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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晗站在水邊, 海水連成一線,呼嘯著朝她涌來。

  浪潮聲中,似乎還夾雜著某種回音。如果仔細(xì)聽, 能聽到里面的哭嚎聲。

  洛晗只是停在海岸上,就已經(jīng)感受到無量海中磅礴的痛苦。她嘆氣,說:“只是接近就已經(jīng)這么壓抑, 如果留在水中修煉, 不走火入魔就不錯了, 真的有人能堅(jiān)持下去嗎?”

  凌清宵不甚在意, 說:“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 與天奪命。想要突破, 就要忍常人之不能忍。何況, 這只是心緒受影響而已, 不必忍受身體上的痛楚, 并不算什么!

  這都不算什么?洛晗正要說話,海岸上忽然掀起巨大波浪,隨著浪花, 海水里面的哭號聲也一并撲來。

  洛晗正要動手, 浪花就在海岸上結(jié)成冰, 冰層漸漸朝里蔓延, 速度越來越快,海水中一切都被凍成定格。最里面的騰蛇終于忍受不住,從水中一躍而出,盤旋在黑色的海面上, 暴躁又警惕地對凌清宵嘶吼。

  騰蛇也是一種古老的神獸, 被放置在無量海中, 可以說是看守, 也可以說是關(guān)押。騰蛇見有人來,還是它最討厭的仙族,存心想給闖入者一個教訓(xùn)。它尋機(jī)掀起浪花,沒想到岸上那兩個人比它想象的強(qiáng)大很多,無量海水千鈞,竟然在另一個人的靈力下凍成冰塊。

  這得是多么強(qiáng)大的法力,騰蛇怕冷,趕緊從冰水中抽身而出,躲到更深處的海水里,嘶吼聲不斷,卻不敢再靠近凌清宵了。

  洛晗默默放下手,看著兩側(cè)凍成三丈有余的海水,片刻后由衷感嘆:“我知道為什么這次出來總覺得很輕松了。六界之中,還有你忌憚的地方嗎?”

  冥界應(yīng)當(dāng)算是一個很危險的地方了,然而對于凌清宵而言,還是只有被碾壓的份。洛晗這一路上都沒有出手的機(jī)會,剛發(fā)現(xiàn)危險,就已經(jīng)被凌清宵暴力鎮(zhèn)壓了。

  難怪他不想帶侍衛(wèi),以他的能耐,帶了侍衛(wèi)才是拖累他的速度。

  凌清宵沒有把話說死,隨意道:“還好。”

  洛晗有點(diǎn)酸,還好,那就是完全不懼了。洛晗瞧了瞧海水深處對凌清宵退避三舍的各式水怪,說:“你把冰層解開吧,人家水怪討生活也不容易。”

  凌清宵點(diǎn)點(diǎn)頭,比鐵都要堅(jiān)硬的冰層瞬間融化,帶著冰碴的寒流涌向大海,黑溜溜的深海怪物從半空中落下,砰砰砰砸入水中,忙不迭逃走。

  洛晗取了一管水,存在存物空間中。她見凌清宵看著她的手,洛晗低頭,見到自己手上帶著兩只一模一樣的戒指。洛晗后知后覺哦了一聲,說:“這是天宮的戒指,另一只是別人送我的!

  “我知道!绷枨逑鼑@氣,“最普通的制式空間戒,天宮一年不知道要產(chǎn)出多少。我給你另外換兩個吧!

  “不!甭尻衔嬷约旱氖,說,“這是禮物,哪有替換的道理?”

  凌清宵聽著這種話就不舒服,他問:“什么禮物?”

  洛晗差點(diǎn)脫口而出定情禮物,不過她看著凌清宵的臉色,到底忍住了,說:“朋友間的饋贈。”

  朋友?凌清宵冷著臉,完全拒絕去想那個朋友是誰。

  洛晗沿著海岸走,一路采集了不少水樣。凌清宵見狀,問:“你搜集水做什么?”

