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則安緊緊握著劍柄,用力到指尖發(fā)白,手指也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
師尊曾言,他不覺得自己能勝過白翀。
當(dāng)時他聽著還有些不服,然而現(xiàn)在……原來師尊早就知道,原來他說的也都是真的。
但他不想輸,也不愿意就這么輸了。
青霄劍,君子道。道心在,然劍意何在?
越是想弄清楚這一點,蘭則安的頭就疼得越厲害,像是有烈火在灼燒他的靈魂,他在一片黑暗中茍延殘喘,喉嚨像是被細(xì)線纏繞住了,束縛得很緊很緊。
這種疼就像是有一把冰冷的長刀,生生割斷了他與外界的聯(lián)系。
既然……既然想不明白,那他索性就不想了,蘭則安死死咬著牙,勉強(qiáng)讓自己保持清醒。
四周的聲音像潮水般向他涌來,被風(fēng)送進(jìn)他耳中,聽得真真切切。
“我還以為多厲害呢,結(jié)果被白翀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就是啊,我聽說他手里拿的好像還是當(dāng)年楚崖師兄拿過的青霄劍呢!這么一把寶劍拿在他手里,真是可惜了!”
“可不是?聽說楚崖師兄早些年參加宗門大比,一貫都是越級挑戰(zhàn),同階之中從來沒有輸過。”
“何止?別說是沒輸過了,楚崖師兄從來都是贏得輕輕松松,漂漂亮亮的,哪會兒像現(xiàn)在一樣拖延時間!
“真沒勁兒!白白浪費了我這么長時間!照我說,他這劍道都還沒入門呢!”
“哈哈哈哈哈哈……”
劍道,還沒入門嗎。
青霄劍輕輕嗡鳴,似乎在安撫主人的情緒。
蘭則安眸色驟然一沉,深邃的眉宇間無端透出一股子鋒銳的凌厲。
我曾在師尊面前說過,我輸?shù)闷,卻不會一直輸。
即使這一場比試結(jié)局不會改變,但今日我蘭則安絕不會辜負(fù)手里的劍。
不負(fù)道心,不負(fù)青霄。
千秋山作為宗門弟子切磋比武的擂臺,常年都是熱鬧的。這里的風(fēng)沁人心脾,混著林木的淺淺幽香,總是一陣一陣的,溫柔拂過身畔,卷去力竭后的疲憊與勞累,慣是讓人覺得輕松愜意。
往日里,每當(dāng)白翀倦于修煉時,最愛來這里隨便尋個人少的地方坐著吹風(fēng),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做,就能坐上一天。只是眼下,他與蘭則安那雙異常平靜的黑眸對視,心里卻是莫名一突突,風(fēng)再吹過來時也夾帶上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好似轉(zhuǎn)息間,春山就被大雪壓成了一片無垠的白。冬風(fēng)凜冽刺骨,帶著陰濕的涼意,直往人骨頭縫里鉆。
白翀的銀眸在須臾間變成了獸類的豎瞳。
但這一次,完全是自發(fā)性的。
他甚至來不及反應(yīng),野獸的直覺已經(jīng)先一步意識到了不對,替他做出了判斷。
只有白翀感受到了這股直沖他靈魂而來、仿若大山一樣的威勢。
臺上臺下,水鏡里外,只有他。
他甚至有種蘭則安好像變了個人的錯覺,但明明人還是那個人,眼也還是那雙眼……
只是透過那雙晦暗幽深的眸子,白翀竟有種通往人間煉獄的錐心感。
不知不覺中,白翀的后背出了一層冷汗,緊繃的肌肉都開始僵硬起來。
青霄劍在蘭則安手中輕盈一轉(zhuǎn),劍尖直抵白翀喉嚨!
這一刻,蘭則安的眼眸就像他揮手而出的劍一般,鋒芒畢露,殺氣涌現(xiàn)。
“靜心!收劍!”
蘭則安昏沉的大腦中,響起了一道溫潤如玉的嗓音,有如撥云見日,登時就讓他散亂無序的神識倏地清醒過來。
理智回籠的這一刻,青霄劍停在半空,蘭則安喉頭涌上一股腥甜。
他眼睫微垂,生生忍下腦子好像要裂開一樣的疼痛,感受著這種痛意在身體里蔓延,悄無聲息侵蝕著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塊骨頭。
蘭則安艱難開口,他微微動了下嘴唇,聲音很輕很輕:“我認(rèn)輸!
這道聲音響起時,白翀才堪堪回神。
從他看見青霄劍動的那一刻,他的腳就像是被釘子釘死在了原地,全然沒了反抗的念頭,也升不起一絲一毫的斗志。
這是一種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也很難表述出來的震撼。
猶如當(dāng)頭一棒、直擊靈魂深處。
他根本沒聽清蘭則安說了什么,只是慶幸、卻又有些失落。
慶幸蘭則安能及時停手;
卻又失落于未能切身感受這一劍之意。
同一時間,水鏡之下。
柳照雪柳眉輕蹙,臉上明顯流露出不滿:“劍屬兇器,蘭則安既已入了文修之道,漫川你又何必再教他青霄劍法?”
褚漫川神情凝重,卻只靜靜聽著,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青霄劍法乍一看輕靈飄逸,實則暗藏殺機(jī)、有凌云之勢,的確是適合那些天賦出眾的劍修,但你教給蘭則安,卻是誤了他的正道!绷昭┮会樢娧,毫不留情指出褚漫川的不對。
褚漫川臉色冷了一下,譏笑道:“正道?你覺得什么是他的正道?”
“我明白你的意思,蘭則安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青霄劍法就已大成,足以證明他在劍道上天賦不俗,但是漫川……”柳照雪的眼睛很亮,好似一眼就能望見人的心底,“他道心已定,手中之劍本該憑心而走,像方才那般倒行逆施,強(qiáng)求青霄劍意,最多再來個兩次,這棵好苗子就算是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