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不像第一次?
怎么就不像第一次了??
醫(yī)塵雪滿腹的疑問,可目光與司故淵相碰時,他又只是抿緊了唇,什么也沒問。
于是情形就變成了——
兩個人都死命盯著裴時豐,一個擰著眉,一個冷著臉,兩張嘴蹦不出一個字來。
偏裴時豐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看我干嘛,我說的難道不……”
“小公子……”
他話沒說完,先前很會看形勢的那弟子悄摸扯了下他衣袖,小聲地提醒他,“你別說話了!
你難道沒看見這兩位臉都黑了嗎……
“三位可是要進(jìn)椿都嗎?”那弟子盡力擠出一個友好的笑來,“椿都有宵禁,晚了就進(jìn)不去了,幾位若是要進(jìn)還是趕早的好!
這弟子的本意本來就是想他們兩撥人分開走。這三人來歷不明,看起來又不是什么好惹的人,還是快快分開各自相安的好。
可裴時豐聽了這話,也跟著點了頭,張了唇就要說話。
那弟子暗道不妙,果然聽見他家小公子道:“正好,我們巡視也差不多了,若是要進(jìn)椿都地界,可同我們一道去,我們是裴家的人,就算晚了時辰,守衛(wèi)的人也不會攔著,保準(zhǔn)你們能進(jìn)去!
他當(dāng)然是一片好意,但不樂意的不只有那幾個弟子,還有醫(yī)塵雪。他并不想同隨時可能提了劍來殺自己的人走在一起,沾了是非不說,還可能丟了人命。
他剛想說“不必”,就聽往日里寡言少語的人開了尊口:“有勞了!
裴時豐擺了擺手:“多大點事,也是順路。”
醫(yī)塵雪:“……”
他覺得事情可能有點大。
兩撥人就這么湊到了一起,裴時豐沒心沒肺地走在前頭帶路,后面的幾個弟子表情凝重,司故淵成了兩撥人之間的分界線,最后面跟著醫(yī)塵雪和流蘇。
一串人進(jìn)了城門,守衛(wèi)倒是沒攔,但都多看了幾眼。
原因是跟在末尾的幾人實在是太惹眼了。
尤其醫(yī)塵雪更甚,眉眼驚為天人的好看,皮膚卻白得不似活人,還披著大氅,捧著手爐,旁人一眼看過去最先瞧見的就是他。
不過醫(yī)塵雪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打量,甚至能猜到他們的議論里多半會跟著一句“可惜是個病秧子”。每每這時他總有些慶幸,現(xiàn)如今他這病軀,隔遠(yuǎn)了便聽不清別人說的什么。
既聽不清,就當(dāng)旁人沒說過,也少一樁煩心事。
他微垂著眼,掃量著椿都境內(nèi)的模樣來。
此時正是日暮,疏煙冷霧,空氣里氳著股潮濕氣,冷得醫(yī)塵雪忍不住搓了搓指尖。
他微仰了頭,瞧見一長串的燈籠飛瀉而下,火光連綿幾十里,映著古臺芳榭。
流光四溢之下,街市鋪面蜿蜒而立,旌旗飄揚,人影幢幢間,一片熱鬧祥和。
這便是整個東蕪最為安寧的地方了。當(dāng)初,也唯有這里有他的容身之處。
裴家世世代代守著這個地方,日日巡視,盡心盡力除滅邪祟妖魔,才換得椿都幾百乃至上千年的安樂。
為此,裴家死傷無數(shù),好幾任家主都在邪魔妖物手下喪了命。
醫(yī)塵雪聽過的傳聞里,有關(guān)椿都的他記得最深。
椿都并非一直這么平安,也有過流民滿城,民不聊生的時候。
據(jù)說那時還不叫椿都這個名字。
在好幾百年前,這個地方叫新都,所占之地也比現(xiàn)在要廣闊得多,是整個東蕪最為繁華的地方,是人是鬼都樂意來。
可也因為來的人太多,難免紙醉金迷、欲望橫生。
欲望多了,貪念就起,魑魅魍倆就有了滋養(yǎng)的地方,邪祟亂行之下,人比鬼還像鬼,鬼比人還像人。
那時坐鎮(zhèn)新都的,便是裴家那位叫裴蕪的先祖。
先祖為人豪爽,一張溫溫和和的書生面孔,手上卻舉著半人多高的大劍,劍光之下,邪祟爭先逃竄,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可邪祟是不會像人一樣講道理的,就算吃了教訓(xùn),只要逮到一點機會,就會瘋了一般反撲,連人帶骨,拆吞入腹。
裴蕪死在新都的落仙臺。
那本是新都之人為了感激裴家世世代代的庇護(hù),特意建造出來的。
落仙,即為仙人降落之意。
于新都萬千凡人而言,裴家人就是天道派來的仙人,予了他們一場大恩。
可是最終,裴蕪卻被邪祟纏身,自絕在落仙臺。
那時正逢上燼原受災(zāi),流民無衣無食,都往當(dāng)時最為繁華的新都遷徙,尋求庇護(hù)。
裴家大批大批的弟子派出來安頓流民,家主裴蕪更是親出了新都邊界,去燼原肅清邪祟妖物,搜尋有無幸存之人。
也是從那時起,裴家多了許多客卿,皆是外來的傀師。驅(qū)除邪祟,沒有人比傀師更得心應(yīng)手了。
邪祟因人而生,貪嗔癡欲,無法避免,更何況是在天災(zāi)之后,人人受難,普通百姓家破人亡,矜貴高門一朝傾覆。
有人丟了富貴,也有人丟了命,苦不堪言,怨聲載道,又無能為力。這種時候,正是邪祟滋生的好時機。
邪祟在人最脆弱之時纏身,一開始只是偶爾頭暈,眼前出現(xiàn)幻影,后來就時常會聽不清別人在說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總以為自己忘了事,有時甚至連自己的名姓也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