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設(shè)有仙道禁制,經(jīng)過整整兩日,白衣少年的模樣在此顯形,一具白色的枯骨在黑霧之中若隱若現(xiàn),通天的邪氣浸透整座層塔。
陣法之外,幾道身影若隱若現(xiàn),東西南北十二干支,各自有一道身影。
“如今仙道荏苒已有千年,縱我消湮,白衣鬼相輪回轉(zhuǎn)世,青鬼與紅棺相不認(rèn)賬倒是理所當(dāng)然。”
南宿星象若隱若現(xiàn),一道男聲隨之傳來,“如此反倒棘手,青鬼與紅棺相各自為王,不再聽他差使……我們處理了這一個,還要再處理剩下三個。”
“我看這說不定便是紅棺相的計謀!引我們讓他顯形,沒有了白衣鬼,他們?nèi)齻倒是更好為禍人間。”
北方的星宿浮動出一道人影,女子笑聲忽起,“無論如何,能夠消滅一道都是好事,不日封印他神魂便是……剩余的三個,將他們逐一擊滅。”
“玄水縛靈尚未現(xiàn)世……傳令九州,一旦有水疫之患,立刻便上報,不得延誤。一旦誤了時機(jī),興許要重演千年之災(zāi)禍!
大雪紛飛,掩蓋在九層塔數(shù)道禁制之上,隨著禁制蔓延擴(kuò)散,逼得通天邪氣向下浸透,數(shù)道巨大的鎖鏈從天而落,牢牢地將此地封印覆落。
離州鮮少落雪,這一年雪卻下了三天三夜,大雪紛飛,屋檐橫落壓枝,積雪勝往年寒冬。
馬車的轱轆往前行駛,薛遙答應(yīng)了兩日便是兩日,他們要返回秘境了。
貍珠坐在馬車?yán)铮缃裱┓酵,他在角落里坐著,李云錦在他身側(cè),他瞅一眼,身上是薛遙為他準(zhǔn)備的氅衣,再看看李云錦穿的,依舊是單薄的春衫。
他想問李云錦冷不冷,復(fù)想到馬車?yán)锶紵藸t子,爐火燃著熱氣直往他身上撲,一并還有線香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太暖和的緣故,貍珠反而昏昏欲睡。
他揉揉自己的眼睛,馬上就要見到二哥哥了,他睜著眼瞅李云錦,對李云錦道:“李云錦,一會快到了你記得叫我,我睡一會會!
馬車之內(nèi)香氣浮動,尋常的迷香能引人入睡,對李云錦卻沒用。
李云錦點(diǎn)點(diǎn)頭,他見貍珠睡過去,湊過去看看貍珠的臉,把衣裳往上拽拽,貍珠裹得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臉被蒸得泛紅。
一層之隔,薛遙率馬車行路,他拜別了父母,只戴了明鏡臺的令牌與憫悲劍行路,行至城門處有云中隙的弟子為他們送行。
一并前來的還有沐微遲、沈羿,琉璃。
“薛遙,你可想清楚了,待到了明鏡臺之后,貍珠興許會怨你!绷鹆ч_口道,通過車簾縫隙看了一眼歪在墻邊睡著的少年。
薛遙聞言應(yīng)聲,“留他在此地,反倒會多事,他先前與江雪岐諸多交集,只怕會被問責(zé)!
每一層薛遙都已經(jīng)提前考慮好了,沐微遲面無表情,對薛遙道:“路上保重。”
“保重,少年情思,我只怕他就算知曉江雪岐是邪祟,仍舊心甘情愿,到時仙道會連他也處置了!毖b說著,看了一側(cè)的沈羿一眼。
“沈羿,你可還有話要說?”薛遙問道。
沈羿看一眼馬車?yán),隨即收回目光,“世子待他周全,我自然放心了!
“此話……”薛遙閉眼,隨即鳳眸轉(zhuǎn)過來,“他并非我的所有物!
“前人待我如何,我自會回報!
薛遙丟下這么一句,隨即上了馬車,少年風(fēng)姿綽約背影,隨著馬車緩慢的在雪地里行駛,逐漸地化成渺小的點(diǎn)在視線里消失。
從離州前往明鏡臺,日夜兼程需要半個月的時間。
貍珠只感到困意,不知是不是先前未曾好好休息過,他平日里也睡得不少,一沾到馬車便犯困,如此在車上大多都睡過去了。
“薛遙,還沒到嗎?”
