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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蛇尾上剝落的鱗片還長不好,青姬苦惱地給姐姐看,委屈道:“就是上次救人傷的,還沒長起來……”

  白娘子心疼地拂過她的蛇尾,寬慰道:“你救人勝造七級浮屠,佛祖會保佑你的……”見青姬郁郁寡歡,白娘子笑道:“不如這樣,姐姐去香火鼎盛的寺廟將你行善的事告知佛祖,再求個安康符讓高僧開光!

  “安康符能有用?”青姬不太信。

  白娘子笑得胸有成竹,“祈求身體安康,自然有用!

  青姬搖搖頭,“香火鼎盛的寺廟里那種高僧都不好惹,所幸只是難看些,也不疼,姐姐何必去惹他們……而且寺門口還有鎮(zhèn)寺佛陀……”說完腦海里突然浮現(xiàn)一個人影,何不去找他。

  白娘子笑,“我修為高,又積德行善,真正的高僧哪會看不出來,佛陀更是不會計較,你放心……”

  “姐姐別去!小青知道怎么讓它盡快痊愈了!”

  “哦?”白娘子疑惑,“你有什么法子?”

  “姐姐先不管……”青姬正想找理由搪塞過去,許仙突然在外間喊起來,“娘子?娘子你和小青在里面嗎?”

  “官人!”白娘子應了聲。

  青姬連忙起身,綠裙垂落遮住傷處,“姐姐快去吧!”

  “那你……”

  “姐姐先去!”

  白娘子被許仙喚走,青姬在房里走來走去胡思亂想了許多,覺得不該去,但想要有這么正經(jīng)的由頭能去尋他……

  那種急迫、雀躍。

  壓都壓不住。

  還是頭一次從金山寺大門進去。

  不愧是遠近聞名的大寺,來往香客如織,絡繹不絕。她被裹挾在人流里,隨著一起攢動。

  青姬擔心寺廟門口鎮(zhèn)守的佛陀為難,盡量讓人流掩護自己。

  忽然,兇煞的佛陀逼人視線直射而來,她下意識握緊了佩劍,但他們打量她兩眼后,竟將視線收了回去。

  青姬緊握佩劍的手稍稍放松,果真如姐姐所說,她們積德行善,不亂殺生,便不會引得天道制裁。

  進了大寺,人群分流,求平安的、求姻緣的、求安康的,大家因各自所求不同去往不同大殿,青姬也不知道要去哪兒求什么,只隨便到處逛逛。

  她邊走邊張望,忽然覺得興味索然,駐足原地思慮良久,她終于想明白……此行興致在哪。

  她不是想來金山寺,她是……

  青姬垂眸,忽而嗤笑一聲。

  呵,有什么不好承認的。

  她毅然轉(zhuǎn)身走向金山寺最核心的建筑大雄寶殿。

  她就是……想來招惹招惹那個大和尚。

  大雄寶殿的人最多,今日寺里主持在撒布驅(qū)除邪祟的圣水,想受圣水洗禮的人們被僧人安排著排隊。

  青姬稀里糊涂地被安排進隊,隨著人群往前涌動。

  大雄寶殿門口有兩株大銀杏,此刻主持就在左手邊的銀杏樹下為人們驅(qū)邪。

  青姬遙遙望見他,他一身暗黃法袍加身,佇立在高臺之上,溫潤的佛珠纏在手腕,額見抹了一豎明黃,神情莊嚴,正將盆中水輕輕撣在接受驅(qū)邪的人們身上。

  那水不是作假,青姬看得真切,灑出的水都泛著淡淡的金光,是他施展出來的佛光。

  也不知這種大型驅(qū)邪活動要多少圣水,又會消耗他多少法力。

  身邊人群竊竊低語,以小姑娘的嬉笑最明顯,青姬環(huán)顧一周,發(fā)現(xiàn)人群多以女子為主,這其中又以少女最多。

  嘖,還斥她引人起欲,她哪比得上他的魅力。

  他都給其他人看了,給她看看又怎么了?總歸也不少塊肉。

  于是那目光便明目張膽起來。

  誰想剛大膽一些,高臺上的他忽然抬眼。

  穿過泱泱人流,周遭嘈雜的人聲在他輕輕看來時陡然失音,他們好像被單獨剝離出來,隔著茫茫人海輕輕地對視了一瞬。

  他的目光抽離得很快,青姬被猝然推回喧嘩人潮,推搡著往前走動。

  他不急不慢地撒布圣水,面色溫潤平和,不對誰多關照,也不冷落誰,似乎在他面前,眾生平等。

  青姬突然就不想過去了。

  她逆著人流艱難離開,又避過僧人巡視,悄悄溜到他平日禮佛的房間。

  因他常來這里坐臥,房間里留著淡淡的氣息,和他施展的佛氣有點相似,又不同。

  混合了一種她熟悉的味道,是什么味道呢?

  青姬仔細嗅了嗅,好像是某種木頭的香味……

  是什么呢?

