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光緩緩道:“青鸞族私藏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天界誰不知青鸞帝君的性子?他怎可能私藏太子?還有那個不知真假的太子……源明躲起來不見我,是怕我質(zhì)問他?你們到底想干……”
“啪”一聲,乙槐重重把手里的玉瓷杯放在了矮案上,儀光激動起來的聲音一下斷了。
“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乙槐語氣冰冷,“帝君身邊竟有你這樣養(yǎng)不熟的蠢貨,你是用什么身份質(zhì)問他?天界誰不知你是他愛侶?不說排憂解難,反而處處扯后腿,帝君好生仁慈,放著你不搭理,若是我,早早打成碎片!”
他嫌惡的目光在儀光臉上掃了一圈,又道:“也就臉長得與那位……”
話未說完,他便示意秋官回神戰(zhàn)司。
長車重新落下,車門打開,儀光卻不下,怔怔問道:“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
乙槐淡道:“算你有自知之明,正神將不做也好,普通戰(zhàn)將不配與我隨意說話,今日是最后一次。安分點,帝君不忍心責罰你,我不會!
他抬手一揮,儀光只覺一股無法抗拒的神力將自己猛然推下車,戒律所的護衛(wèi)們立即上來用神兵壓制她。
“這次放過她,再有下次打三十鞭,押入地牢!
乙槐說完,身形一晃,消失在車內(nèi)。
儀光直愣愣站在原地,腦海里像有無數(shù)道天雷劈打,嗡鳴聲不絕,一時竟不知自己該往哪里去,該做什么。
來來往往的戰(zhàn)將們又在用那種不屑的眼神偷偷打量她,她忽覺如芒在背,心里驟然起了一股暴戾,剛一把握住長刀,卻聽身后一個洪亮的聲音歡快地叫她:“儀光神將……不,儀光戰(zhàn)將!”
儀光緩緩回頭,便見一個身著神戰(zhàn)司戰(zhàn)甲的瘦長身影疾步走來。
來者年歲不大,面容清秀,兩只眼生得甚是圓溜,帶著一股聰敏靈活勁,卻是刑獄司的秋官歸柳。
“你……”儀光看著他身上的戰(zhàn)甲,一時不知說什么。
歸柳笑道:“我說了要來神戰(zhàn)司,可不是隨口玩笑。儀光戰(zhàn)將怎么呆呆站在這里?晨練要開始了吧?我剛來還不熟,勞煩你帶個路?”
儀光深深吸了口氣,歸柳這個岔一打,亂麻般的心神到底沉淀了些許。
她在這里拿戰(zhàn)將們?nèi)鰵庖埠,沒頭蒼蠅般到處找源明也好,再去撕扯乙槐也好,除了亂上加亂,沒什么用。
她頷首溫言道:“好,你隨我來!
這一路去演武場不長不短,歸柳的話卻特別多,儀光全然沒聽清他說了什么,但他的聲音一直響著,莫名叫她能安定些,于是她一直點頭微笑。
一只手在肩上拍了拍,儀光猛然轉(zhuǎn)頭,對上歸柳詫異的目光,他提醒:“演武場到了,儀光戰(zhàn)將有心事?怎么心不在焉的?”
儀光勉強笑了笑:“想著修行的事,抱歉,我們進去吧!
歸柳圓溜溜的眼睛在她臉上飛快轉(zhuǎn)了一圈,若有所思地低頭搓了搓鼻梁,一言不發(fā)跟著她走進演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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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稿太少,怕身體吃不消,暫緩兩天,4月21日再開始更新。
第48章 燁燁兮星火灼原(二)
季疆聽見一陣哭聲,哀哀切切,傷心欲絕。
是母親?又在為他哭?他沒犯什么錯呀,見誰都笑嘻嘻的,說話也都和和氣氣的。
可她還是要哭,以前她時常笑,后來時?蓿恳淮味际菫榱怂@個不肖子。
恍惚間仿佛又被她無奈地抱著,眼淚一顆顆掉在他臉上,她一直在說:“你是個好孩子……你要做個好孩子……”
他真的想做她的好孩子,那天后一直在努力,可他好恨啊,止不住的恨。
那些恨像毒一樣泛濫在五臟六腑,他想找到那雙冰寒徹骨的眼,他想找到她,他想……
季疆一下驚醒,哀切的哭聲猶在,他好半天才反應(yīng)過來是池瀅在書房外哭。
看了下天色,辰時剛過,他才睡了不到一個時辰。
夢境中心悸的感覺尚有殘留,季疆搓了搓發(fā)疼的額角,不想去管外面的池瀅,可她哭的聲音越來越大,他到底還是起身開門。
“殿下又怎么了?”他懶洋洋地扶著門框,問得心不在焉。
池瀅遭遇劇變,好似失了主心骨,見著季疆到底安心些,拭淚哽咽道:“我總是夢見爹爹滿身是血,流著眼淚叫我的名字。季疆神君,為什么不讓我見他?我什么時候能見到他?”
