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已經(jīng)發(fā)了通文,不可朝拜邪祟……只是利益無往,不知多少人已經(jīng)動了心思,我看這回要變天咯!
茶商和同伙議論完,又想起了什么,隨之停下扭頭,方才的涼棚處已經(jīng)沒了人影。
“何時(shí)走的這么快……”
城外。下水村。
此地是繡城治下的村莊,當(dāng)?shù)刎汃ぶ,?dāng)?shù)厝烁F苦,一沒良田二位置偏遠(yuǎn),屬于繡城治下最偏遠(yuǎn)的地方。
從村口處一眼便能望到頭,除了一條通往城內(nèi)的路,幾十戶的村莊,茅草棚搭建而成,枯草在風(fēng)中蕭瑟,村莊界碑圍繞了一層微弱的陣法,作用微乎其微。
貍珠停在村口,他未曾在這里感受到一絲人氣,此地氣息沉沉,空中掠過一抹濁氣,卻又寧靜而空致,隨著他踏入其中,便打破了其中的寂靜。
那名邪祟前去城外找到他,可是此地有冤情?
貍珠未曾見到人,他選了一處最靠近村口的人家,敲了敲門,屋子里無人應(yīng)答,他便推開了門。
入門即見橫死的一具尸體,尸體見狀死去已有三四日,雙目不合,神情駭然,驚恐之相,怨氣橫生。
無致死傷口,無邪咒陰氣,貍珠前后查看,倒像是魂魄被抽走,只剩下一具軀殼。
他隨之出門,村中百戶,一戶戶的檢查,無一例外,村中大大小小,全部橫死,死狀悉數(shù)相同。
貍珠檢查到最后一戶人家,此戶格外清貧,潦草一間伏案的屋子,形似牛棚,屋中窄小,無空余之地,卻收拾的整潔有序。
書案上倒著他在城中見過的男子。
男子一身縞素,粗布衣裳,平凡的五官,和善的眼眸,橫死卻無深重怨氣,只是眉眼看著窗外,似有微弱的不甘。
書案上尚有未干的墨跡,原是抄的詩詞,凡世開春便要應(yīng)試,時(shí)間不足一月。
“我身清貧,心懷鴻鵠之志,置此茅廬,如勝春池。詩詞致我,如窗外春桃,三月之景,若黎若錦!
貍珠拿著念出來,邪祟見完他便消散了,此村中冤案,因此地偏僻,全村悉數(shù)橫死,竟無人知曉。
他側(cè)目看一眼,墻側(cè)之上有男子畫的小像,原是凡世之中的文常神仙,寓意平安且多才,勤勉便可富庶改境。
第九十七章
李云錦買了點(diǎn)心回來, 卻不見貍珠的身影,只得看向薛遙,腦袋上冒出問號。
“我先前便同你說, 莫要讓他出門, ”薛遙頓了頓, 知曉這并非是李云錦的責(zé)任。貍珠若想糊弄李云錦,實(shí)在是易如反掌。
“他走了, 我現(xiàn)在要去找他,不可讓他出城!毖b說著便拿起劍下樓。
李云錦聞言愣了愣, 隨即跟在薛遙身后,一并前去尋人。
“他若回去, 必定要出城, 我們二人分頭去問便是!毖b說,他不知貍珠走的是哪條路, 兩處城門他們都去一趟。
李云錦手里拿了張貍珠的劍卡,聞言點(diǎn)點(diǎn)頭, 眼睫下鴉青落下陰影,拿著劍卡身形便在原地消失。
薛遙在原地站著, 他置身在人群之中,想到賭氣的少年, 鳳眸中情緒閃過,片刻之后再次踏入人群之中。
……
下水村。
村中無一活口,貍珠查看了男子的尸體,他左右尋訪未曾找到線索, 他只得嘆氣。
“你既然找到我, 為何不多留片刻,告訴我此地發(fā)生了什么!必傊殚_口, 他在男子尸體旁駐留。
此刻不由得恍惚,第一次見邪祟時(shí)心驚膽戰(zhàn),如今已經(jīng)能夠冷靜處理,變化并非一朝一夕。
貍珠垂眸片刻,他心中記掛著江雪岐,如今又被牽絆住手腳,可讓他舍棄此地百姓前去行路,他卻又做不到。
他掌中浮現(xiàn)出靈力,溫和的靈力顯現(xiàn),澄澈的眉眼倒映著男子的面龐,如泉水一般浸透男子的尸身。
“仙君在上,若顯神靈,此地冤情,竇有疑案,煩請神通,賜我良彰,顯授魂靈。”
貍珠閉眼凝聚靈力,橫死之人多縛地靈,若是仍舊困在此處……