薛遙:“先前陣門已關(guān),我們要前往哀牢山,需要走另一條路。”
陣門連接的是哀牢山秘境之內(nèi),他們沒有陣門只得趕路,聽上去合情合理,貍珠便揣著地圖上路,醒來和李云錦說會話,很快又睡了過去。
清醒的時間不多,他甚至沒空去思考何處不對勁,直到他們經(jīng)過城池,不得已需要入城。
路上薛遙未曾讓他下車,直到客棧,貍珠恢復(fù)了精神,他好長時間沒有活動筋骨,心思便都在外面,迫不及待的想問哀牢山的去路。
他特意支走了李云錦。
“李云錦,我看路過賣的有芙蓉糕,你能不能幫我買些回來?”貍珠問道。
李云錦十分聽話,拿了錢袋子便去了。
貍珠一人下客棧,薛遙不過留他單獨(dú)一刻鐘的時間,他下樓便見茶館之中議論紛紛,大多在談?wù)撊缃竦南傻朗⑹隆?br />
“離州世子一人憑借聰明才智設(shè)了禁制困住鬼相……我言他便是如今的仙道第一人,諸位如何論斷。”
“鬼相出世,四地已經(jīng)起廟,誰曾想鬼相會轉(zhuǎn)世在江府公子身上,不過我聽說了啊,原先江家的二公子便夭折,死胎轉(zhuǎn)生,本就不合常理。”
貍珠聽的有些懵,他隨意的抓了一個人,問道,“你說江二公子……他如今不是在九層塔里執(zhí)行任務(wù)嗎?”
先前因了江二公子容貌艷麗,不少弟子傾慕,此時消息已傳遍,被抓到的人避開了貍珠的觸碰。
“你說什么?做什么任務(wù),他便是邪祟,白衣鬼相的轉(zhuǎn)世,圣憐圣憐,白衣鬼相原名姬圣憐。多虧薛世子聰明絕頂……在秘境之中設(shè)計引他入陣,不然不知他要禍害多少人!
第九十六章
薛遙此時正好回來, 兩人隔空對上視線,貍珠身旁的弟子還在苦口婆心,勸說貍珠莫要因?qū)Ψ饺菝彩馄G而同情對方。
“他是艷鬼, 天生便有好容貌, 不知多少人為那么一副皮相而丟失性命……你可莫要被他迷惑了。”
薛遙在原地稍頓一下, 隨之到了他面前,未等薛遙靠近, 貍珠便下意識地后退。
“隨我來。”薛遙握住了他的手腕。
貍珠任由薛遙握著他,他被薛遙領(lǐng)著上樓, 耳邊嗡嗡的,眉眼抬起又落下, 在薛遙身后看著薛遙的背影。
“薛遙……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二哥哥怎么會是邪祟。”貍珠輕聲問出來, 他杏眼之中閃爍,執(zhí)拗的眸子直直地盯著薛遙看。
薛遙停下來, 稍沉默了一會,對他道:“貍珠, 我在比蘇宮中,未曾告訴你第三種圣物。比蘇宮為我先族遺物, 我家中有記載,一為青鳥羽片, 二為三青鳥獸骨,三為……一面昆侖鏡!
“昆侖鏡前萬物顯形……我在比蘇宮之中開了昆侖鏡,貍珠,你好好想一想, 你與他如此親密, 怎會沒有察覺。”
薛遙嗓音低了幾分,雖還是冷淡, 卻帶著幾分安撫的意味。
對上那雙鳳眸,貍珠腦海中有什么東西一晃而過,他先前見過好幾回的白骨,內(nèi)心之中隱隱不愿意回想。
“就算是邪祟……二哥哥也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要抓他?薛遙,我們同路,你應(yīng)當(dāng)最了解。”貍珠焦急道,他氣息有些不順,胸腔之中猶如被堵著。
“貍珠……你不要著急!毖b按住了他,對他道,“你先聽我說,他若是普通的邪祟,放他不無不可,可他是鬼相轉(zhuǎn)世,如此……若是我心存一念差池,今后他不為惡還好,若是為惡四方,到時我如何面對九州百姓!
“我知此番我做的不對,你怪我也好,我們現(xiàn)在前往明鏡臺,江雪岐不日便要被封印……你莫要再想他了!
薛遙:“世間男子容貌好的多入牛毛,日后你喜歡他那樣的,我再給你找便是了!
一方以為自己是在耐心安撫,另一方卻險些要被氣死了。貍珠聞言被堵的說不出來話,他腦袋里嗡嗡作響,睜大一雙眼看著薛遙,急得嗓音都在顫抖。
“薛遙……你這說的是什么話,你以為我對二哥哥便是如此輕賤的喜歡嗎?”
“我自知你并非輕許,”薛遙鳳眸倒映著他,對他道,“是我有私心,我不會看著你誤入歧途!
“江貍珠,是孰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此番非明智之舉,而是在葬送自己。”
薛遙冷淡地問道,“我現(xiàn)在放你離開,你前去準(zhǔn)備做什么?去見他,憑你一己之力能否動搖九州仙門……還是前去大吵大鬧一番,然后和他一并殉情。”
“二哥哥從未害過人,我與他在一起可做人證,他路途還幫了許多百姓……他們都能作證,仙道有什么理由要關(guān)押二哥哥!