青鸞族的帝君和公主如今可都是私藏太子的疑犯,怎可能見得到?
季疆嘆了口氣:“我待會兒就去天宮天牢看看情況,還請殿下好生在春感間待著,不要亂跑。”
池瀅垂著頭低聲道:“我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總覺著見不到爹爹了!
這還真難說,季疆默默想著。
無論是栽贓青鸞族還是推出假太子,都不是滅門龍王那種可以讓源明帝君隱身在后的事,他既然做了,肯定備好眾多后路,就像當日被刑獄司攪局,也不見他驚慌失措,反而宣稱愿意等四方大帝齊聚裁度,說不好青鸞族要怎么被折騰。
季疆道:“殿下不必多思多憂,我還有事,殿下……”
話音未落,卻聽回廊上腳步凌亂,有秋官奔過來急道:“少司寇!天宮天牢傳來消息,青鸞帝君認罪后自戕了!”
*
天宮天牢是天界最大的天牢,有許多層,青鸞帝君身份高貴,且罪名未定,一直被放置在第三層,那里是近似清室雅間的地方,并不陰森。
只是現(xiàn)在地磚與墻面上殘留大片猩紅神血痕跡,池瀅一見這情景便癱了,動也不能動。
秋官們見季疆走進來,立即將封凍在寒冰內(nèi)的幾片青鸞羽毛遞上,道:“少司寇,青鸞帝君直接以神力震碎神脈內(nèi)臟,當時便化為清氣散溢,屬下無力攔阻!
青鸞帝君剛進天牢時,還經(jīng)常發(fā)火大罵,一點不像要認罪的樣子,后來不知怎地,漸漸憔悴了下去,越往后越好像每時每刻都身處噩夢中,常常突然哭喊起來,審問時也是前言不搭后語,直到今早突然認罪自戕。
季疆問:“帝君自戕前做了什么?”
“青鸞帝君從昨夜子時開始變得異常安靜,今早卯時突然說要認罪,之后又一直坐在角落哭,屬下與禁庭司護衛(wèi)換班時,他突然運起神力自戕,殞命前一直在叫‘阿瀅’,叫了十幾聲!
季疆聽得皺眉頭,眼角余光忽然瞥見池瀅不知何時站了起來。
她先前哭個不停,此時居然不哭了,兩只眼撐得像要裂開,嘴唇被咬得鮮血淋漓,長袖從微微顫抖發(fā)展到劇烈抖動。
季疆將寒冰青羽遞給她,低聲道:“殿下節(jié)哀!
池瀅死死掐住那塊寒冰,指甲深深陷進去,過了許久,她近乎猙獰的神色反而平靜下去,輕道:“嗯,我沒事。”
怎可能沒事?她的表情就是要有事。
青鸞帝君的自戕顯然有古怪,他把所有罪名都扛在了身上,將池瀅撇得干干凈凈,就是想“青鸞帝君”這個帝號還能由她繼承,她若為了報仇觸犯天界律法,豈不是又辜負她父親,又正中源明老兒下懷?
季疆見她轉(zhuǎn)身離開,便吩咐身邊的秋官:“派兩個乙部作戰(zhàn)秋官暗中跟著她,若有什么異常舉動,馬上阻止!
他環(huán)視這間雅室牢房,青鸞帝君脾氣暴躁,進來后砸壞了許多東西,也沒給他換,現(xiàn)在全被秋官們封印了起來。
季疆翻查許久,一無所獲,眼看天色將暗,只能先離開天宮。
回了刑獄司,一進書房他便要給祝玄用傳音符,忽聽熟悉的低沉聲音自回廊處傳來:“一回來就出事,你鎮(zhèn)的什么場子?”