隨著掌間靈力消散,貍珠睜開眼,原地出現(xiàn)一道微弱的魂靈,男子一身縞素,衣袍寬大,便是他先前城門處見過的。
此時(shí)男子臉上并無笑意,那雙眼失去色彩,未曾看屋中的他與自己的尸身,出現(xiàn)在原地之后,徑直便要出門。
好似不屬于這個(gè)地方,即將被召回去。
貍珠看了眼自己的掌心,當(dāng)真有用,原先不知靈力還可以這么用,仙君仙君,顯我圣誠,庇佑九州,當(dāng)真不虛此聞。
他跟在孤魂身后,男子面容心事重重,一直直視遠(yuǎn)處,路過村戶,出了下水村,徑直去了隔壁的鎮(zhèn)子上。
鎮(zhèn)子相比村中要熱鬧一些,此地鎮(zhèn)上如常,鬼魂飄進(jìn)街巷之中,穿過數(shù)條街道,最后到了一家大戶人家前。
只看府邸,確實(shí)修的氣派,比鎮(zhèn)上大部分人家都大的多,前院張貼的喜字,約摸是最近剛辦的喜事,檐上燈籠滴溜溜的轉(zhuǎn)。
鬼魂穿墻而過,在這戶人家消失了。
貍珠覺得有蹊蹺,他在門外捏了一道瞬身術(shù),瞬身至院子里,一并遮掩了自己的身形。
“齊郎!你這方成的親,又納了兩房小妾!夫人已經(jīng)心中有怨言,如今若是再娶夫人的妹妹,只怕夫人會不愿!”女子的聲音傳來,貍珠在回廊處見到了中年婦女。
在女人對面,則是她口中的齊郎,此人約摸三十余歲,五官生的邪橫,下三白鷹鉤鼻,些許胡茬圍繞,面容輕蔑又得意。
“王婆,你且放心,我本事大著了,日后不會只在鎮(zhèn)上,繡城之中也要有我一席之地!不過是再娶一房,左不過是她妹妹,她置氣便置氣,女人總擅爭風(fēng)吃醋!”
姓齊的男子拍了拍自己衣側(cè)的灰塵,“日后我若得了志,少不得她當(dāng)主母的好處,讓她且放寬心!
貍珠在梁柱之后,他見到了書生的魂靈,在齊姓男子身邊,書生面容沉寂,好似回到了自己本該的去處。
他定睛看著,齊姓男子看了書生一眼。只一眼,并未讓王婆看出什么。
……他能看見邪祟。
王婆哎呦一聲,這邊齊姓男子說完便大搖大擺的走了,貍珠緊隨其后,走到了主屋前,齊姓男子便開了口。
“回你的去處便是,莫要跟著我!边@話是對書生說的。
聞言書生像是得了命令,轉(zhuǎn)身便走,沿著屋檐底下的陰影,透出一條薄薄的縫隙。
兩人的方向不同,貍珠只稍猶豫,隨即繼續(xù)跟著齊姓男子。
隨著對方踏進(jìn)屋子,他也一并跟著進(jìn)去,這處宅子似乎是新建的,里面下人并不多,這齊姓男子顯然也是發(fā)了橫財(cái),只看行為舉止便知并非世家名禮之輩。
屋子里擱置了許多新辦的假貨,花瓶與屏風(fēng)有模有樣的放著,貍珠一眼便認(rèn)出來這仿的是江州的翠玉屏風(fēng),可惜仿制的粗劣,看上去只覺違和扎眼。
回到了自己屋子里,齊姓男子不知房中還有其他人,大搖大擺的坐下,先是欣賞了一番假冒的花瓶與陳設(shè),自己倒了一杯茶,模仿著大戶人家煮茶的手法效顰。
喝完茶之后,齊姓男子從書案邊拿起了冊子,面上浮現(xiàn)出某種貪婪之態(tài)。
“下一個(gè)選哪個(gè)呢……城南的孫家看不上我,不知我原本是管理名冊的小吏,有了這些人的生辰八字,我下半生便不愁了。”
“現(xiàn)在只需費(fèi)神的便是如何讓他們在陰冊上簽字……待字一簽,全部送去鬼門關(guān),我好換些錢財(cái)來!
貍珠聽的稍稍愣住,凡世變化之快,不過數(shù)日之間,竟有人做起了陰差的生意。
這么想著,貍珠顯出身形,他驟然出現(xiàn),把齊姓男子嚇了一跳,長劍對準(zhǔn)了男子的脖頸。
“你……你是誰!膽敢擅闖民宅!”男子嚇了一跳,轉(zhuǎn)眼便要喊人,貍珠隨即抵住了對方的脖頸。
他容貌生的柔弱,說話也是輕盈如水,知曉自己氣勢不盛,貍珠索性直接讓劍見了血。
“別動,若是你喊人,我先割斷你的喉嚨!