  好奇心一起,便四處聞嗅,企圖發(fā)現(xiàn)些什么,俯身趴他的臥榻細聞,是什么呢,很熟悉……這個味道她一定常常在哪聞到……是在保安堂的藥柜里?難道是某味藥材的味道?

  人群中驚鴻一瞥,對她的突然造訪覺得奇怪,見她轉(zhuǎn)身離去雖有些莫名,但他下意識覺得她會來這里,果然走到房門便嗅到她的妖氣,斂了氣息悄聲走進來,就瞧見她撅得老高在他臥榻上猛嗅……

  她嗅得那么認真那么投入,一時不知該呵斥她不成體統(tǒng)還是叫出法相獅子來幫她聞聞。

  法海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輕而緩地撥動念珠,好整以暇地觀察她。

  是雪松?從前她和姐姐在山中修行,常在一株高大雪松上歇息,便是這種氣味伴她入眠!

  深吸一口!青姬確定,就是雪松!

  只是他床上怎么有雪松的味道……青姬疑惑著,扭著屁股從榻上退下來,站好后往后退了兩步忽然撞到什么,嚇了她一跳。

  法海后退兩步,將她驚慌失措的神色盡收眼底,手上依舊不急不緩地撥著念珠。

  “你怎么一點聲響也沒!”青姬急道。

  法海沒說話,只淡淡看著她。

  青姬想起這里是誰的主場,訕笑一聲,略去剛剛的事不提,“大師,青姬此次前來,是想求大師個事!

  法海沒接話,青姬輕咳一聲,繼續(xù)道:“上次救船時,鱗片被磨掉了,這過了許久……也長不出來,瞧著丑死了……”

  半晌不見他回應,青姬撩他一眼,見他面容沉靜,便是一雙自帶媚態(tài)的吊梢桃花眼也因其神色威嚴收斂了輕浮,在眉心那抹明黃佛記的映襯下,唯有圣潔。

  臭和尚,一言不發(fā),讓她唱獨角戲。

  青姬如此想著,臉上也不好看起來,到最后甚至帶點不悅,生硬道:“想請大師賜道開了光的安康符!

  法海終于移開正視她的眼,眸垂輕移,手上撥念珠的指滯了一瞬。

  哪怕他頂著這張長在她審美點上的俊臉,端的如此高不可攀,也惹人不快,青姬不虞道:“你不高興?不高興什么?”總不會是因為……她聞了他的床?

  法海聞言,笑了一聲。

  青姬抿了抿唇,有什么好了不起的!不發(fā)一言,是覺得她一介小妖不配和他這堂堂金山寺主持對話?

  青姬也冷哼一聲,扭身走向窗戶,想了想,又朝門走去。

  “我給你。”

  不滿的情緒隨他簡簡單單三個字消散許多,青姬得逞似的抿了絲笑,哼,要給就早說啊,端著干嘛!

  青姬轉(zhuǎn)眸,見他走到案牘旁拿了明黃符紙,用筆蘸了朱砂,問道,“有多嚴重?”

  料想是傷勢的嚴重程度不同,需要的符咒也不同,青姬想了想,答道:“就是那一片的鱗長不出來!

  說了當沒說,法海聞言皺起眉頭,道:“傷勢范圍多大?”

  “最大的一片大概……”青姬抬手在手掌上比劃了下,“這么大,有好幾處,有的范圍小些!

  法海對她含糊的描述無語,默了瞬,將筆閣下,“我看看!

  青姬斷然拒絕:“不要!

  法海一愣。

  青姬扭捏地別開眼,低聲嘟囔:“光禿禿的,丑死了……”

  法海原地站了會兒,不知在想什么。

  青姬偷眼看他,吶吶道:“就隨隨便便一個安康符就行,大師你再開個光!

  法海把紙筆收好,“那你去找其他高僧求符!辈粚ΠY怎么能亂畫符,胡鬧。

  青姬羞惱道:“你怎么又生氣……”

  法海用鎮(zhèn)紙把符紙壓好,淡淡道:“我沒生氣。”

  “你生氣了!”青姬拆臺,想了想,覺得他也沒什么不對,遂妥協(xié)道:“行吧行吧,給你、給你看就是……”

  她還委屈上了……

  法海無奈,走到她身邊。

  青姬左右看了看,瞧見個圈椅,拖了過來坐下,仿佛下了什么重大決心似的,嘆口氣,隨后雙腿交迭,化出蛇尾。

  那片被磨掉鱗片的地方暴露出來,青姬覺得實在太丑,不忍直視,別過臉去,“就是這里……”

  墨綠的蛇尾流轉(zhuǎn)著漂亮的光彩,一片迭一片,規(guī)整有序,掉鱗的地方露出一片白肉,確實破壞美感。

  他甚至掰開旁邊的鱗片看了看,果然一絲新鱗要長起來的趨勢也沒有。

  “你這情況安康符不頂用了,鱗片……也是發(fā)膚的一部分,可以試試生肌咒!

  青姬見法海見解獨到,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想到恢復有望,高興起來,朝他攤開小手,“還請大師賜生肌咒!”

