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寨的清晨一向是寧靜祥和的,白云升騰,夜露深重。
靜謐的就如同黑夜里的一汪清泉。
但是今天。
嘭——
天剛蒙蒙亮,寨內的一間屋子就忽的傳出一聲巨響,驚動了整個山寨。
“好你個蘇祁!這才多久!又帶野狐貍進來!”孟漱玉抄著鍋,怒斥道。
蘇祁如灰太狼般被打翻出去,破相的被動效果觸發(fā),看上去頗為凄慘。
“冤枉啊媳婦!這回真不是收夫人!”蘇祁抱頭鼠竄道。
邱若箏坐在原地,一時有些尷尬。
又帶野狐貍回來,這個“又”字用的簡直精巧。
自己似乎受了無妄之災了。
但這不是最尷尬的,最尷尬的是,她忽的發(fā)現(xiàn),蘇祁帶回來的這個一身嫁衣的姑娘,怎么看怎么眼熟……
這人不是鶯燕樓的花魁嗎?怎么連她也給大當家的綁回來了!
邱若箏要說不震驚那是不可能的,她在鶯燕樓待過,深知那里對花魁的看重,恐怕其他所有姐妹加起來,都不一定能抵得上一個花魁重要。
但對方眼下竟然就這么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還一身嫁衣……
大當家連嫁衣都準備好了嗎!
想到這里,她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幽怨,還有些委屈。
“呃,若箏你不要誤會,那嫁衣不是我弄的……”蘇祁被追的百忙之中,還抽空看了一眼邱若箏的狀態(tài),見她看了一眼嫁衣目光就變了,哪還能不清楚其中想法。
但這真不是自己的鍋。
但就是這么一頓,他就被一鍋甩在了臉上。
好男人不會對自己的媳婦動武。
在此之前蘇祁一直是抱著這種想法的,直到今天。
靠!不能打,我還不能跑嗎!
小爺?shù)孽哐o痕也不是白練的!
蘇祁有了些火氣,對自己的限制也就稍稍放開了些。
孟漱玉見對方速度陡增,甚至還開始飛檐走壁起來,時不時還對自己來一個鬼臉,頓時就委屈的不行。
爛人!就知道用武功欺負自己!
心中酸楚頓生,孟漱玉哐的一聲撂下平底鍋,眼中淚光閃爍,不再追趕,而是轉頭離開。
蘇祁溜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身后沒的動靜了,回頭看了一眼,哪還有一絲孟漱玉的影子。
他躍下屋頂,原路小心翼翼的走了回去,生怕在哪個墻角就被一鍋偷襲了。
但事實證明是他想多了,沒過多久,他就在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柄頗為眼熟的平底鍋。
咦?連鍋都丟下了……
蘇祁將鍋撿起,拍去了其上沾染的塵土,不太滿意,又吹了吹。
真生氣了?鍋都隨手扔了……
蘇祁一時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干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了。
這回真不是納妾啊!
他將鍋收起,轉而追回了之前的屋子。
一進門,他就發(fā)現(xiàn)邱若箏還是坐在遠處,手頭上似乎在織著什么,顯得頗為熟練。
還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
見對方那嫻熟的手速,蘇祁便知道邱若箏干這事不是第一次了。
“若箏,你瞧見漱玉了沒?”蘇祁四下張望著,卻是連一個其他人影都沒見著。
“漱玉姐姐剛才跑過窗口,好像是去后山的園子那邊了!鼻袢艄~低著頭開口道,“相公,你這回可是傷了漱玉姐姐的心了!
“怎么說?”蘇祁眼下是真搞不明白,自己到底干什么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女人心,海底針?
邱若箏猶豫了一下,繼而從一側拿出了一件看上去歪歪扭扭的衣裳,其上還綴著幾根銀針。
“給我的?”蘇祁看了一眼這衣裳的樣式,典型的青衫長袍,正是自己一直念想著的冬日賣相。
“嗯,漱玉姐姐親手縫制的!鼻袢艄~將其遞了過來。
蘇祁接下,上下左右翻了翻,不得不說是……真丑。
領口歪歪扭扭不說,袖子也是怎么看怎么不對稱,整件衣服竟然呈一個“/”形。
這要是穿出去,會讓別人笑話的吧……蘇祁如此思忖著,但對于這件做工粗陋,甚至稱得上是失敗的衣裳,卻是怎么都討厭不起來。
記憶里,除了兒時老媽給自己織過幾件毛衣,似乎便再沒有人如此念著自己了。
想想當初自己第一件毛衣也是這樣,歪歪扭扭,怎么瞧怎么丑,但卻是老媽不知扎破幾次手指,好不容易才織好的。
故而哪怕再粗陋,那件小小的毛衣,也一直珍藏在蘇祁衣柜的最深處。
也許他也幻想著某一天,老媽能從那方冰冷的墳墓中走出來,帶著和煦的微笑,再給自己織一件毛衣。
但那終歸只是自己一廂情愿的妄想罷了。
蘇祁忽的沉默,那面前這件呢?這件做工明顯比毛衣更難的青衫長袍,又是那個女孩努力了多久,扎破幾次手指才做出來的?
他不敢去想,似乎都不太敢相信。
那個被自己強搶出來的刁蠻小姐,會念著自己,給自己做衣裳了?
蘇祁發(fā)現(xiàn),自從出了白河城那座小小的燕子山,自己對孟漱玉所投注的精力,似乎正在逐漸變少。
那時年少春衫薄,日出日落,能與自己說得上話的就只有那個四體不勤的女孩,自己難受也得憋著。
但現(xiàn)在盤子做大了,很多事都要去傾注精力,不知不覺,卻是對原本的那份感情有些疏忽了。
見蘇祁沉默不語,邱若箏怕他還是木頭腦袋理解不了,忍不住道:“這衣裳漱玉姐姐昨日里才做好,本想今天拿出來,讓你高興一下,結果一大早就看見你跟其他女人混在一起。”
“那人我認識,是鶯燕樓的花魁吧?漱玉姐姐見她一身大紅色的嫁衣,當時整個人魂都沒了!
說到這里,若蘇祁還理解不了,那也許真的可以凍一塊豆腐,拍死自己好了。
“我去找她。”蘇祁擱下衣裳推門而出,完全沒注意自己說了一句多么毒點的話,若是放在以前,他這種執(zhí)著于玩梗的死宅,斷然是不會犯這種錯誤的。
但眼下他的思緒也有些亂了。
邱若箏看了一眼那虛掩的房門,黎明的晨光剛好照進屋子里,一切都顯得清淡寡淺。
這個笨蛋……邱若箏忽的抱住手中還未織完的衣裳,將頭埋進膝蓋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