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月初在后廚聽說東瀛來的蔭澠和尚想見自己,十分詫異。
她本來聽說前面吃得很滿意,已經撤下碗盤開始喝茶閑談了,便已經梳洗了一下準備離開呢!
薛壯掏出一小塊銀子塞給前來報信的差役問:“這位差爺,不知叫內子前去所為何事?”
這差役是閆文遠特意安排過來的,哪里肯收薛壯的銀子,連連推拒之后道:“哪里好收薛掌柜的銀子,不過您放寬心,絕不是齋宴的問題,善玉大師剛才還夸夏娘子呢,說他一把年紀了頭一回吃這么叫人驚艷的齋菜。只不過東瀛來的那個和尚事兒多,非說要找夏娘子出去問幾個問題!
薛壯一聽善玉大師都已經表示了贊許,心里的石頭頓時落了地。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叮囑夏月初道:“上去別著急,有什么話慢慢說,善玉大師跟張知府還有閆大人都會向著你的!
夏月初還不知他跟善玉大師認識的事兒,聽說連善玉大師也站在自己這邊,自然而然地想到,這怕是東瀛那邊臨走前的最后一波發(fā)難了。
“你放心吧,這是在咱們大齊的地盤兒,他一個東瀛和尚,還能翻了天不成?”
夏月初又重新整理了一下儀容,便跟在差役后面去了敞軒。
蔭澠的大齊官話說得還算不錯,所以知道娘子是用來稱呼女性的用語,無論年紀大小都可以用,而對于年輕姑娘,一般都是會叫聲小娘子。
而且從這一桌素膳的手藝上來說,他估計對方至少也得五六十歲的年紀了,不然不可能有這樣的功底。
但是沒想到,跟著差役走過來的夏娘子,看起來居然只有二十出頭的模樣。
這讓他不由得有些慍怒道:“我要見的是做這桌素膳的主廚,不要隨便找個人來糊弄我!”
夏月初上前與眾人見禮之后才將目光投向蔭澠,這人個子不高,身形瘦弱,細眉小眼,光頭兩側的兩只大招風耳格外醒目。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讓她總覺得這個蔭澠長得有那么幾分猥瑣。
“這位大師,我的確是主廚,今天一桌齋宴,四涼十熱加上兩份甜品兩份主食,都是我親手做的。不知這位從東瀛遠道而來的大師,為何會覺得主廚另有其人?”
“你這么年輕,手藝怎么可能這么好?”
“大師此言差矣,我雖然不懂佛學,不修佛法,但也知道佛教八宗之祖、被稱為三藏法師第一人的西域高僧鳩摩羅什便是個名副其實的神童,其五歲日頌千偈,七歲出家,九歲便能登壇講經……”
夏月初的話還沒說完,蔭澠便惱火地打斷她道:“荒唐,你竟敢將自己與高僧鳩摩羅什相提并論?”
蔭澠雖然脾氣不好,但是他在外面一直都還算控制的不錯,一直以來都營造出一種性格慈悲溫和的假象。
但是這些天在大齊過得著實太過憋屈,所以此時看到夏月初這樣年輕,自己剛才居然還對她的評價那么高,心態(tài)難免就有點要崩,結果又聽得夏月初借鳩摩羅什來自夸為神童,登時便按捺不住了。
夏月初眨眨眼睛,一臉詫異地看著蔭澠道:“大師何出此言?佛曰眾生平等,我生而為人,鳩摩羅什也生而為人,為何不能與他相提并論?”
蔭澠被這話問得張口結舌。
這話雖然說起來沒錯,但也只不過是在道理上沒錯罷了。
在這紅塵世間,人與人又何曾真正平等過?
即便是遁入空門之人,還不是一樣有尊卑長幼,有高僧也有沙彌。
遠的不說,就拿眼前的舉例,善玉大師來東海府,跟一個不知名的和尚來東海府,那待遇能一樣么?
但是這話,偏生他又無法說出口,說了豈不是否認佛陀真言,自己打臉?
蔭澠深吸了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夏娘子剛才還謙虛說自己不通佛法,看來還是頗為精通的嘛!”
他這種咄咄逼人的態(tài)度,讓身旁的閆文遠頓時有些緊張,生怕他再說其他為難夏月初的話。
善玉大師也坐直了身子,似乎準備隨時插入話題,將蔭澠的矛頭從夏月初身上引過來。
夏月初倒是不慌不忙,微微一笑回道:“大師謬贊了,小女不才,承蒙父母自幼悉心教導,雖然不通佛法,但是對這世間的道理,還是懂一些的。想來佛法也是從世間萬千道理中領悟出來的,其中肯定多少會有些相通之處吧!
這話簡直就是赤裸裸地在說蔭澠不懂道理、沒有教養(yǎng),刺得他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
善玉大師看著夏月初這樣能言善辯,不由得露出個淺淺的笑容,又忙收住了。
他萬萬沒想到薛家那小子,最后竟然找了這樣一個伶俐的媳婦。
蔭澠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以對,思忖片刻道:“夏娘子做菜的手藝的確沒的說,但是對于做齋宴……恕我直言,怕還是會有些不妥當?shù)牡胤桨??br />
“請大師賜教。”
“不知夏娘子做今日齋宴所用的水取自何處。俊
蔭澠知道大部分人都不清楚佛教的飲水蟲戒,所以很多時候都不會在意這些細節(jié),于是故意將這條提出來說。
但是誰叫他遇到的是夏月初這個從不打無準備之仗的人,這些功課,她老早就做在前頭了。
夏月初此時也會意過來,剛才那個投蟲被抓就要自盡的人,肯定是東瀛人派過去的。
“今日做菜所用的水,都是昨天派人從深井中打上來的,我親自看著幫廚們用濾水袋濾了三遍,放入潔凈的大缸之中,加蓋放好,留待今日使用,今天做菜之前,我又親自挨個查驗,而且水缸周圍一直有人看守,即便有人想要故意向水中投蟲都絕無可能,所以大師盡管放心。”
夏月初解釋完畢之后,見蔭澠的面色越發(fā)難看,唇角的笑意反倒加深了,反問道:“大師既然知道飲水蟲戒,為何開席之前不問不查,如今吃完了才想起來?要知道,善玉大師在開席前就曾派弟子到后廚詢問,得知用的都是已濾之水才放心食用。我還道是自己孤陋寡聞,說不定東瀛的僧人并無此戒呢!”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