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牛肉粉
年輕男人神色微動, 顯然明白了什么，但他什么話也沒說，端著盤子坐了下來, 認真吃完了這份有些特殊的飯。
“這份飯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吃�！蹦贻p男人的表情跟剛才吃飯時如出一轍, 只在眼角眉梢處帶出幾分心滿意足的神情。
“希望下次再來還能吃上飯�！�
留下這么一句話，男人走了。
這話說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姜宜故意不給他飯吃, 她滿頭黑線, 偏偏還沒法反駁，因為這飯還真不一定吃得上。
下午姜宜翻出冰箱里凍的牛肉打算燉了晚上開業(yè)用，除了牛肉，還得準備些其他的臊子，想著晚上來吃的人不多, 其他的臊子也就沒準備多少。
大塊的鹵牛肉切成片，到這兒還不算結(jié)束的，她炒了個紅油，把牛肉和鹵湯全都倒了進去，濃郁的牛肉臊子大功告成。
除了這個姜宜還炒了份肉末臊子，加上現(xiàn)熬的大骨湯特別香。
“我今天來得挺早的？”
隨著香味散出，門口也多了個纖細的身影。
姜宜聞聲抬頭，發(fā)現(xiàn)是上次那個忙于工作的姑娘，今天看起來倒是挺有精神的。
“你今天是來得最早的，”姜宜笑眼彎彎, “不過今天也是粉，要來一碗嗎？”
“我看看……”女孩除了手機什么也沒帶, 不像上次背著電腦包，整個人都像要被壓垮似的。
“給我來碗牛肉粉吧, 看著挺好吃的。”
“好，牛肉粉十二塊錢，小菜還是隨便加哦�！�
姜宜抓了把泡好的干米粉，放在漏勺上沉入滾燙的水里，這種泡好的粉大概煮五六分鐘就差不多了。
煮好的粉在控制內(nèi)盡量甩干帶出來的水分，放進碗里，舀上一勺大骨湯，稍許調(diào)味后再夾一筷子牛肉，五六片手指長的牛肉片鋪在粉上，再來上一勺牛肉湯，色澤立馬就變了。
女孩接過碗加了點兒蘿卜條和花生米，最后撒上蔥花，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牛肉粉出爐。
她先是吃了塊蘿卜條，辛辣的味道刺激到味蕾，提前給胃打響了旗號，筷子挑起熱乎的圓粉，白生生的米粉攜帶著橙紅的湯水，紅油摻雜在其中顯得漂亮極了。
入口味道極其豐富，辣，鮮，麻！緊接著能嘗出很扎實的牛肉香氣，明明還沒吃牛肉，卻有種牛肉融化在湯里被帶入嘴里的感受。
真吃上了牛肉，剛才濃郁的牛肉香立馬被比了下去，柔韌的牛肉即使燉爛了，依舊帶著不費勁的嚼勁，在口腔里碾開來散發(fā)出比豬肉更香的味道，不薄的厚度使它勁頭更足，給人一種飽脹的錯覺。
真夠味！燙的感覺在女孩這完全被忽略，她吃得滿頭冒汗，珍惜地搜索掉最后一根米粉，她喝了口粉湯，湯的味道微咸，和粉搭配起來恰到好處，女孩意猶未盡，遵循自己的內(nèi)心加了份米粉。
姜宜店外，輪子的滾動聲不絕于耳，感覺越來越近后聲音突兀地停止了。
提著行李箱的男人挽著一位中年婦女的胳膊，兩人在姜宜家店門口停了下來，因為行程透著風塵仆仆的疲倦。
“俊娃子，怎么不走了？”中年女人操著帶口音的腔調(diào)問道。
“先填飽肚子再回去�！�
男人對家里的情況了如指掌，冰箱上層空空蕩蕩，底層也都是速凍食品，還是先在外頭吃了再回去吧。
“你這娃子賺了點錢就亂花，城里東西多貴嘞，回去我給你做！”
耳邊是熟悉的念叨，男人不容拒絕地拉著他母親進了店里，“要不了多少錢�！�
“你這娃子真是……”女人的目光掠過姜宜，聲音不自覺小了下來，對她露出個略顯質(zhì)樸的笑容。
姜宜回了個笑臉，看著眼前的母子倆，“阿姨，您兒子也是不想您趕了這么久的路回家還要辛苦，今天就先在我這里吃了嘛�！�
女人臉上的笑意加深，顯然也很認同姜宜的說法，“我家俊娃孝順是沒得說了，每個月都要給我寄錢回去，我又用不上那些，都給他存著娶媳婦！”