  “這里太壓抑了,在這里修煉不好,還是換一個地方吧。”

  凌清宵聽出來洛晗這是不舍得了,他臉色比海水都冰,說:“修煉怕苦怕累,那還何必走這條路?心性不定,不務(wù)正業(yè),只知道花言巧語哄騙女子,難成大器!

  洛晗驚訝地看了凌清宵一眼,不知道他哪里來的這么大的火氣。他知道,他罵的人是他自己嗎?

  洛晗不由替另一個人說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修煉方法,未必非要把自己逼到絕境才是最好的。再說,我認(rèn)識的那個朋友,他少年時已經(jīng)吃了很多苦,沒必要再用別人的生離死別折磨自己!

  凌清宵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很失體面,但是他就是忍不住。他靜靜看著洛晗,問:“你為了另一個人質(zhì)疑我?”

  “不是!甭尻献笥也皇侨耍瑹o奈道,“我只是覺得你在修煉理念上太絕對了,沒必要總是逼自己做到最好!

  凌清宵極淡地笑了一聲,能看出來他并不認(rèn)同。洛晗發(fā)現(xiàn)他們兩人在許多地方觀念都差異極大,比如修煉,比如婚姻。

  洛晗忍不住說:“你這種性格,以后若是有了孩子,得把孩子逼成什么樣子?”

  凌清宵一怔,孩子?他大概從來沒有考慮過孩子的問題,但是在龍族中長大的經(jīng)歷讓他自然而然認(rèn)同物競天擇、優(yōu)勝略汰那一套理念。凌清宵說:“溺愛才容易出廢物,世人眼里只有第一和敗者,他若是從小享受最好的資源,就合該拿出最好的成績。”

  凌清宵這個育兒觀念未免太毒了,洛晗立刻不高興了,說:“你這樣的想法才叫危險。為子女提供資源是父母的事,子女能走到哪一步,是他們自己的事,不能強(qiáng)求!

  凌清宵看著洛晗,微微嘆氣:“你在這種環(huán)境中長大,我很高興,也感謝那位撫養(yǎng)你的人。但是仙界競爭殘酷,不能如此!

  洛晗聽著都來火了,她咬牙,說:“你若是不信,那我們不妨來試一下,那種理念更好?”

  凌清宵看著她的眼睛,驚訝:“你打算挑戰(zhàn)我?”他說完,不知道遺憾還是憐惜,摸了摸洛晗頭發(fā),道:“你打不過我!

  士可殺不可辱,洛晗手上凝了法力,打開凌清宵的手,直接像凌清宵襲去。凌清宵輕輕躲開,似乎是無奈般嘆了口氣。

  年輕人總是容易較真,罷了,他陪她瀉瀉火好了。

  海岸邊,冥界的官差和天界親衛(wèi)們遠(yuǎn)遠(yuǎn)綴在后面,驚訝地看到天帝和那位女子動起手來了。冥界鬼官非常吃驚,慌忙問:“陛下是不是遇到危險了?我等快去救援!”

  “救什么救。”親衛(wèi)官一眼把咋咋呼呼的鬼官釘在原地,老神在在抱著劍,說,“陛下若遇到危險,動手怎么會如此溫柔?夫妻情趣,勿要打擾!

  他們要是真上前攪擾了,天帝陛下反而要真的動手。

  洛晗作勢蓄力,手忽然轉(zhuǎn)了個向,襲向凌清宵肩膀。凌清宵輕松躲開,順便握住了洛晗的手腕。洛晗抽不出來,換另一只手圍魏救趙,凌清宵每一次都穩(wěn)穩(wěn)格擋住她的攻擊。洛晗一只手被擒,極大影響了她發(fā)揮,她原本就不擅長近戰(zhàn),現(xiàn)在單手被他握著,她想拉開距離都沒辦法。

  不遠(yuǎn)處就是海水,洛晗因地制宜,凝結(jié)出陣陣冰錐,忽然刺向凌清宵。凌清宵躲閃時,眼前彌漫起一陣水霧,遮擋住了視線。

  洛晗趁機(jī)轉(zhuǎn)身,靠著慣性成功掙脫禁錮。她還來不及松口氣,背后的水霧忽然凝成了細(xì)細(xì)的冰珠,洛晗此刻背對著凌清宵,都沒有反應(yīng)過來,凌清宵已經(jīng)欺近她背后,修長的手指搭上洛晗脖頸。

  “靈力變化很快,力量轉(zhuǎn)換流暢,還不錯!