貍珠著急起來,他聲線壓低,胸腔里憋的難受,手指蜷縮又放開,緊緊地攥著身側(cè)的令牌。
“憑他是邪祟,是鬼相轉(zhuǎn)世,僅此而已!
貍珠眨眼,眼淚便落了下來,他勾著腦袋,眼簾之中是薛遙的道袍下擺,如此吵架還能落眼淚,他下意識地便用手背去擦,轉(zhuǎn)了個方向準(zhǔn)備下樓。
未曾等他轉(zhuǎn)身,薛遙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力道不輕不重,足以挪開臉,對上那雙矜冷的鳳眸,一道手帕落在他臉頰邊。
薛遙隨意地在他臉邊擦了擦,對他道:“你若怪我便怪我,不要再想回去的事了!
貍珠臉頰被擦紅了一片,他聞言用力地掙開了薛遙,轉(zhuǎn)眸過去惡狠狠地推了薛遙一把,杏眸一并隨之冷翻過去。
“不必薛世子操心!”
他捏了一道瞬身術(shù),轉(zhuǎn)瞬之間便在原地消失,出了客棧,置身在人群之中。
貍珠有些怔然地看著人群,都怪他,若是他早些察覺便好了,為何那一天要輕信薛遙的話,他當(dāng)真前去采靈草了。
分明是破綻諸多的謊言,他居然沒能識別。
他用袖子擦了擦眼淚,隨即振作起來,先去了易寶閣,換了幾張地圖,得知如今在前往明鏡臺的路上,此城喚作繡城,與離州隔了兩座城。
若是現(xiàn)在趕回去,即刻出城日夜兼行約摸需要七八日。貍珠換了地圖之后便要前去馬廄換馬匹,他除了回去沒有其他念頭。
不到一個時辰,他便換了一輛馬車,身上只帶了一把劍,貍珠盤算著薛遙會不會到城門處守著他,他便在城門處托了人將他的馬車帶出去。
他自己則扮作了送貨的商戶,一并隨之出去。貍珠在腦海里思索,他擅長尋路,興許能更快的回去。
他這邊在胡思亂想,未曾注意到身旁的人,直到身旁人與他講話,他才驟然回神。
“你說你是新來的茶農(nóng)……家在哪里?來嘗嘗如今的雨茶!彼砼缘哪凶娱_了口。
男子與他同是商戶打扮,生了一張和善的臉,五官平平無奇,那雙眼卻晶亮絢爛,彎彎笑起的時候猶如皓月星儀。
若是說的不對,興許會遭人生疑。貍珠腦袋轉(zhuǎn)的很快,雖不知這茶商來自哪里,此地繡城依照土壤分明,底下郡縣都是如此。
“我家在綏芬河旁,前來取換些黑茶。”
貍珠回應(yīng)著,他答完也不打算喝茶,只盼著商隊趕緊出發(fā),他準(zhǔn)備著出城。
“如此,我看小兄臺并不像是茶農(nóng),我們這些茶商看慣了客人,小兄臺這雙手,倒像是練劍之人!蹦凶诱f話和聲和氣,笑瞇瞇的看著他,又把茶往前遞了遞。
“今日我們碰到便是緣分,坐下喝一杯再走如何。”
身后的其余茶商在盤算清點(diǎn)貨物,貍珠對上那雙眼,他遲昏的腦子清醒些許,隨之抿緊了唇。
接下了那杯茶,貍珠只聞了聞,隨即手指頓住,他復(fù)抬眼看向?qū)γ娴哪凶印?br />
男子卻在此時起身,“我家便在城外的下水村,小兄臺日后可前去尋我!
面前的茶臺空蕩蕩的,貍珠這才注意到,方才身邊的人都沒有注意他們這邊,仿佛察覺不到男子的存在。
男子一身縞素,站起身時下擺空蕩蕩的,明月高懸,那張臉透出沒有血色脂粉一般的白,身影很快便不見了。隨著茶盞放下來,映出來兩杯血茶。
……邪祟。
慘白的太陽光落在貍珠身上,方才寥寥幾句的對話,貍珠直覺背后發(fā)涼,他扭頭看一眼,城門近在咫尺,下水村與之是相反的方向。
“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吧!我們這批貨多,盡快處理了才是!城門放行了,走——”隨著茶商的吆喝聲,貨物也一并被清點(diǎn)完了。
貍珠仍然在原地坐著,茶商路過他,以為他當(dāng)真是隨行的茶農(nóng),催促道:“動作快些,方才不是還急著出城嗎!”
周圍熙熙攘攘,凡間多煙火慈悲。
“今年這批貨格外的沉!你可聽說了,近來四地都在建廟!辈枭桃贿吙关浺贿厜旱土寺曇,“聽說鬼王出世之后,好些人已經(jīng)偷偷拜了,你猜怎么著……原本生意不遂的、家中窮苦的,不怕死的惡宵小,他們當(dāng)真發(fā)了橫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