她顯然是從心底里覺得孩子優(yōu)秀，搞得男人都不好意思，“咳，老板，給我媽煮碗牛肉粉，我要一碗肉末拌粉。”
兩人端著碗去隔壁，那位母親又習慣性地露出心疼的神色，“給我點牛肉粉做莫子，肉末粉看起就蠻香�！�
“買都買了你就吃，這粉又不貴�！蹦腥说吐暤馈�
那位母親沒再說什么，母子倆邊吃邊聊起了其他話題，聊天的聲音隔著半堵墻傳到了姜宜這兒，她只覺得格外羨慕，同時無端生出幾分寂寥來。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這對母子的影響，晚上姜宜的夢里難得多了父母的身影，這是繼爸媽去世之后姜宜第無數(shù)次夢到他們，但回來之后卻是第一次。
醒來后的姜宜悵然若失，也沒了開門營業(yè)的心情，在客廳擺放照片的桌邊坐了許久，才起身收拾自己。
提前在群里發(fā)了今天休息，忽略群里無數(shù)哀嚎，姜宜帶上鑰匙獨自出了門。
這趟行程來得突然，姜宜其實也沒有目的地，她坐公交慢悠悠地晃到金溪市濕地公園，沿著公園里的路線走了一圈，感受著微涼的風拂過身旁，有些雜亂的心緒也變得平靜了些。
湖邊有幾個擺著畫架寫生的年輕人，看長相還是學生，姜宜路過的時候停留了幾分鐘，發(fā)現(xiàn)畫上幾只鳥兒掠過湖面，她突然想起自己心血來潮接的私活，給那家畫廊弄的小程序現(xiàn)在還在電腦里沒完工，或許可以去那家畫廊看看？
有了去處，姜宜當即掏出手機查那家畫廊的位置，發(fā)現(xiàn)離濕地公園不算太遠，又正好在回去的路線上，便當機立斷買了票離開公園。
其實姜宜對藝術(shù)算得上一竅不通，等下了車到門口，看著頗具藝術(shù)性的門廊，姜宜才多了種山豬吃不了細糠的感覺。
畫廊人還不少，姜宜看了眼手機才發(fā)現(xiàn)今天是周日，順著人流進去，畫廊里的裝修倒是偏簡約，大概是想讓人把重點放在畫上吧。
姜宜的目光隨意地打量著畫，只覺得每個畫家的風格各異，真要說出個所以然來卻做不到。
她緩慢地在畫與畫間移動，最后停在了一幅半人高的畫前，整幅畫的色調(diào)偏暗，唯一的亮點在畫右下角的火堆上，一個人圍坐在火堆邊，身后是森然大樹皚皚雪山組成的屏障，黑影一般向那人傾軋，好沉重的感覺……
姜宜后退兩步從中回神，險些撞到身后的人，脫離這幅畫后，那種感覺散了許多，她看了眼右下角的標注，這幅畫的名字叫《暖》，畫家stay。
名字倒是帶著點反差的同時又讓人覺得貼切。
……
“已經(jīng)跟學校那邊談好了合作，到時全校前三……周思逸？”秦子行話說到一半，發(fā)現(xiàn)身邊這人的注意力明顯跑偏了，他伸手拍了下周思逸肩膀，“周思逸？回神了！”
“嗯，安排好了就這樣進行�！敝芩家蓊^也不回地走了。
“嘿你這人，”秦子行無語地看著周思逸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行吧，看來今天你是沒空嘍！”
姜宜還站在剛才那幅吸引她的畫前，掏出手機查了查，這位畫家的作品還真不少，不過這幅畫跟他早期的風格比起來變化挺大的。
“難道發(fā)生了什么變故？”姜宜小聲嘀咕，情緒對他們這種藝術(shù)家應(yīng)該有挺大影響的。
“悄悄說什么呢？”身后傳來問話。
聲音有些熟悉，姜宜下意識抬頭看了眼，發(fā)現(xiàn)周思逸站在她身后，表情透著好奇。
“你……你怎么在這兒？”驟然看見他，姜宜被嚇了一跳。
周思逸低頭看見她放在手機下的票，沒想到姜宜會來看畫，而且在這幅畫前站了那么久，他的表情里帶著姜宜沒發(fā)現(xiàn)的意味，“你喜歡這幅嗎？”
“也說不上喜不喜歡？就是覺得挺有感覺的�！苯死蠈嵉�。
那種壓抑的氣氛，孤立無援的感覺，讓她得到了一點熟悉的共鳴。
“餓不餓？帶你去吃飯？”周思逸似乎也就隨口一問，話題立馬被轉(zhuǎn)移到別處。
姜宜腦子沒跟上這人的思路，肚子跟上了，
——咕嚕。
