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七穩(wěn)住腳跟,平復了一下被嚇得砰砰直跳的心,佯作無意地說:“大晚上的你不睡覺干啥呢!”
“特意等著看你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秦錚下午就覺得不太對勁,封七這人最愛熱鬧,比起一個人歇著,他更樂意在店里跟客人耍貧嘴。
但是這樣不聲不響地、突然說自己不舒服要一個人休息,還真是認識以來頭一回。
他下午去看封七,想問他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卻無意中看到封七在收拾東西,于是晚上便干脆守在這里,打算看看他想什么時候不告而別。
原本還不覺得如何,但是這樣一想起來,秦錚發(fā)現(xiàn)自己對封七這家伙的信任度倒還真是頗高的,居然都沒有第一時間懷疑他是不是有鬼。
封七想要偷偷開溜被抓回來,看著秦錚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模樣,丟開手里的包袱,自嘲地笑道:“你若是想聽,我就把事兒跟你說說,然后再走也來得及。”
秦錚聞言,直接將他丟在炕上的包袱塞進炕琴里,自己脫鞋上炕。
炕燒得滾熱,鉆進被窩的時候,秦錚忍不住舒服地瞇起眼睛,雖然他穿得厚實,但也架不住這大冷天地在外頭蹲守了大半夜。
封七的心里陡然一軟,嘆了口氣說:“你這又是何苦,我既然要走,自然有我的道理。”
秦錚在炕上把身子暖和過來之后,凍得幾乎都不運轉的血脈重新通暢起來,腦子也終于恢復正常的運轉了。
“是上回害你受傷的那些人又找上來了?”秦錚挑眉問,之前見封七大大方方地回來在初味軒做事,他還以為那件事已經(jīng)解決掉了。
封七干脆也不藏著了,也上炕把腿塞進被窩里,靠在墻上,稍稍出神地回憶了一下,便打開了話匣子。
封七其實是個命苦的孩子,從小就是個棄嬰。
五月初七那日被一個木把在林子里撿到,雖然山上的日子辛苦,但是一群大老爺們中突然多了這么個小不點兒,倒是讓不少人父愛泛濫,甚至將對自己家中孩子的虧欠都填補在他的身上。
先是找?guī)椭鲲埖拇髬鸾o弄了米糊,后來甚至給他弄來一只有奶的狍子,一群糙老爺們便磕磕絆絆地把這個嬰兒養(yǎng)活了下來。
撿到孩子的木把姓封,又因為是初七撿到的,便給他起名叫封七。
但是他藏起來了一個誰都不知道的秘密——抱著封七的小被子里面,寫著孩子的生辰八字,是五月初五的生日。
五月乃是毒月,五月初五更是一個月最毒的一天,民間有個傳聞,這天生的孩子,命硬克人。
許多懷孕的婦人,若是估摸著日子怕是要在端午前后,要么吃催產丸,要么喝保胎藥,總之是一定要避開端午這一日的。
也許這天出生,就是封七被人丟在野外的原因。
好在那年天還算暖和,封七又被放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這才命好地活了兩天被人救起。
封七自幼在木場子里長大,天天跟著一群老爺們上山下水,這才練就了一身好水性和挑垛的技術。
他從十三四歲就開始賺錢,大部分都交給了養(yǎng)父,還時不時地買東西孝敬其他木把,日子過得倒也逍遙自在。
但是后來身上伐木出了事故,連他養(yǎng)父在內,三個木把死于非命,木場子里的氣氛頓時就不一樣了。
封七接到消息從外頭趕回去,沒想到卻看到原本那些對他十分親熱的叔叔、哥哥們,看著他的眸子里都滿是怒意。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
“毒月毒日出生的孩子,竟然被瞞了這么多年,如今克死人了才算完?”
封七看著在他們手里扯來甩去的小包被,里頭果然寫著是五月初五的生辰。
他的喉頭就像是哽了什么東西,半晌才用嘶啞的聲音低聲懇求道:“我也不知道這是什么回事,能不能讓我先看看我爹……”
“呸,你爹就是被你害死的!他隱瞞你的生辰八字,被你克死也是活該倒霉,憑什么連我們也跟著遭殃?”
最后不知道是誰先撿起了石頭,瞬時間,所有人的怒火都沖著封七傾瀉而出。
出事之后到封七回來之間這兩天時間,足夠這些人把這十幾年間所有的陳芝麻爛谷子的倒霉事兒都想起來,一股腦地都扣在了封七的腦袋上。
封七被砸得頭破血流,在木場外頭跪了一天,都沒能見到養(yǎng)父的最后一面,只能遠遠地看著他們將封好的棺材運下山,要送回養(yǎng)父的家中。
他遠遠在后頭綴著,想去看看養(yǎng)父家里還有什么人,有沒有什么需要他幫忙的。
但是他傷勢過重又體力透支,跟到半路便暈死過去,最后是被好心人救了,但是也失去了跟養(yǎng)父有關的一切消息。
封七養(yǎng)好傷之后,便遠遠地換了個地方,找了個木場做起了木把,在一次插垛的時候露了下真本事,頓時身價倍增,在這邊倒也混得如魚得水。
他對生活其實要求一直都很簡單,只要過得順心,有吃有穿就挺好。
因為從小生活在木場子里,所以對這一切都很熟悉,也沒想過要換個環(huán)境做些別的。
而這一切,卻都被一次莫名的刺殺給破壞了。
封七根本不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在林中遇到個黑衣人,二話不說就下狠手。
他與對方的纏斗過程中,再三追問,自己究竟是得罪了何方神圣,竟然要這樣狠毒地招招致命。
冰冷的匕首刺入大腿根的時候,他聽到對方冰冷而空洞的聲音道:“要怪,就怪你出生的不是時候!”
之后封七便被推入水中,若不是他還勉強保持了一絲清明,在下游被沖上岸的時候爬了上去,最后遇到秦錚和夏月初,估計早就死在江里了。
而昨個兒白天收到的那封信,上頭沒頭沒尾地只寫了一行字:“要怪,就怪你出生的不是時候!”
冰冷的匕首刺入身體的感覺還清晰的恍若隔日,讓自以為天不怕地不怕、孑然一身無牽掛的封七都忍不住心里發(fā)冷。
(未完待續(xù))