  脖頸是命門,凌清宵的手指虛虛扣住洛晗脖子,他自然沒有用力,但是比試進(jìn)行到這里,已經(jīng)徹底結(jié)束了。

  他的手指涼涼的,搭在她的脖子上,不知道是威脅還是親昵。洛晗仗著他不會用力,另一只手發(fā)難,朝后襲擊凌清宵。凌清宵伸手握住,這時她的手肘已經(jīng)撞凌清宵腰腹,洛晗以為他一定會躲,這樣一來,他握在她脖頸上的手就不得不松開。

  然而洛晗還是預(yù)料錯了,凌清宵沒有動,洛晗預(yù)判失誤,怕打疼了他,趕緊撤力。她一錯神的功夫,另一只手也被凌清宵擒住了。

  他的手指看著細(xì)長,可是單手就能制住洛晗兩只手。洛晗用力掙扎,結(jié)果紋絲不動,身后凌清宵微嘆了口氣,放開搭在她脖頸上的手指,環(huán)過她的肩膀,就這這個姿勢將她擁入懷中。

  “你剛才不應(yīng)該收力的。你應(yīng)該用金靈氣化出尖刀,刺入我的腹部。在這個姿勢,我很難躲開!

  洛晗生氣,道:“并不是你很難躲開,而是你沒有躲!

  凌清宵很痛快地就承認(rèn)了:“沒錯。預(yù)判對手的動作,本來就是戰(zhàn)斗的一環(huán)!

  他賭洛晗不舍得下手,事實(shí)證明,他賭贏了。

  洛晗被算計(jì)了也沒法說,她掙扎手腕,手被他牢牢握住,她又去掙扎身體,肩膀也被他緊緊環(huán)著。

  洛晗沒轍了,說:“好了,我認(rèn)輸了。你先放手。”

  洛晗大概還沒意識到,現(xiàn)在他們兩人站的很近。洛晗不斷掙扎,兩人的距離越貼越近,凌清宵都能感受到她柔弱的腰肢和纖薄的背部,不斷撞在他身上。

  凌清宵默然片刻,悠悠提醒懷中的人:“你知不知道,龍族認(rèn)可勝者為王,同樣也認(rèn)可敗者為寇。戰(zhàn)俘,也是勝利者財(cái)產(chǎn)的一部分!

  洛晗覺得掙扎有點(diǎn)累,她放松脊背,直接靠在凌清宵懷里,問:“那你打算對我做什么?”

  身后的人靜了靜,一道清清冷冷,隱約帶著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有恃無恐?”

  “是你有恃無恐!

  他們倆說話間,隱約聽到遠(yuǎn)處石頭后面有動靜。凌清宵臉色明顯沉下,洛晗掙了掙手,回頭瞪他:“還不快放開。”

  凌清宵不情不愿松開手,她纖細(xì)的手腕、柔軟的身體一并離他遠(yuǎn)去,洛晗站到另一邊,理了理衣服,又恢復(fù)成不可侵犯的天道模樣。

  凌清宵心情已經(jīng)差到極致,他看著石頭的方向,道:“出來!

  凌清宵沒有做出怒態(tài),聲音也冷冷清清,沒有情緒,可是石頭后面的人聽到,一齊打了個寒戰(zhàn)。

  天帝陛下性情冷,而且越生氣越冷靜。對于一眾侍臣來說,陛下無喜無怒地詢問,可比冷著聲音呵斥可怕多了。

  天宮侍衛(wèi)硬著頭皮走出來,說:“陛下,剛剛接到封奎的急報(bào)。您先前說,如果封奎傳來消息,要立刻上報(bào)給您……”

  簡而言之,親衛(wèi)也沒辦法。他并不是想來打擾天帝,而是實(shí)在遇到了要緊事。

  洛晗問:“封奎是……”