“看來是餓了，走吧！”周思逸微微笑著，那表情搞得姜宜有些難為情。
兩人坐上車，周思逸直接發(fā)動車子目的明確地朝一個方向走，姜宜不知道跟他說什么，就轉(zhuǎn)頭看著窗外，后知后覺看出了什么，“這條路……”
“認出來了嗎？”周思逸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了些，他熟門熟路地拐進一條巷子，在寬闊地帶停了下來，“你回來還沒來過這兒吧，今天帶你嘗嘗�！�
下車再往里走一段路拐個彎，熱鬧的老街區(qū)赫然出現(xiàn)在眼前，周思逸帶她去的是一家招牌已經(jīng)陳舊的羊雜湯店，店主是個北方人，在這開店這么多年，早就學會了一口流利的金溪話。
“呦呵！來了兩個熟人！還是老樣子？”高壯男人熟稔地開口詢問。
第24章 羊雜湯
外邊的風更大了, 進店后仿佛到了另一個世界，明明沒開保暖設(shè)備，室內(nèi)給人的感覺卻是暖和的。
兩人在靠近廚房的桌子邊上坐下, 沒等姜宜開口呢, 周思逸已經(jīng)跟那個老板溝通好了。
“上兩碗湯吧，加粉絲�！�
“行嘞, 我琢磨著你倆也還吃這個！”老板為自己的準確判斷開朗得不行, 樂樂呵呵跑去廚房。
店里還有其他客人, 刷視頻的聲音成了這片小空間里不容忽略的動靜。
兩人對坐著，姜宜的目光跟隨對面那人不緊不慢地撕開筷子上的外包裝，放到了她面前。
“謝謝。”
姜宜囁嚅了一會兒，憋出來兩個字。
等另一雙筷子也被拆開，姜宜聽到了聲讓人難以忽視的嘆氣, 抬頭卻剛好撞進周思逸專注的眼神里。
“看在這頓飯的面子上，可以別再躲我了嗎？”
周思逸的語氣很平靜，但姜宜對這人很熟悉，沒錯過他表情里流露出來的那抹沉郁，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有些無措，心里也悶悶的。
原來兩人分手的事情對周思逸有這么大的影響嗎？
姜宜抿著嘴，那件事到底是她做得不對，所以回來后也一直逃避著跟周思逸的見面，“對不……”
“你不需要跟我道歉……”周思逸難得失態(tài)地打斷了她，喉結(jié)滾動, 兩人之間的氣氛又冷了下去。
“誒羊雜湯來嘞！”老板端著托盤放在桌上，把兩碗湯放到兩人面前。
熱氣氤氳了視線, 周思逸似乎借此調(diào)整好了情緒，語氣又恢復(fù)了往常, “先吃吧，你不是覺得冷嗎，喝口熱湯會舒服很多�！�
姜宜訥訥地“嗯”了聲，垂眼先喝了口湯。
雖然心情復(fù)雜，但這家羊雜湯能在這個街區(qū)屹立不倒這么多年是有兩把刷子的，羊雜湯三十塊一碗，里頭的羊雜份量不少，種類包含了羊心羊肺，羊腸羊肚，羊雜的腥膻味也因為做法得當去掉了許多。
羊雜經(jīng)過兩道油炒，剩下的就是羊內(nèi)臟帶來的香味，湯呈奶白色，上頭飄著一層香菜蔥花，喝一口就能品嘗出胡椒粉的濃烈味道，反倒襯得湯底更具鮮香。
羊雜的膻味挺輕，有的吃起來脆彈，有的吃起來綿軟，里頭的粉絲比平時吃的米粉細，夾一大筷子能逃脫的也很少，特別入味。
本味已經(jīng)好吃得非常到位，再加上兩勺老板自己做的辣椒油，又能品嘗到不同的體會，這家店的辣椒油后勁十足，跟羊湯二者相結(jié)合，姜宜很快覺得渾身都暖和了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被熟悉的味道打開了回憶，坐在原來的位置，吃著一樣的東西，就連對面坐的也是同樣的人。
姜宜突然就想起，她帶著周思逸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
那時周思逸對這些內(nèi)臟敬而遠之，因為周奶奶在家做過類似的菜，據(jù)他的形容味道堪比生化武器，那碗羊肉湯的第一口，是姜宜好說歹說才勸他吃下去的，那時的表情到了現(xiàn)在姜宜都記得。
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