挺拔的玄黑身影款款行來,聽說下界有一場惡戰(zhàn),祝玄看上去倒全無疲色,反而有種少見的神采飛揚之感,更奇怪的是,從不佩戴神兵武器的他,腰間懸了一柄劍。
季疆怒道:“下回你來鎮(zhèn),當我喜歡干這種麻煩事?誰知道青鸞帝君突然認罪自戕?”
祝玄進他的書房如進自己的,熟門熟路先泡上一杯胭脂蜜茶,一面道:“他認罪正常,自戕不正常,留意公主,她現(xiàn)在最好什么也別做!
“我用你說?”季疆一屁股坐軟墊上。
祝玄下界不過短短幾日,但這幾日著實出了不少事,兩位少司寇梳理前事,籌謀后續(xù),終于結(jié)束時,已是月上中天。
明珠燈幽幽亮起,照亮了祝玄掛在腰上的神兵寶劍。
季疆一把搶過來,奇道:“這就是龍淵劍?居然這么聽話,怎么制服它的?”
祝玄笑道:“嚇唬一下就老實了!
嚇唬?龍淵要是這么輕易就能制服,也不會讓天界頭疼許多年。
不是沒有過能徹底將之降伏的戰(zhàn)將,然而龍淵與別不同,降伏它,它也不會聽從,先幾代天帝又留下“不得損害龍淵”的話,最后只能小心翼翼層層封印鎖起來,還經(jīng)常鎖不住。
季疆懷疑祝玄賣關(guān)子,正要自己上手試試,卻又被飛快搶回。
“下次你再拿它練手,我還等著它指認怨念操縱者!
祝玄閑不住的手指頂著龍淵又開始滴溜溜地轉(zhuǎn)。
“你就篤定操縱者回了天界?”
“不篤定,賭一把而已。我總覺得龍王滅門一事有什么被我遺漏了!
祝玄揉了揉眉間,他盤算過與涂河龍王一家的關(guān)系,確認無冤無仇,然而怨念黑龍卻能沖著他來,那就只能是怨念附在了和他有仇者的身上。
怨念附著只能在殞命當下,如此看來,有兩個可能,一是龍王滅門當日,刑獄司有沒搜刮出來的生者;二是怨念操縱者早在刑獄司趕來前就離開了河神洞府。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當日肅霜拽著他一路疾馳,跑了何止千萬里,他也確認沒有什么術(shù)法追蹤,但怨念操縱者好似極輕易便能得知他身在何處,來得出乎意料地快。
又是假太子,又是怨念黑龍,麻煩事真是一堆堆的。
說起來,書精也是個麻煩……
察覺有視線看自己,祝玄抬眼,對上季疆似笑非笑的臉。
“小書精呢?怎么不見她?”季疆問。
祝玄淺啜胭脂蜜茶:“問來做什么?”
他這態(tài)度不對。
季疆面上掠過真實的詫異:“你不會是……不行啊祝玄,她不行!
他從沒在祝玄眼里見過類似“繾綣”的神色,但方才燈火閃爍,他眉眼實在可以稱得上“繾綣”,小書精能把他撼動成這樣?以祝玄的本事,怎可能看不出她只會作死?
祝玄淡道:“什么時候行不行需要你來決定?”
季疆側(cè)首看了他良久,忽然嘆了口氣:“所以你就算砍她腦袋,也不會讓給我了?那我也想要她,怎么辦?”
他可是等著祝玄砍腦袋那天把小書精救過來,這才一直忍著,現(xiàn)在是白忍了?
眼前又浮現(xiàn)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真像啊,這么多年了,只遇到個書精這么像。
那不屈的姿態(tài)與敵意簡直是他的猛毒,他恨極了,又忍不住想留在眼中。像一把刀刺進心口,時間長了反而與血肉長在一處,然后就迷戀起那股痛楚。
季疆只覺后頸寒毛在一根根豎起,想握在掌心,殺死她再救活她,切碎她再拼湊她,想她一直一直朝他露出冰冷的眼神……
“喀”一聲,瑪瑙茶杯不輕不重放在案上,季疆一下回神,便聽祝玄冷道:“我說過叫你不要犯病,別叫我說第三遍!
季疆什么胡話都說過,說者不過心,聽者如祝玄也不過心,但現(xiàn)在這個不像胡話,在棲梧山他已提過一樣的事,時隔兩個多月,又來一次。
會發(fā)瘋的季疆在若隱若現(xiàn),眼神陰郁,語氣卻溫柔,只盯著自己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