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腕輕揚,血燕傾倒在香熏球上,眼見它一點點變黑。
楚黛目光幽冷懾人,“羊踟躕、楓茄花和屠枯蘿制成的藥粉,三者混合后的毒性尋常醫(yī)師根本查不出。每日饌食中加入些許經(jīng)天長地久的積累,最后會神不知鬼不覺致人夢中死亡!币徊讲奖葡虼篌@失色的蘇氏,字句宛如利刃,“花大價錢收買于小廚房供職的端柳,每個月遣人交給她一只瓷瓶,讓她添進我每日的饌食中,對也不對?”
蘇氏面如金紙,死死抿住嘴。
在頭頂冰冷的注視下,端柳癱成一團爛泥,緊伏地面的身軀顫栗不休,忽而膝行揪住眼前繁麗的裙袂,凄慟大哭:“是蘇姨娘百般脅迫婢子,婢子不敢不從才對您下藥!”
她真的后悔了。
為利益竟讓豬油蒙了心,干下背主謀害之事……
“你誣陷!”蘇氏的臉猙獰一瞬,尖聲駁斥:“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構陷我?還是說你迫不得已,受了誰的指使來害我!”明里暗里想把臟水潑給楚黛。
為搏將功折罪的機會,端柳決心和盤托出一切,赤著眼,恨聲直呼蘇氏全名,“蘇倩怡,我算是看清你惡毒的面目了,今日我要把你謀害郡主的事公之于眾!”
見其癲狂無狀,大有魚死網(wǎng)破的意味,蘇氏氣極,揚手賞了她一個耳光,“下三濫的賤婢敢誣蔑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蘇氏狀若一個市井潑婦奮然前撲,目眥欲裂地伸手掐住端柳的脖頸,恨不能生吞活剝掉眼前人。
被壓住的端柳氣息紊亂,猛地搡開蘇氏的胳膊,抓住對方嬌養(yǎng)已久的弱點,翻身騎到她身上,眼明手快薅住那高聳的發(fā)髻,啐了口唾沫,用盡畢生力氣掄開膀子掌摑,清脆耳光聲回蕩不休。
“你蓄意謀害郡主,惡行累累罪大當誅!”
兩個女人不顧主仆之分扭打成一團,可謂罕見,而且往死里打的架勢更讓眾使女驚愕。
楚黛依舊淡定旁觀。
蘇氏保養(yǎng)得宜的臉蛋硬生生挨下數(shù)十記耳光,兩眼發(fā)花,耳朵一陣陣嗡鳴,面上又腫又熱像千百只螞蟻啃噬,口腔充滿血腥味,一股子滔天怒意蔓延胸間。
她屈膝頂翻了身上恣意妄為的端柳,反身制服,嘴里含糊不清罵道:“小蹄子!賤婢!以下犯上毆打主子,不弄死你,我蘇倩怡三個字就倒過來寫!”左右開弓狠狠扇著耳光,手下的那張臉掛著一條條血檁子。
端柳一時氣弱,溢滿仇恨的雙眸死死剜著蘇氏,仿佛要把她剮皮剔骨。
“賤婢!還敢這般看我!”蘇氏理智盡失,抄起碎瓷片直欲扎瞎端柳的雙目。
觀情勢不妙,立時有兩名使女架開二人,順帶反剪端柳的雙臂,堵了她的嘴。
乜向氍毹上星星點點的血跡,楚黛鎖眉,“使女端柳不敬御賜之物,即刻杖斃以儆效尤!
“嗚嗚——”端柳掙扎著,眼中布滿血絲,淚水爭先恐后地涌出。
呆望著將人拖出去的過程,蘇氏癱坐不語,唇上的血色褪個一干二凈,周身如墜寒淵,清算完端柳下一個便該是自己……
“你每回給端柳的瓷瓶,事先已經(jīng)我手換成了茯苓粉!