齊姓男子眼珠骨碌碌的轉(zhuǎn),被劃破了皮立刻變臉,下意識地撒了手,做了個(gè)求饒的姿勢,名冊也一并掉落。
“哎呦——大人饒命啊……你先把劍松了!我不會喊人……你且松開一些!
貍珠杏眼側(cè)過去,隨著名冊掉落,最里的一本刻滿陰咒的陰冊一并浮現(xiàn)出來,濃重的怨氣撲面而來。
他看過去,男子臉上出現(xiàn)慌亂,他隨之把陰冊拿過來,見上面連著地契,底下有鮮紅的人名。
“你方才是知他們名姓,騙他們在陰冊之上簽字……先回答我兩個(gè)問題。第一個(gè),這陰冊你從何而來,第二個(gè),你同誰做的交易!必傊槁亻_口,掌中長劍又轉(zhuǎn)了一道,男子脖頸處的皮被劃破,鮮血順著往下流。
“若是不趕快回答,興許你要沒機(jī)會說了。”
男子原本見貍珠模樣可欺,以為是個(gè)繡花枕頭,未曾想脖頸處劇痛傳來,對方居然直接割了他的喉嚨。
“小公子饒命啊——我說便是,不要?dú)⑽!蹦凶友壑嘘幎疽婚W而過,身軀在發(fā)抖,留意著脖頸處的長劍,對貍珠徐徐道來。
“陰冊是我前去鬼市找人換的……近來四地興起傳聞,只要朝拜白衣鬼相,即可升官發(fā)財(cái)!
若是當(dāng)真有這么容易,便不會人人敬畏了,貍珠問道,“還有呢?你剩余的話可要讓尸體替你說!
“還有……還有便是與鬼相做交易,需拿自己的靈魂做交換,所求可成真,大多只剩下半條命沒辦法享福!這法子是鬼市中人想出來的,只要知曉對方的生辰八字,再讓對方親自在陰冊之上簽字,就能讓他人替自己獻(xiàn)上靈魂!
“如此一舉兩得!自己心愿可解,只需供奉鬼相,有其他人受難……”
“小公子!我也是逼不得已被蒙騙了,我還沒有做這等傷天害理之事!你放了我吧!”齊姓男子顫巍巍的求饒,眼見著要跪下去朝貍珠磕頭。
小人從不會在意尊嚴(yán)和臉面,更不會有慈悲之心。
貍珠聽聞只覺駭然,他與薛遙趕路幾日,幾日未曾知世,凡世竟已興起此陰毒之法。
“你說你未曾害人,我方才看到了上面的地契……下水村的村民,你要如何解釋?”貍珠問。
聞言男子便僵住了,神情有一瞬間的不自在,很快便笑起來,朝貍珠賠笑道,“小公子,你聽我解釋……這地契是他們自愿簽的字,我跟他們說了日后可能會有風(fēng)險(xiǎn),他們明知還是為了村中幾畝地簽字!
“何況這是全村都同意的,我可沒有逼著他們簽字……要怪只能怪他們愚昧貪婪!
貍珠聞言掌心發(fā)顫,想起下水村的慘相,他們村莊偏僻,沒有土地便難以富庶,百戶人口都擠在一起,如此為了田地受了此賊人的道。
全村橫死,剩一縷殘魂,以血茶含訴冤情。
他閉了閉眼,邃又睜眼,眉眼之中澄澈一片,仿佛對此人所犯孽障毫無波瀾。
“如此,你說的不錯(cuò),是他們愚昧……你供奉的鬼相在何處,可否領(lǐng)我去看看!必傊槁暭(xì)語的開口。
男子見當(dāng)真能哄騙到貍珠,不由得露出些許輕蔑之態(tài),心想仙道弟子也不過如此,實(shí)在好騙。心中如此想,他仍留了幾分猜忌。
“下水村那處偏僻,我用他們的祠堂建了一座鬼廟,離鎮(zhèn)上不遠(yuǎn)……小公子若是想去,我?guī)闱叭ケ闶!蹦凶用嫔下冻鲇懞弥畱B(tài)。
“祠堂。”貍珠默念了這兩個(gè)字,又問道,“你可知鬼市在哪里?”
“鬼市在城中南巷里,只有每月三日,十三日,二十三日子時(shí)才有!
“小公子啊,該說的我都說了,你看是否能留我一命,我保證改過自新……日后好好做人!
貍珠神情自然,點(diǎn)點(diǎn)頭,十分贊成,“你這般態(tài)度,理應(yīng)受到寬待。”
“感念小公子寬宏大量——”男子的話音戛然而止。
“噗呲”一聲,貍珠未曾有這么果斷的時(shí)刻。他手中挽了一道劍花,未曾用靈力,以長劍直接便割斷了男子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