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冠山的地勢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但冬天每日里的清晨,那繚繞于各處山頭的茫茫白霧卻是的確厚重,頗有種令人錯意的飄渺意味。
若是地勢再高些,環(huán)境再好些,倒是個相當不錯的道門清修之地。
但那終究是如果。
實際上卻是,雞冠山就是這樣不上不下,上不能修道,下又不類凡俗。
一個挺尷尬的地方,卻是成了山賊們的聚集地。
誰也不知道這雞冠山上到底有多少股山賊勢力,這些人平日里離得就遠,也不怎么走動,可能就名頭比較響的幾家,亦或是相鄰的幾家知道的多點。
再遠些……那就不關自己什么事了。
山賊便是如此,他們也要耕種,要打獵,也要為了生活而奔波勞累,沒那工夫咸吃蘿卜淡操心。
孟漱玉坐在一處山頭上,這里不是附近最高的山頭,靠東南些的地方,便能看見高聳的崖壁,嶙峋而駭人。
那里是雞冠山最高的山頭,喚作野鶴嶺。
但孟漱玉此刻不想管這些,什么雞冠什么野鶴的,叫著是個禽鳥類,實際上卻是吃都不能吃。
跟著蘇祁奔波這段時日,她的心性也改變了很多,至少比之以前……更關心吃什么,而不是涂抹些什么胭脂了。
她的雙目有些無神,但實際上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思考些什么,糾結些什么。
是怨恨于蘇祁的放浪形骸嗎?但那種不類凡俗的男人,的確不大可能如尋常男子般,一生一世一雙人。
傳說皇帝老頭不就有后宮三千佳麗嗎?這三千人里面,又有多少是皇帝親眼見過,而不是隨便被推舉上來,落了個臏妃的位置,就各自兩全呢?
這些朝堂大事她不清楚,胡思亂想也猜不著。
但那人……也許真的有能力走到那個位置,改朝換代吧?
憑他展現(xiàn)出來的手段來看,如果他愿意的話……
她忽的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種思想若是被外人得知傳了出去,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但是,九族……自己真的還有九族嗎?
她忽的將頭埋低,沒來由的有些想家。
哪怕那個家已經將自己拋為棄子,但多年同一個屋檐下的生活不會有假,那些美好的記憶也不會假。
人在精神失意的時候,就免不了會想念從前,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美化它。
許是為了給自己尋一個安慰罷了。
至少我以前快樂過什么的,這種想法。
孟漱玉忽的抬頭望了望藏青色的天空,心中似是有什么東西被重新?lián)炱稹?br />
“嗨!靚女,一個人在想些什么呢?”蘇祁尋了半天,總算是尋到了這個犄角簸箕般的地方,一時累的有些口干舌燥,但還是像個小混混般撐在一棵樹旁,很沒品的撩了撩自己額前的那縷黑發(fā)。
聽說做這個動作的都是沙雕,但沙雕總是能給人帶來快樂的。
“你來這干什么?”孟漱玉頭也不回道。
“這話說的,我不去有媳婦的地方,還能去哪!碧K祁笑嘻嘻的回答著,擺足了無賴的態(tài)度。
“嗯,所以你不斷的進青樓玩,還順便捎了兩個回來!
“……”蘇祁一時語塞,想無賴卻忽的發(fā)現(xiàn)沒有地方發(fā)揮。
“吶,蘇祁——”孟漱玉忽的站起,卻是讓蘇祁炸了一身毛。
完了完了,直呼我名字了……蘇祁滿頭大汗的想著。
“我想回家了,你還記得嗎?”但對方只是轉過頭來,如此輕飄飄的說了一句。
但這句,卻是直中蘇祁的要害,堪稱他最不希望面前人兒說起的。
“你可還記得,當初答應我,若是我不滿意,就要把我送回去!
這次卻是換蘇祁低著頭,輕聲道:“記得!
“你會兌現(xiàn)的吧?你一向守信的!睂Ψ胶龅木`放出一個笑容,如夏花般美好。
蘇祁沉默一二,突然快步上前,一言不發(fā)。
“這次不會了!彼龅拈_口,輕笑道:“畢竟,我是個山賊啊。”
山賊可是完全不需要講什么信用禮儀的。
蘇祁用自認為最邪魅狂狷的笑容接近對方,想看對方害怕,想看見對方服軟。
但一切都沒有。
對方只是朱唇啟輕,輕言道:“別裝了,你不是那種人,也學不像那種人!
被看穿了……蘇祁有些頭大,但已經裝到了這里,自己再縮回去,會不會顯得很孬?
他不想這樣,也不能這樣。
“對不起!碧K祁忽的冒出一句,繼而趁著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低頭吻了下去。
在此之前,他本以為自己的初吻可以再浪漫些的。
不說什么風花雪月的湖畔,至少要應情應景,兩情相悅吧?
但眼下統(tǒng)統(tǒng)沒有。
唇瓣貼上的瞬間,孟漱玉似是有些慌亂,想向后退去,卻又被蘇祁牢牢的抱住,沒有任何紳士的動作風范,就好像每次外出打獵,抱著野物回來的動作一般。
熟悉而陌生的溫熱感一路傳遞到神經末梢,孟漱玉感到大腦有些空白,那些她愿意回想,不愿意回想的事情統(tǒng)統(tǒng)被拋諸腦后,只剩下對面前這人,最純粹的情感。
面前這人……孟漱玉忽的張口,貝齒咬住對方的下唇,狠不松口。
蘇祁吃痛,卻也不掙扎,任由對方泄憤。
半晌后,蘇祁帶著一嘴的血印分開,火辣辣的疼。
對方仍是憤恨的盯著自己,但蘇祁卻是松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總比方才如陌生人一般要好得多。
至少自己熟知的那個她回來了。
蘇祁笑了笑,一嘴的血看上去頗有些凄慘,但還是牽起對方的素手,小心的查看著。
孟漱玉瞪了他一眼,面頰泛紅,卻也沒有掙開。
銀針留下的傷口不深,用不了多久就能好起來,但眼尖的蘇祁還是多多少少的發(fā)現(xiàn)了一些痕跡。
與此相比,記憶里原本如羊脂玉般的芊芊素手,此刻卻是成熟了不少,不說布滿老繭那么夸張,但的確是遠不如之前光滑圓潤了。
“算扯平了吧?”蘇祁忽而道。
“什么?”孟漱玉有些不太能理解這思維跳躍的。
蘇祁沒有解釋,只是莞爾一笑道:“既然都扯平了,那晚上便成婚吧?”
“就我,和你兩個人的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