楚黛眼底的諷刺展露無遺,打開冰嫣奉上的木匣,摩挲著數(shù)只瓷瓶。
“三娘突染天花夭折、四郎溺斃池塘,這些從古醫(yī)師和錢婆子嘴里吐出來時。我方知什么叫最毒婦人心,姨娘絞盡腦汁荼害阿耶的子嗣,也該到此為止了!
前院紛雜的悶棍聲傳進耳,摧殘著蘇氏的神經(jīng)。她面容衰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籌謀實際是她人眼中無足輕重的小把戲,一直以來都扮著跳梁小丑的角色,這一局輸?shù)脩K烈徹底。
看向鬢釵斜亂腫如豬頭的蘇氏,楚黛嘴角蕩開一絲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下作人使得卑劣手段,總以為無人知曉,其實是嘩眾取寵罷了。而背主者的下場也莫若如此……”略一頓,語聲含了幾分關切:“姨娘蓬頭垢面的邋遢模樣著實難堪,且在我這兒洗漱一番再上點藥!
蘇氏囁嚅半晌,人證物證皆掐于她手,為何不狠狠發(fā)作懲治,眼下的溫言關切又是在玩什么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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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收拾人
“一群廢物!”
花廳中,歐陽秀面目陰鷙,揚手掌摑了近前的使女,其余三名奴仆駭?shù)卯敿垂虻埂?br />
歐陽秀斥罵不絕,“人都找不到,居然有臉回來,滾去繼續(xù)找!
奴仆們怯怯應了,趕忙去尋大郎君。
“貪花好色的蠢才!”
歐陽秀恨恨地咒罵起兄長。
適才不見他歸來便遣人去尋,奈何尋覓無蹤,反倒從旁的使女口中探得其攜一位小娘子游園的消息。兄長貪圖美色不顧要事,不禁讓她埋怨生憤。
親兄文不成武不就,是十足的紈绔!
反觀慕容涵母家的表兄日夜勤勉不輟,不僅過了科舉摘下探花郎的頭銜,還在曲江宴上被封翰林院修撰一職。
一年后又升至四品正議大夫,連慕容家也另眼相看,將慕容涵與慕容六郎一對姊弟記為嫡出。
猶自沉浸思緒中的歐陽秀,驟見外面一名使女匆匆奔來,益發(fā)著惱,“做甚急急忙忙,有瘋狗追你啊。”
“不好了,二娘子!”
使女趑趄囁嚅:“大郎君像是入了魔障一直在啃食草葉,任誰勸誰拉也不肯起,二娘子您快去看看罷!
聞言,歐陽秀頓感兩眼發(fā)暈,勉力站了起來,“快帶路!”
跟隨使女找到人后,歐陽秀駭然驚住,兄長竟像條狗在樹叢間鉆,不顧衣上沾的泥,拱著嘴咬下一簇綠葉津津有味地嚼咽,吃完發(fā)出‘咩咩’的叫聲,嘴角還淌下了惡心的綠色涎液。
“愣著做甚,快扶起大郎君!”
兄長的癲狂之態(tài)令四名奴仆無法近身,歐陽秀發(fā)覺周遭看熱鬧者增多,強忍著怒火,指著近處一桶澆花的水,“潑醒他。”
有奴仆巴巴提了來,一咬牙,迎面潑向了大郎君。
嘩啦——
一桶涼水瓢潑而下,歐陽杰呆呆瞅著成了落湯雞的自己,目中混沌漸消,茫然環(huán)視周圍的奴仆與鐵青著臉的妹妹。
剛想開口講話喉中一股怪味沖上頭,立時扭頭大吐特吐起來。
歐陽秀手掩口鼻,流露出嫌惡神情,“去借瓊琚齋的一間房安頓下大郎君,幫他好生盥洗!毖粤T,疾行離開,仿佛再多待片刻便是種折磨。
使女苦哈哈稱是,暗嘆命途不濟,承下苦差。
這一切自是沒逃過楚黛的耳目,她揚著嘴角,含笑的目光游弋過屏風后一閃即逝的人影。
可嘆歐陽杰叫美色蒙了眼,竟惹上一個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則不同凡響的人物,他吃下一記悶虧,怕是難咽憤怒。
一炷香之后,使女請?zhí)K氏三人一同入內(nèi),楚黛打眼輕瞥,兀然勾了一絲笑,“看來姨娘的臉要好生將養(yǎng),才能恢復如初!
