)塵雪都在試圖掩蓋什么。
他怕這個人知道他是誰。
不是因為怕死,而是因為那些傳聞,若是這人知道他就是那個被眾仙門誅殺在燼原的魔頭,會怎么想他?
或是,會執(zhí)劍殺了他,以彰正道?
“靈符你沒燒!鄙砗笾说恼Z氣依然沒變,有些冷,聽不出來什么情緒。
但這極為平常的一句話給了醫(yī)塵雪臺階,他轉(zhuǎn)過身來,故作驚魂未定的模樣:“道長,他們說你被吃了,嚇?biāo)牢伊!?br />
司故淵瞥了他一眼:“是么?”
“是啊,他們還……”
醫(yī)塵雪沒再往下說,只看著他。
司故淵受不住這般被盯,眸光偏了下,接了話:“還什么?”
有人給了引子,后面的話就顯得順理成章,醫(yī)塵雪于是開始告狀:“還滅了我的靈火,搶我的靈符。那靈火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凝出來的,你沒看見,他們還吹冷風(fēng)嚇唬人,還搶了我的手爐,剩下的靈符也想一道搶去,虧得我抓得緊。”
“你看!贬t(yī)塵雪將那張被吹得皺巴巴的靈符拿出來,“這什么鬼模樣,破了道口子,用不成了。”
這狀告到后面就成了瞎?fàn),司故淵任由他胡扯。
那些無端背了罪名的聲音卻忍不了,一股腦吵了起來。
“他騙人!”
“根本沒人看見他的手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