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些聲音你一句我一句，問得極為細致，倒像是要給誰做媒似的。
醫(yī)塵雪被吵得有些頭疼，但還是仔細回想了那位道長的模樣，然后道：“他生得極為好看，著一身蒼煙素衣。”
那些聲音小了下來，變得絮絮叨叨的，似是聚在一起商量什么，良久他們說的話才清晰起來，讓醫(yī)塵雪足以聽見。
“見過的，見過的，他手里拿著一把劍�！�
“腰間還掛著一個鈴鐺�！�
“看起來不好惹。”
……
如此聽來，確實是那位道長了。
醫(yī)塵雪正想問問他們是在哪兒見到的人，這些聲音又七嘴八舌地響起來。
“你為什么要找他？”
“他是你的誰？”
“連名字都不知道，為什么還要尋他呢？”
“是啊，為什么呢？”
“為什么呢……”
……
為什么呢？
他們本是各說各的，到了后面卻又口徑統(tǒng)一起來，只剩下一句“為什么呢”，一聲接著一聲，虛渺又哀傷。
不像是說給別人聽，倒像是說給自己聽了。
風里霧里，只剩下這一句，嘆息一般，又仿佛挾著難言又無可挽回的遺憾。
只是因為時間過了太久，連他們自己都不記得遺憾的內(nèi)容是什么，又為何要遺憾。
醫(yī)塵雪還隱約聽到了細微的哭聲。
他們之中的每一個聲音都在問“為什么”，第一聲問的是醫(yī)塵雪，第二聲也許還是問醫(yī)塵雪，再是第三聲、第四聲……后來就不知道問的是誰了，但不管是誰，他們始終得不到任何一句回答。
醫(yī)塵雪能從那些悲哀的詢問里聽出來，他們是真的疑惑。
就像是不記得很多事了，本已塵封許久的東西，在某一刻又因為一句話或是一件物什有了松動，但又怎么都想不起來究竟忘了什么。
這種感覺，他也時常會有。
而此刻，那些聲音越來越輕，輕到快要聽不見，醫(yī)塵雪依然很清楚地聽見了他們說的是什么。
那聲“為什么呢”，已經(jīng)不是只由那些不知來處的聲音說給他聽，而是被他記住了，一遍又一遍地從他心底深處響起來。
為什么呢？
想找一個人的理由，最直接的無非就那一個——
想見他。
可他出于什么樣的原因？擔心么？
那人有劍術(shù)，也有傀術(shù)傍身，需要他擔心什么呢？
這其間的因果很容易理順，卻難以被接受。醫(yī)塵雪意識到，似乎只有那人真實地站在他身側(cè)時，他才不用去思考擔心什么、又為何擔心的問題。
世間一切，向來只有放在眼前，看得見，摸得到，才讓人安心。
“他在哪？”
醫(yī)塵雪問出這話的后一瞬，原本安靜下來的聲音又開始吵嚷起來，哭聲也變了調(diào)子，聽起來像是在笑。
“他死啦！”
“被吃掉了�！�
“你找不到了�！�
“再也找不到了�！�
……
說著，他們便一個接一個地笑起來，桀桀的笑聲落在風里，伴著輕微的嗬音，陰森可怖，滲得人后背發(fā)涼。
醫(yī)塵雪微垂著眸子，眸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孤城。
過了很久，他喉間發(fā)出一聲輕笑，說話的聲音也很輕：“死了的，難道不是你們么？”
第49章 告狀
風里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瞬間安靜下來，就像是被戳中了心事，如同人一般愣怔住了。
不過他們已經(jīng)不是人了, 醫(yī)塵雪知道。
這些聲音想要引他進城去，從始至終卻只靠話語規(guī)勸，除了那滲人的陰風真落到了他身上, 別的什么也沒有。
既然想要他進去，就該想方設(shè)法才對，怎么會全憑賴一張嘴？
只有一個可能，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因為被困在這座孤城里，行動受限，出不來, 做不了其他的，只能靠陰風把聲音傳出來。
若是生人，便不會被困在這座城里, 只有死了, 成了鬼魂或是怨煞，才會因為執(zhí)念困縛在一處地方, 無法離開。
不過那些聲音的描述倒是沒錯，那位道長是真的在這城內(nèi)。
“我們……死了嗎？”
其中一個聲音響起來，是道女音。
光是聽聲, 醫(yī)塵雪就仿佛能看到，一個女子站在自己面前，臉上是怎樣疑惑的神情，眼里又是如何茫然空洞。
她這道聲音開了頭, 其他聲音也跟著冒出來。
“死了嗎？”
“死了吧……”
“啊……沒錯, 我們已經(jīng)死了�！�
……
“是什么時候呢？怎么死的呢？”
“好像不記得了。”
“我也不記得了�！�
“好奇怪啊……”
……
醫(yī)塵雪認真聽著他們的話, 神情有些冷淡，似乎沒有因為他們談?wù)摰纳烙惺裁从|動。
但待到那些聲音小下來，他便慢聲道：“那你們記得什么？”
風里又是一瞬的靜默，而后就是七嘴八舌的吵嚷，像是一群人聚在一起閑談。
“我記得……張家酒樓邊上有一棵槐樹�！�
“每年三月，槐花都會落了一地，很好看，我常從那里過�！�
“有一回，我還看見花家的小公子蹲在樹下?lián)炷切┗�。�?/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