面紗下,蘇氏不小心牽動到頰上的傷,疼得吸了口涼氣,強忍著痛意和畏懼,唯諾應了。
將母親惶惶難安的表情看進眼中,歐陽杰一點點收緊了拳頭。初見那張布滿傷痕的臉時,他問可是楚黛指使人所致,母親身體一抖眼神躲閃,結結巴巴推說是一介犯了瘋病的婢子失手弄傷。
仔細想來,分明是楚黛欺辱母親,所謂杖斃犯瘋病的婢子是明晃晃的威脅。再加上他偷雞不成蝕把米,被一名自稱是臨江郡主邀來的女子耍弄,事后回憶如何著了那女子的道兒都渾然不知,新仇添舊恨怒火齊發(fā),直截了當朝楚黛要人。
“誰?”
冷眼看著楚黛詫異姿態(tài),歐陽杰直指爾思,冷笑道:“那夜娘子是由她引領,妹妹不知夜娘子又緣何讓她領著?還是說,這婢子心懷不軌意圖加害誰人!”他陰鷙的眼泛起寒光,語氣咄咄逼人,“為保妹妹安全,為兄要搜一搜瓊琚齋以策萬全。”
“瓊琚齋向來安全,不勞大兄費心!
歐陽杰揚起一縷瘆人的笑:“妹妹不許搜,難不成有意包庇?你我本是同根,一項侮辱兄長的罪名總不好讓柔弱的你來擔著,妹妹覺著為兄說得可對?”
“對極!鼻謇涞呐暡患膊恍斓溃骸八,妹妹如不交出一個本就不存在的女子,大兄便要強行搜瓊琚齋,甚至栽贓陷害我,給我扣上侮辱兄長的罪名!
楚黛神態(tài)平靜,似是出神思量少頃,“為證確無此人,可以搜!不過有言在先,如搜到人自是由大兄帶走任憑殺剮,妹妹會主動向圣人請旨廢除郡主封號,親寫認錯信張貼于長安的一百零八坊中!
此言一出,蘇氏同歐陽秀的眼睛一亮。
“如果大兄沒搜到的話,總該砍下一雙手當作賠禮送予妹妹!
她的口吻仿若是談一樁無關痛癢的事,卻讓歐陽杰目眥欲裂,“欺人太甚!”
“縱使大兄與妹妹同根,也斷不能搜完便不了了之,讓妹妹平白無故的受了這番欺辱,我索取庶兄的一雙手已然是小懲大誡!
言者神色冷靜,聞者幾近肝膽俱裂。
蘇氏跪倒,以額觸地,“郡主恕罪,大郎是擔憂您的安危,偏偏口拙表述得稀里糊涂,至于什么夜娘子怕是他眼花瞧錯了!
歐陽秀扯著兄長的袖子,示意他趕緊借坡下驢。
她定是把人藏進隱秘處,貿(mào)然搜尋肯定毫無線索,明擺著耍陰招叫他啞巴吃黃連,要么忍氣吞聲受下屈辱,要么砍斷雙手。
歐陽杰一臉不甘的神情使楚黛倏爾一笑:“我可以信大兄是擔憂我的安危才要搜瓊琚齋,那么這個又當如何解釋……”她揚手令使女呈上罩著黑布的籠子,“你們自己看!
