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神垂憐,希望他沒受什么罪!币撂m低聲道。
屠夫從圍欄里拖出了另一頭牛,聲音冷漠極了:“今天很忙,你恐怕得等上挺長時間!
伊蘭禮貌道:“沒關系,我不會打擾你!闭f著,他走到門邊,靜靜地站定了。
門欄外泥濘的小廣場上人來人往,看上去和幾年前沒什么兩樣,甚至要更蕭索安靜些。就連圣堂的鐘聲似乎也傳不到這里。一個趾高氣揚的胖執(zhí)事帶著兩個雜役,正在向街角門房里的老婦人收敬虔稅。老人顯然拿不出一整枚銀幣來,正捧著幾個銅幣苦苦哀求。執(zhí)事卻一把扯下了她門上的驅魔刻片。
伊蘭看了片刻,沖那執(zhí)事道:“喂,收敬虔稅的圣事文書呢?”
那執(zhí)事一愣,隨即色厲內荏道:“你是誰,關你什么事?”
伊蘭推開木欄,信步走過去:“圣徽也行。你是附近圣堂的執(zhí)事吧?總得有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
對方面色變了。
“赦罪廣場離這兒可不遠!币撂m嘴角翹著,眼里卻毫無笑意:“懺悔堂也是。說起來,圣顯之日,教廷的巡游也會經(jīng)過這里……”
對方似乎終于意識到自己遇上了麻煩。幾個人互相望了望,執(zhí)事向伊蘭腳下狠狠唾了一口:“不敬之人,你會下地獄的。”說罷匆匆離開了。
待那幾個身影徹底消失,伊蘭回頭望向旁邊的老婦人,卻發(fā)現(xiàn)對方只是怨恨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當著他的面,砰地把門關上了。
伊蘭嘆了口氣,回到了宰牲坊。屠夫的聲音從陰影中冷冷傳來:“沒有用!
“你指什么?”
“她早晚還是會交那筆錢,哪怕第二天就要餓死。”
伊蘭望向木欄外,街上的行人來去匆匆,仿佛剛剛什么都沒發(fā)生:“一切敬奉都應當出自信徒的自愿!
“哈!蓖婪虬褲L燙的開水淋到死牲身上:“這么說,我也自愿交了三倍的敬虔稅。因為我自愿讓老爺們在圣日也能吃上牛肉!
“既然認得貴族老爺,你可以不交那筆錢的,畢竟神根本不知道敬虔稅是什么!币撂m輕嘲:“那原本只是信徒自愿捐贈給圣堂的錢。何況這個區(qū)應該早就把那筆稅金取消了,非要收的話,也得有教區(qū)簽發(fā)的圣事文書才行。否則可以認定對方是騙子,又或者瀆神!
“你會被那群圣職者送上火刑柱的!蓖婪蚧匾酝瑯拥某靶。
伊蘭很淡地笑了一下,目光停留在了廣場對面。十幾個涂脂抹粉的暗娼在宰牲場斜對面的巷口用唾沫梳頭,等待那些衣著體面,臉色鬼祟的男人把她們帶走。圣顯之日有諸多禁忌,這當然是不被允許的,可是有的人得活下去。
“我認得你。”屠夫說道。
伊蘭回頭,看見男人正在昏暗中剝去牛皮。
“幾年前那里站著一個快要死了的女人。她在圣日做生意,被執(zhí)事抓住,要交三倍的敬虔稅。是你趕走了執(zhí)事!
伊蘭沒有說話。他當然記得。那是個蒼白到只能咬破手指,把血涂在唇上好讓自己能看起來健康些的女人。死亡的氣息籠罩著她,那源自肉體的衰朽,是伊蘭的力量所無能為力的事。她上一刻出賣血肉換來的錢,下一刻就要落進一個腦滿腸肥的圣職者手里。伊蘭阻止了那一切,但得到的卻是淚水和咒罵。因為她堅信是伊蘭讓她無法贖罪。
陰影中的男人剖開牛的肚子,熱騰騰的內臟涌了出來:“說真的,你真可笑。明知痛苦是這個世界的底色,你所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伊蘭望著他,影子在昏暗中涌動,有那么短暫的一瞬,他在那其中察覺到了一絲不太像人的氣息。但他只是平靜而淡漠地回應道:“是啊!
“不過現(xiàn)在沒有執(zhí)事敢靠近那些人了!蹦腥斯殴值匦α耍β曉诎察o的宰牲場里帶著沉沉的回音。
“為什么?”
“因為恐懼。”
伊蘭不動聲色道:“看來這里有個故事。”
“故事?算不上。不過是從她們身上拿走錢幣的人會被詛咒罷了!
外頭的聲音不知為什么變得很遠。伊蘭的目光停留在陰影之中:“詛咒也總有個緣由!
“緣由?好吧……告訴你也無妨,反正這里人人都知道!蓖婪蚶淅涞溃骸皬那霸谀切┤酥校袀瞎了眼的少女,又或者是少年……誰說得清呢,總歸是個畸形的可憐蟲。罪人才會被神塞進那么一副身體,是不是?沒人知道那家伙是怎么活下來的,但人人都知道它是整條巷子最便宜的,隨便給它點什么,就可以對它為所欲為,有時候是一塊面包,有時候甚至只是一塊爛木頭,因為那家伙看不見……當然啦,就是這么個家伙,也是神的子民,也要交敬虔稅!蓖婪蝾D了頓:“直到有一天,收敬虔稅的執(zhí)事突然說要幫助它。它相信了,不是相信某個圣職者突如其來的好心,是相信錢。執(zhí)事許諾它三枚銀幣……它在一個圣日消失了,三天后出現(xiàn)在撈河人的網(wǎng)子里,死得像只被屠宰到了一半的小鹿!
“連緘默之院都對那副遺骸無能為力。又或者只是因為那些做死人生意的家伙沒有收到足夠的錢,誰又說得清呢。畢竟那些人把它的遺骸里外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銀幣的影子!
“總之那家伙死了!
伊蘭看著男人把牛腸子扯出來,輕飄飄地丟進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