  “我派去盯著夜重煜的人!碑(dāng)著洛晗的面,凌清宵對親衛(wèi)什么都沒說,沉靜伸手,“呈上來。”

  親衛(wèi)忙不迭把折子遞上去。凌清宵打開掃了一眼,一目十行,很快就將折子合起:“過了這么久,他們終于將東西取出來了!彼f著,冷冷瞥了折子一眼:“這群廢物。”

  結(jié)合凌清宵的話,洛晗很快猜出來,他口中的“他們”,應(yīng)當(dāng)是奉夜重煜之命來冥界取化厄瓶的人。她聽到最后一句,十分無奈。

  抄人家的底,還嫌人家動作太慢。

  這年代名門正道都這樣不講道理?

  洛晗留在冥界游玩,一來是搜集對抗心魔的消息,二來是等著夜重煜那邊的人得手,洛晗和凌清宵才好順勢離開。如今無量海也看完了,夜重煜的人也帶著寶物撤除冥界,此行功德圓滿,可以撤了。

  冥帝近乎是感激涕零地送凌清宵離開。凌清宵走后,冥帝長長出了口氣,不住擦額頭上的虛汗。

  謝天謝地,這尊大佛可算走了。天帝在冥界這幾天,冥帝吃不敢吃睡不敢睡,氣都不敢大聲喘。因?yàn)榱枨逑鞔_說了微服私巡,冥帝都不敢跑到凌清宵跟前刷存在感,凌清宵再不走,冥帝都要精神衰弱了。

  凌清宵和洛晗離開冥界,幾乎剛一過忘川河,凌清宵就接連收到好幾道訊息。洛晗見了,體貼地問:“這是天宮的政事,我回避片刻?”

  “不必。”凌清宵拉住洛晗,單手打開傳訊符,飛快地掃過上面的內(nèi)容。他做這些時完全不避著洛晗,洛晗也不可避免地掃到些許內(nèi)容。

  最上方的密報(bào)上,寫著天羽的名字。

  凌清宵一目十行瀏覽完,對侍衛(wèi)說:“傳令下去,讓天羽依然裝作退兵的樣子,經(jīng)淮、畢榮帶著人繞到兩翼,伺機(jī)埋伏。所有人做好準(zhǔn)備,待本尊回去,即刻開戰(zhàn)!

  領(lǐng)到命令的士兵一個接一個抱拳應(yīng)是,飛快退下。凌清宵吩咐完最后一道命令后,手指輕彈,將所有折子都燒成灰燼。象征最高保密級別的紅色文書在冰藍(lán)色的火焰中化為飛灰,凌清宵眼眸冰冷,輕輕嗤了一聲:“障眼法而已,還真以為本尊退兵了?”

  洛晗坐在一邊沉默了片刻,道:“我真的是這樣以為的!

  凌清宵一副愛美人不愛江山的樣子,洛晗是真的以為他扔下前線不管了。原來,是她太年輕了嗎?

  “對你確實(shí)是真的!绷枨逑p柔地?fù)徇^洛晗鬢發(fā),將她鬢邊的珠釵扶正,“但對于他們,卻不是!

  凌清宵陪洛晗出來游山玩水是真的玩,對付夜重煜也是真的對付。他只是將兩件事同時進(jìn)行而已。

  洛晗默然,涼涼瞥了凌清宵一眼:“你這個人是真的信不過,簡直防不勝防!

  先前她都沒有意識到,身上就被凌清宵下了追蹤秘法;這次也是,凌清宵表現(xiàn)得沉迷美色無心政事,結(jié)果卻以此為餌,暗地里埋伏夜重煜。

  玩政治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只有洛晗傻乎乎的當(dāng)真了,對他噓寒問暖,還擔(dān)心他這些年太過孤寂。

  啊呸。

  凌清宵失笑,握住洛晗的手,另一手虛虛攬住洛晗的肩:“我發(fā)誓,絕不會做對你不利之事,你盡可放心。別氣了,生氣對身體不好!

  洛晗冷冷哼了一聲,問:“那你敢保證絕不算計(jì)我嗎?”