按捺著滿腹疑惑,蘇氏一把掀開黑布,卻嚇得發(fā)出尖叫,一張面無人色的臉透著驚恐,歐陽秀與梗著脖子的歐陽杰面色亦變了。
籠中竟是一只羽毛皆無被折了翅的鳥。
“再厲害的鳥兒還不是被我們攥在掌心,任我們拔毛剪翅!
沉默的爾思忽開口,鸚鵡學舌般將歐陽杰當時講話的語氣模仿得惟妙惟肖,令在場三人汗毛倒豎。
“郡主!”蘇氏脊背上的汗洇濕了衣裳,“您聽我解釋……”她極力想挽回局面,像離水的魚掙扎。
“我自小見慣各種雀鳥,獨獨沒見過拔毛剪翅的鳥長什么樣,托大兄的福開了回眼界!
楚黛含譏夾諷的目光落到庶兄打顫的雙腿上,拂袖離了座,向門外走去,“晌午已至,三位便留下陪我一道進饌!逼降目谖遣唤屓颂砹朔只袒。
蘇氏本欲追上去解釋,奈何被齋中使女攔下,“姨娘稍后,郡主前去更衣,饌肴一會兒便奉至!
直到精致饌肴上案,楚黛才回來坐到了案前用饌,然而饒是再豐富美味,蘇氏三人也是味同嚼蠟,懷著忐忑的心緒勉強吃下幾口,便停了箸。
屋內(nèi)充盈著沉寂壓迫的氛圍,使人倍感窒息,歐陽杰目光陰戾,倏然掀翻幾案,“歐陽楚黛,你到底意欲何為!”
美味佳肴同碗碟杯盞灑了一地,冰嫣臉色驟冷,語中裹上涔涔寒涼,“大郎君言藏恨意呼喝郡主之名,學的禮儀規(guī)矩莫非俱進了狗肚里!”
聞其訓斥,蘇氏驚悸的同時摻雜著惱火,皺眉看向主位上的人。
悠悠然咬下一口金粟平,楚黛揩了唇,渾不在意劍拔弩張的局面,只笑道:“姨娘難道忘記今兒前來找我的緣由?”
蘇氏同歐陽秀相顧無言,神情隱現(xiàn)焦慮。
眾目睽睽下,歐陽杰大大跌了面,臉上滿是難堪,憋著一腔惡氣,不陰不陽道:“一介使女竟同主子如此不分尊卑的講話,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我就不敢懲你,在府上還輪不到你來訾議撒野!毖酝庵,他勢必會嚴懲冰嫣討回顏面。
冰嫣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婢子有幸蒙皇恩,以五品女官的階品侍奉郡主。大郎君身無爵位,若欲嚴懲婢子煩請您向?qū)m里請旨,屆時再把今日事論個清楚,結局要打要殺,婢子也絕無半句怨言。”
無爵二字如重拳砸中歐陽杰,擊碎他全部的高傲,他是國公府唯一的男丁從小為阿耶所喜愛,可阿耶卻從未有讓他承世子位之意。
月前有傳言,阿耶在外養(yǎng)的妾侍孕有一個十二歲的兒子,因其天資聰穎,阿耶十分寵愛常不歸家,府中人慣會見風使舵表面上對他阿諛奉承,背地里道是將來爵位落在誰手仍未知。
他不禁陷入惶恐,沒有爵位,以后的路又該怎么走……
看出兄長神思無主,歐陽秀持杯向主位敬酒,打破尷尬沉凝的氣氛,“多謝阿姊款待,妹妹為能與您一處用饌深感榮幸,為達謝意便先敬您一杯!
嘖,這位主兒素來跋扈,今兒性子倒出奇的溫婉,簡直像換了個人。
聞言,楚黛滿意地頷首,“甚好,二妹抄完佛經(jīng),性情較之前果有所改變!”側首吩咐使女取來一方紅木錦匣送給歐陽秀,示意她打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