  法海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生肌咒要我親自念誦,得消耗些法力……”換做往日只是小事一樁,但不巧今日他撒布了太多帶佛光的圣水,消耗了他巨量法力。

  撐著給她念一段生肌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會異常疲憊,若是還沒念完就在她面前暈睡過去……

  這小青蛇心思古怪,要他在她面前毫無防備地失去意識……

  委實不妥。

  “你明日再來吧!狈ê0才诺,“明日,連帶你腰上的傷,我給你一并治好!

  當初驅(qū)除佛印,她后腰上的鱗片也跟著被剝掉許多,應該也是不大美觀,只是在背上她瞧不見。

  青姬大喜過望,“那……明日青姬再來,多謝大師!”

  現(xiàn)在就不罵臭和尚了。

  法海點點頭,讓她自行離去。

  但青姬嫌回來跑動麻煩,索性化成小青蛇盤在他房外的那叢竹子里休憩。

  她也沒跟法海打招呼,是法海察覺她妖氣久久不散,開窗探看,才瞧見她掛在竹枝間酣睡。

  他屋后的那叢青竹,也不是容不下這小小一條青蛇。

  夜里依舊參禪悟道。

  未時,法海收勢準備歇息,同往常一樣,他凈面洗漱后將臟水端去屋后竹林倒掉,四下尤為靜謐,唯有夏風吹過竹林時,竹葉摩挲的沙沙聲。

  他腳步輕緩異常,連帶倒水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余光瞄了眼那打瞌睡的青綠小蛇,手下的動作更輕了。

  正要回房,卻想如廁。

  他不著痕跡地瞥了眼小青蛇,輕手輕腳走到茅房,不管手上動作再怎么輕,但水落下去總有聲響,淅淅瀝瀝的,法海大師心如止水多年,難有如此難堪之時。

  他淡著臉,努力壓制紛亂的情緒。

  從茅房出來,他目不斜視地回了房。

  因為……剛剛,幾乎是他水聲剛起,竹林那邊就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下次,再不讓她在屋后呆了。

  青姬睡覺沉,但那聲音在靜夜里著實不小,迷迷糊糊睜眼,才意識到自己被他如廁吵醒了,甩了甩尾巴,大和尚尿這么響?

  見他回房,青姬眨巴著蛇眼,他刀削斧鑿的側(cè)顏平靜淡定,想埋怨他兩句擾人清夢,但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總不能不讓人如廁吧。

  只她被吵醒便睡不著了,瞪著一雙炯炯有神的蛇眼到處亂瞅,游出竹林,攀上房梁眺望,白日喧嘩的金山寺此刻靜悄悄的,萬物都在沉睡。

  好生無聊。

  都怪大和尚。

  尿個尿都能把她吵醒。

  她在雀替上盤了會兒,發(fā)現(xiàn)只蚊子盤旋在窗口,悄無聲息地游下去,湊近了蛇信一彈,快準狠地捕食了這惱人的蚊子。

  如此,便找到了事做。

  金山寺主持又怎么樣,還不是要被蚊子咬大包,今晚你能安眠,還得托了我青姬的福。

  瞧瞧,你吵醒我,我卻讓你安眠,以德報怨就是我了~

  “咻”“咻”“咻”,百發(fā)百中。

  青姬用蛇信擦過牙,幾只小蚊子,安敢在我青姬大人面前造次?

  法海聽得她蛇尾拖過窗框,拖過梁柱,拖過這里拖過那里,時不時“咻咻”兩聲。

  威力比之蚊蟲絲毫不遜。

  他斂眉閉眼,在心里默誦清心咒。

  天還未大亮,法海起身洗漱,想盡快開始治療,將其打發(fā)離去,不曾想折騰了一宿的小青蛇這時又盤在筆架上睡了。

  她倒是伸縮自如,當初負船救人比得上半個官船,如今縮得倒是能掛在他筆架上。

  法海自行離去,準備早課。

  領著弟子們上了早課,又被好學的弟子纏住問法,法海耐心為其解惑,等他回屋已是日上三竿。

  遇見灑掃廂房的僧人從他房里出來,手上掃帚的長桿上挑著小青蛇,見到他,稟道:“方丈,您這屋里溜進來條蛇,弟子正打算把它放生!

  法海淡淡掃了眼掃帚上左右搖晃的小青蛇,“嗯”了一聲。

  小青蛇瞬間瞪大了蛇眼,立起蛇身“嘶嘶”兩聲。

  法;腥粑匆姡e身而過。

  弟子已經(jīng)把早膳放到他屋里,白饅頭兩個,清炒菘菜一盤,酥花生一碟。

  他執(zhí)筷吃了兩口,木窗訇然對開,來人……來蛇氣沖沖的,“你就這么看著他把我跟什么臟東西似的扔掉?”

  見他不動如山地用膳,小青蛇游到案上,蛇眼責備地瞪他。

  法海慢慢咀嚼著,見她極其不悅地等個說法,想了想,“那我難道說……你放下它,我認識這蛇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