  凌清宵沒應(yīng)話,洛晗真是毫不意外,咬牙切齒道:“我就知道。”

  凌清宵見她沒有掙開的意思,順勢將手落實(shí),緊緊環(huán)住她的肩膀:“仙魔之爭是公務(wù),無關(guān)私情,我在這個位置上,就必須做這些事。說來說去,我唯一真心算計(jì)的,唯有你罷了!

  “算計(jì)我什么?”

  “那可多了,比如如何讓天道偏向天界,如何讓天道定居天宮。你要聽嗎?”

  洛晗本來是該生氣的,可是不怕陰謀詭計(jì),怕的是有些人明目張膽地表露自己的算計(jì)。洛晗心軟了,壓根沒有意識到,這個話題又被他稀里糊涂地帶過去了。

  ·

  夜重煜待在帳篷中,坐立不安,幾乎每隔一會就要抬頭看看門口。內(nèi)心的焦灼快要將夜重煜折磨瘋,明明今天雷大他們就該帶著神器回來了,為何現(xiàn)在還沒到?

  雷字輩是雷烈城的死士,算是夜重煜真正的、唯一的親信。雷氏死士原本是服侍雷烈王的,雷烈王死后,愿意服從他的,夜重煜就將人收編,不愿意的,他就把人殺掉,將編號賦予新人。最后經(jīng)過一番大換血,夜重煜擁有了自己的死士。

  他集聚力量并不容易,這些死士幾乎是夜重煜全部身家,尋常夜重煜十分愛惜,每折損一個他都非常心疼。這次為了取神器,夜重煜大出血,發(fā)狠將所有人都派了出去。

  他已經(jīng)將全部籌碼押上賭桌,他只能贏,不能輸。

  夜重煜正焦灼難安的時候,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夜重煜一喜,蹭的一聲站起身來:“你們回來了!”

  云夢菡剛剛掀開帳營,被夜重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后退一步:“魔尊?”

  夜重煜這才反應(yīng)過來,并不是死士,是云夢菡。夜重煜太過盼著死士回來,以致于都失去正常的判斷能力,連云夢菡那么明顯的氣息都沒分辨出來。

  夜重煜收回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冷漠疏遠(yuǎn):“怎么是你?”

  云夢菡放下門帳,輕手輕腳走到夜重煜身前。她在夜重煜面前一向是弱勢的、低姿態(tài)的,她垂著頭良久,才敢低低地說出來意:“魔尊,去冥界取神器的人,快要回來了嗎?”

  不提還好,一提起這個夜重煜就煩躁:“這不是你該關(guān)心的事情,回去。”

  尋常云夢菡絕對不敢和夜重煜對著干,但是這次她站在原地,竟然沒有沒有立刻離開。她咬著唇,似乎鼓足了畢生勇氣,抬頭對夜重煜說:“魔尊,這幾日我一直心神不寧,連做夢都不得安生。這段日子以來我?guī)缀鯖]睡過一個安穩(wěn)覺,我受夠了,我想要和巫族大祭司坦白實(shí)情!

  夜重煜瞇起眼睛,沒料到云夢菡竟然會有這么硬氣的時候。他坐在上首,眼睛隱沒在黑暗中,頗有些意味不明:“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么嗎?如今大戰(zhàn)在即,最要緊的就是穩(wěn)定人心,我們這邊本就折損了風(fēng)羽晨,若是再讓巫族大祭司和我們離了心,恐怕對戰(zhàn)局不利!

  然而云夢菡哪是個關(guān)心大局的人,她在鐘山的時候能為了情情愛愛拋棄師門,千里尋夫,在仙魔大戰(zhàn)的時候,就能為了良心不安而告訴巫族大祭司實(shí)情,自折一員大將。

  夜重煜心頭火起,然而現(xiàn)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云夢菡一心情愛,不關(guān)心大局,夜重煜卻不能不關(guān)心。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先穩(wěn)住云夢菡。

  夜重煜知道巫族大祭司只相信云夢菡的話,無論如何,絕不能讓她在這個關(guān)口把巫族大祭司推遠(yuǎn)。

  神器即將到手,如何使用、有何禁忌還需要大祭司這個女媧后人指點(diǎn),夜重煜可不能讓云夢菡在這個時候壞事。夜重煜緩和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心地善良,這段時間見多了生離死別,心理壓力大?墒俏鬃宕迓涓矞缡莻意外,和你我都沒有關(guān)系,你不能在這個當(dāng)口擾亂大祭司的心緒。你暫且忍忍,等這一戰(zhàn)打完了,我陪你去外面散心!

  云夢菡沉默了,她低頭良久,說:“魔尊,我知道我不聰明,但不是全然的傻。有些事情我知道的!

  夜重煜噤了聲,云夢菡說到這個程度上,可見,她多半猜出來了。其實(shí)這并不難猜,因?yàn)槲鬃宓南,云夢菡只告訴過夜重煜一人。

  她告訴夜重煜后,沒過多久巫族全村就死了,動手的人還能是誰?

  夜重煜知道再裝下去只會適得其反,他帶過這一點(diǎn),雖然沒有明說,但態(tài)度無異于默認(rèn)。云夢菡的心越發(fā)冰冷,他沒有反駁,屠村的人,真的是他。

  夜重煜沒法裝無辜,只能換個角度哄騙云夢菡:“這些事情和你沒關(guān)系,你為什么要出面擔(dān)責(zé)呢?巫族大祭司那么信任你,你若是告訴他事實(shí),他接下來會如何對待你?凡事難得糊涂,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你不說我也不說,對大家都好!

  云夢菡幾乎被說動了,但是她想到夢里小黎不諳世事的笑臉,村里人熱情周到的幫助,以及祭壇外那一排排墓碑,到底沒法心安理得地享受下去。云夢菡下定了決心,說:“不,大祭司對我很好,小黎和阿婆對我也很好,我不能對不起他們。我要告訴大祭司,之后無論他打我還是罵我,我都認(rèn)了!

  夜重煜一直盯著云夢菡的臉,他見云夢菡當(dāng)真拿定主意的模樣,眼神一黯,眼角瞇了瞇。

  那一瞬間夜重煜起了殺心。然而這畢竟是他的正妻,夜重煜嘆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來,慢慢走到云夢菡身前,伸手抱住云夢菡的肩。

  云夢菡被他突然的親近嚇到了,后背本能躲了一下:“魔尊?”

  夜重煜依然抱著云夢菡,這是他們難得的親近。夜重煜聲音低啞,帶著些曖昧在云夢菡耳邊說:“夫妻同體,既然你執(zhí)意如此,我怎么能讓你獨(dú)自面對大祭司的責(zé)難呢?放心吧,無論前面有什么,我都會和你一同面對。今夜太晚了,你先回去睡覺,等明日,我陪著你一同去找巫族大祭司坦白,無論大祭司憤怒還是怨懟,我都在前面給你擋著。”

  云夢菡懵了一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她唇邊露出歡快的笑,眼中燃起光亮,如少女一般明亮逼人。

  夜重煜有些恍惚,當(dāng)初云夢菡吸引他,就是靠這樣的眼神。可惜后面她越來越黯淡,越來越歇斯底里,曾經(jīng)吸引他的點(diǎn)也淡沒了。如今,在這個帳營里,夜重煜又看到了幾千年前讓他心動過的,純潔又單純的云夢菡。

  夜重煜一瞬間心神動搖。云夢菡發(fā)現(xiàn)夜重煜一直是夜重煜,即便他換了身份,他也一直是她愛著的鐘山大公子。云夢菡伸手抱住夜重煜,就像中間這些年的傷害不存在一樣,說:“好,明日我等你。”

  云夢菡終究靦腆,抱了一下,見夜重煜沒有反應(yīng),她就不好意思繼續(xù)抱下去了。她松開手,乖巧地告退:“魔尊還有要務(wù),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先走了。”

  夜重煜沒有說話,默默注視著她離開。那樣的目光,都讓云夢菡以為自己今日有什么不同。

  云夢菡走后,夜重煜在帳篷里來回踱步。過了片刻,他似乎下定決心,說:“來人,傳宿側(cè)妃來。”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